追凶满满，失之灼灼

观众散场热烈的鼓掌让我有些狐疑，《追凶者也》的确不时让人忍俊不禁，可是也许他们只看到了这部作品黑色幽默，闹剧式的安排，有些烧脑的情节和一一工整的线索交代。一位挂着媒体名牌的哥们轻轻地转头，告诉还在顾盼回味的女同行，“不如《烈日灼心》”。我有些释怀。

第19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已经接近尾声，精彩的华语片却丝毫锐意不减。“满”字标签几乎贴满了15号到17号的国产排片表。桑弧导演恬然冲淡的经典《哀乐中年》，简直让人撕心裂肺的《喊山》，多重虚构结构的神秘藏族电影《皮绳上的魂》，纪念银河映像二十周年的杜琪峰新片《三人行》，青春偶像片《夏有乔木雅望天堂》，小成本缔造的奇作《路边野餐》和勇夺亚洲新人奖最佳导演的陈宇诘的《再见女儿》都是“满”。

曹保平导演的《追凶者也》在排片表上也早早“满”了，去年和今年连续获得金爵奖最佳影片提名已经说明一切。放弃了《路边野餐》来《追凶》，看后我却想起那句话“希望越大…….”。

公允地说，影片是水准之作，结构机巧，叙事清楚，人物更是出彩，幽默感染了观众，也回应了曹保平在见面会上说：“这是一部犯罪悬疑片，和《烈日灼心》同属于一个类型，不过添加了黑色荒诞和喜剧元素。嗯，情感也丰富”。主演刘烨也坦言，“片子更有人物感”。

但就是这些刻意功课式的完成，阅后总觉得缺失什么。说得太清楚，反而没力气。

《追凶者也》从一个杀人案现场开始，五段式叙事（憨包，烂屎，土贼，乱屁麻麻，鸡枞），讲述了贼笨的“五星杀手” 董小凤（张译 饰），二货认死理的汽修工宋老二（刘烨 饰演），和一个憨傻却诚信小混混王友全（段博文 扮演）的纠葛。

通过上面这些叙述，你也能猜到是一场阴差阳错，鸡同鸭讲的闹剧故事，杀人案只是包装的外壳。

看过《疯狂的石头》的人一定会觉得《追凶》很熟悉，刻意打乱叙事顺序，故意留下一些线索，铺垫的最后总有交代，让观众能在狐疑之后得到恍然。甚至在笨贼、傻货、二愣子安排上面都和《疯狂》的人设似曾相识。《追凶者也》在叙事和人物上类似《疯狂的石头》，在分章结构和方言概括人物上又让人看到《一个勺子》的影子(勺子西北方言中就是傻子，就如乱屁麻麻在云南话中是乱逼逼、胡闹的意思)。而快高潮时候渡轮上杀手与混混的追逐打斗，更是让坐在我旁边一直不断喜欢猜剧情的中年妇女兴奋大喊，“有陈佩斯的感觉”。

好歹陈佩斯早期喜剧《瞧这一家子》、《父子老爷车》等还折射转型期的社会大背景和人物生活百态。相比之下《追凶》在社会批评以及人性思考上几乎没有深刻追究，时不时给人以闹剧哄哄的感觉。

影片其实设计了介入社会的可能性——“买凶杀人”——杀手接受村长和锰矿老板的任务，要杀不肯迁祖坟、妨碍开矿的宋老二。在宋和村长当面对峙的时候，村长振振有词，说出“实话”：你祖坟不动，锰矿不挖，工人不开工，你就是断了全村，全县，乃至全省的财路。全镇的人都恨你，哪个不想杀你？宋回，家人都在里面，包括我老婆，动了祖坟，我以后想哭去哪里？村长道，难道你的眼泪比全村，全县，乃至全省的发展更重要？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

类似的还有一处社会批判就是杀手坦言最痛恨奸商，因为奸商害得他打劫到的是假黄金链子，买的丽水花园都是臭水沟环绕，他同伙也是因为不仗义在狱中供出了他。

也许是这两个主题太敏感，特别是拆迁，牵涉到太多人民矛盾和利益冲突，只能用苍白的几句话来隔靴搔痒，包围在欢闹中，几乎没有了回响。两个幕后的黑手矿主之下场都没有交代，更别说祖坟的命运。结尾是牵强的感恩和理解，草草见收。

黑色幽默是喜剧形式，悲剧内质，荒诞于型，真实在里。西方的经典电影《低俗小说》、《两杆大烟枪》和科恩兄弟的片子通常是在荒诞背后呈现生存环境的种种问题，会心大笑或冷嘲热讽之后，都会陷入沉思。在这点上，《追凶者也》也许只关注了形式。看后的欢腾也许会马上的遗忘。

对一般观众来说，片刻的欢腾也许够了，交错的情节代入感也强。而且片中云南的乡村、乡音和乡风绝对是亮点，辛苦了各位主创苦练的云南方言，以及片尾云南话的那个Rap。而影迷和电影人恐怕则会觉得《追凶者也》失掉了去年的“灼灼之华”。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