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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台的后袁仁国时代

2021-10-09 15:2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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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于斌

出品 | 潮起网「于见专栏」

2018年5月的一个夜晚,袁仁国刚刚买好去澳大利亚的机票,作为茅台的一把手,近年来去各国考察已成为他的工作常态,就在此时,他接到一个电话,要求他去参加一个紧急会议。

在这场会议上,袁仁国被电光火石地免去董事长一职,转由部下李保芳承接自己的工作担子。这次神秘的会议一直开至深夜11点多,第二天,茅台的所有人都收到了这条足够震惊的消息,大家隐约意识到,茅台的天,要变了。

一开始,集团对外只宣称袁仁国“退位”只因年纪到了,这一说辞自然不被买账,各种言论开始甚嚣尘上,一年后的5月,靴子终于落地——袁仁国被依法双开并逮捕。

此后,经过2年的漫长审理,2021年9月23日上午,袁仁国终以受贿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对袁仁国受贿所得财物及其孳息依法予以追缴,上缴国库。

从茅台最基层的制酒工人,到茅台的最高权力者,再到阶下囚,袁仁国的一生都献给了茅台。他因何崛起?又为何陨落?

营销大王的养成

19岁时,袁仁国进入茅台工作,当时的茅台远不比如今,但也是不愁销路的国有酒厂。30岁时,因为业务能力出色,他已经成为茅台最年轻的车间主任。

1989年,袁仁国抓住了命运的一次馈赠,茅台参加国家一级企业评选时,不小心落了选。所有人已经不再抱有希望,只有袁仁国不甘心,怎么都要为茅台拿下这个牌子——“我就不信,就这么让人打发了!让我去趟北京,我要试试。”

这是袁仁国人生的第一个重大的转折点,他面对着大领导丝毫不发怵,整整讲了三个小时,为茅台酒厂拿下国家一级企业的资格。回贵州后,袁仁国很快就跻身茅台酒厂的管理层,这一年,他才仅仅34岁。

2000年,袁仁国成为贵州茅台新一任一把手,他之所以能越过更多的老茅台人登顶权力的最高峰,故事还要回到两年前——

1998年,受市场经济和亚洲金融的双重影响,这一年已经过了大半,而茅台的销售额只达到今年目标的30%,眼看年底完不成销售任务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此时,袁仁国主动请缨解决这一火烧眉毛的问题。

他的办法,是成立了17人的销售“敢死队”,要求他们一门心思一边当地的名商场、名超市搞好关系,建立茅台专柜;一边在名酒店、名宾馆这些场景抓好促销、直销和终端消费。

这段时间,袁仁国每天都在和无数的经销商打交道,拿着陈年茅台交友,试图扩大销售渠道,让茅台占领当地最优质的销售网络。

努力没有白费,1998年底,茅台不单完成销售任务,更达到当时的最好销售成绩。

如果故事讲到这里,这不过是市场经济浪潮下又一个体制内能人的故事,但故事自有其阴暗面。

胜利冲昏了头脑

袁仁国自从尝到营销的甜头后,开始滥用这一方式。首先,他发明了“国酒”这一概念,而其实国家从未正式承认过这一title;其次,他违规多年持有记者证 ,发表了上百篇有利于茅台的文章,进一步炒热茅台概念。

举例来说,茅台成名最初是因为一个深入人心的故事——1915年的巴拿马博览会,茅台无人问津,在博览会的最后,留着长辫子的中国代表摔碎酒瓶,酒香四溢,怒拿金奖。

不过,故事虽然美丽,也是杜撰。

茅台前董事长季克良参与编撰的《世界食品经济文化通览》就不打自招、白字黑字的写着:贵州公署酒不过获得的是巴拿马赛会银奖。而即使是金奖,在这个博览会上也不是最高荣誉。

但不得不说,这些营销确实起到了效果,尤其在政商圈子里深入人心:限制公款消费之前,茅台的销售额中,一度有超过30%来自三公消费。

而茅台酒的的价格也被顺势推高、只涨不跌,从2000年的200元/瓶,卖到2011年的2000元/瓶,10年间涨了10倍。如今,茅台的指导零售价为1499元,但一瓶难求,普通消费者只能以2000元以上、甚至3000元的价格才能买到。

但很明显,酿造成本不会有明显变化,价格高企意味着茅台的毛利能达到令人咋舌的90%以上。

这也意味着,茅台就是硬通货,哪个经销商能拿到茅台,就是拿到了钱,一吨的毛利能到达400万以上。在这种情况下,手握“批条子”大权的袁仁国,成了所有经销商的香饽饽,每天来找他的人多达四五十人。

那个曾经做酒曲的穷小子,终于滑入堕落深渊。他手握一批计划外批酒,作为自己的敛财工具——

最终,纪委给袁仁国的行为定了性,“袁仁国将茅台酒经营权作为拉拢关系、利益交换的工具,进行政治攀附,捞取政治资本;大搞权权、权钱交易,大肆为不法经销商违规从事茅台酒经营提供便利,严重破坏茅台酒营销环境;大搞“家族式腐败”;大搞权色、钱色交易。”

纪录片纪录片《国家监察》的第1集《擘画蓝图》披露,自2004年以来,仅袁仁国妻子和儿女违规经营茅台酒就获利2.3亿余元。纪录片中,袁仁国站在法庭上,接受公诉人的问询——

袁仁国对受贿收受了30余人的财物,折合人民币超过一亿元的事实供认不讳。

纪录片《国家监察》还披露了更多的细节。比如,袁仁国曾批给贵州省原副省长王晓光131.48吨的茅台酒和4家茅台酒特许专卖店的经营权,王家靠此获得利润4000多万。

只不过,和袁仁国类似,王晓光也逃脱不了人民监督检查的铁手。被查处前夕,预感事态不对,王副省长选择把一部分珍藏的把茅台酒倒入厕所。可倒也倒不完,等办案人员上门的时候,惊讶地看到王晓光的屋子里全是茅台酒,数量有4000多瓶。

“进去”后,袁仁国曾说,希望自己锒铛入狱,能警醒大家对制度的反思,从制度上反茅台的腐。

袁仁国当然明白茅台集团的种种陈疾,而这些已经与他无关。袁仁国留给茅台的,是改革深水区。

茅台的后袁仁国时代

如今的茅台,已经不仅仅是一瓶酒那么简单,作为A股市值最高的企业,茅台似乎只涨不跌,市值“大而不能倒“。同时,茅台酒因容易存储、方便运输等属性,本身也镀上了一层高保值的金融属性。

一杯白酒后面,是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这种情况下,茅台急需铁腕改革。

袁仁国之后的第一任新董事长李保芳上台后,便将矛头直指贵州茅台的经销商。财报显示,2018年本来计划对100家以上的经销商动手,结果整整裁撤了437家经销商。这一数字,在2019年上涨到了500多家。

茅台原有的经销商体系遭遇“大清洗”,部分原因正是为了淡化袁仁国的影响力。

同时,李保芳开出的方子是加强直销比例。虽然李保芳试图加大茅台的直销数量,但直销体系一时难以形成,始终一放出即被“秒杀”,普通消费者买不到,直销成了某些白酒贩子的谋财途径。

李保芳干了一年就退位,继任的高位东为了防止购买白酒的人囤货居奇,推出了更为激进的“拆箱令”,要求茅台专卖店、经销商将茅台酒按1499元的价格拆箱售卖,但茅台因产量稀缺供不应求,直至他离开,茅台的“飞天价”依然无解。

为了提高开瓶率,新任董事长丁雄军又推出了“空瓶回购”的政策。

最近的股东大会上,丁雄军说,营销、价格体系应该真正脱离计划经济的底色,看向市场,他的策略是不必着急,未来十到三十年的长期改革或许才能真正激荡陈弊。”

不少茅台的中小股民和普通消费者也对如果控制茅台价格,频频献言献策,有人在微博上留言称,“茅台高层应在现有体制下,设计合理合规合法的营销体系,取消双轨市场定价,从制度上避免关联交易和利益输送,茅台之“病”才能有效遏制。否则用人性对抗权钱色就是痴人说梦。”

话说回来,终端价格问题的核心,不仅是营销,更是产能问题。虽然茅台有着酿造周期长的问题,但扩大产能依然是个可行的办法。只是,茅台的当家人担心产能一放开,茅台的稀缺性不再。

如何在产能和价格求得一个权衡,或许是值得茅台高层认真量化的一个问题。

如今,作为一家庞大的上市公司,茅台早就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生死、掌舵发展的,茅台不仅牵绊着中小股东的利益,也是我们精神文化、消费观念的一面镜子。

或许,给茅台多点时间,它会走出袁仁国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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