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云南大树脚村人象冲突的调和剂

保险：云南大树脚村人象冲突的调和剂 原创 中南屋调研小组 中南屋 收录于话题#野生动物保护 43 个内容 #学员作品 1 个内容

▲躲在农田里的大象 | 胡益之 摄

位于云南南部的大树脚村，四处环山，放眼望去尽是茂密的森林与绿油油的田地。当地村民以农耕为主，种植稻谷，玉米，茶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这平平无奇的小村落中，却生活着40多头野生亚洲象。

▲大树脚村优美的风景 | 李昱萱 摄

2017年，当村民准备过年时，数十头大象第一次光临大树脚村。至此，大象便长久地“住”了下来。我国目前仅存的300多头野生亚洲象全部位于云南省，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如此珍贵的客人，当地村民一开始自然很欢迎。

“当时大象来的时候大家可兴奋了，几百号人围着看大象，隔壁村的都来围观了！”可惜，好景不长，大象不客气地啃食村民种植的玉米，水稻；茶田成为了它们的天然”滑梯“与”游乐园“；晚间的村落也成为了它们觅食的圣地。

▲大象在农田里打架（胡益之 摄）

村民们很快发觉自己无法接待这样一群“客人”：“象哥哥不要再来我们家了，这里面没有好吃的了。”于是，他们开始用鞭炮、烟花、喇叭等驱赶大象。而受到激怒的大象有时也有过激反应，破坏房屋甚至是伤及当地村民。人象冲突现象愈演愈烈，两败俱伤的场景不是大家所期待的结果。但人与大象的平衡究竟在何处？

▲在大树脚村，路边随处可见大象警示牌（徐中乐 摄）

保险机制，或许能回答这个问题。

村民之所以会和大象产生冲突，是因为大象破坏了他们的农作物。而迫于生计，村民不得不开始驱赶大象。如果保险能够补偿损失，村民可能就不会冒险去农田与大象“抢收”，也不会用暴力伤害大象。在人象共处的问题上，保险毫无疑问能够起到“调和剂”的作用，缓解人象冲突。

放眼全球，用保险机制来缓解人象冲突的例子比比皆是。在巴基斯坦，雪豹保护基金便通过给予牧民赔偿金，使其不再报复性猎杀雪豹，成功恢复了当地雪豹的数量。

▲雪豹在雪地里行走 | 图源：Pixabay

再者，在纳米比亚的动物保护区当中，当地村民饲养的牲畜经常遭到野生动物的袭击。而如果村民愿意遵循保护区内的一系列规范措施，例如夜间将牲畜关在笼子里，就能获得一部分来自政府与社会的资金捐赠作为补贴，同时也能保护自己的牲畜。

而在希腊北部，则存在棕熊猎杀牲畜的现象。部分村民为报复，会对棕熊投放毒饵。对此，当地政府承诺对所有损失予以全额赔偿。该政策一经落实，村民投放毒饵的行为大幅下降。

不难发现，保险在缓解人兽冲突问题上有着显著的成效。

保险“在”大树脚村

在大象首次进村时，大树脚村便引入了由政府投保、保险公司负责赔付的“野生动物肇事公众责任保险”。仅去年一年，保险公司就在大树脚村赔付了290万元，足以反映大象破坏力之大。

据村民介绍，大象一年能在村里停留9-10个月。这导致了村民辛苦种植的庄稼刚到丰收的季节，大象便抢先一步“坐享其成”，直接跑来吃掉。“我们现在种玉米都不是为了卖了。”村民李大爷哭笑不得地说，“我们只是觉得大象来玉米地吃，应该还会剩下一些没吃完的玉米。我们能捡些剩的喂喂猪。”

▲大象在玉米地里觅食 | 胡益之 摄

纵使大象如此频繁光顾李大爷家的农田，但大爷更担心的，还是人身安全的问题——大象有时甚至会来到村民的家门口。这让许多村民恐慌不已，甚至夜晚不敢入睡。

面对大象所造成的损失，村里有专职的保险定损员负责理赔。他们的职责是到破坏现场进行勘查、评估，并且给出最终补偿金额，上报保险公司。大树脚村村民杨大哥就曾是一位保险定损员。长达4年的定损经验让他成为了当地定损界的“权威”——“有啥事我们都是去找杨大哥的。”有村民笑着说道。

根据杨大哥的介绍，当前保险机制有着诸多优点，可以较好地满足村民的各种补偿诉求。

首先，该保险条例的范围广，细节多。在发放给村民的保单上，保险公司详细列举了各类常见补偿标准。而针对保单上未提及的内容，杨大哥则表示：“就按照当时市场价的百分之八十左右来进行补偿。”

▲保险公司发放给村民的保单，其中覆盖了村民日常生活中可能需要赔付的大多数情况 | 刘昱清 摄

其次，定损员具有很高的灵活性，可以保证村民的利益。

杨大哥曾处理过一起颇为特殊的案例。一头大象在村民家门口游荡时，推倒了那户人家的一整面墙，棚屋和窗户也被尽数损坏。仍处于睡眠中的老人受了巨大的惊吓，甚至躲到了床底下。好在最后大象也没有再造成进一步破坏，悻悻地走开了。

收到村民的报案后，杨大哥为了帮助村民争取更多利益，在总补偿金额中，额外算上了部分房屋修缮费用等保险未能覆盖到的间接性损失。最终，村民总计获得了5000元左右的补偿。“做定损员，也是为了给老百姓做点实事，是吧！”杨大哥如是说道。

而定损员不仅要能为村民谋求利益，其定损过程也要具有较高的严谨性。

杨大哥刚刚成为定损员时，便有居民对于定损的结果产生了异议。当时，那户村民的玉米和稻谷被大象所踩坏，并坚称定损时所测量的损失面积过小。而杨大哥指出补偿必须按照标准条款进行，认为对方“就是要让我多定一点嘛”。

双方争执不休，各执一词。无奈之下，杨大哥只得带上皮尺，去田地中测量具体损坏的面积。“还没量几次他自己就知道了。”杨大哥忍俊不禁地说。而那位投诉的村民最后也对定损结果表示了理解。

定损员确实站在广大农民的一方，但也正是如此，用事实和测量结果说话，多去“较较真”，才能保证保险条例不被滥用。

虽然野象频频“入侵”，但是有了保险机制，村民的理赔诉求基本可以被满足；负责任的定损员也让保险机制有着较高的灵活性以及严谨性。

在过去四年间，保险机制也在大树脚村获得了许多不错的评价。有村民直言：“该赔的也赔到位了。”可以说，作为人与象之间的“调和剂”，保险有效缓解了大树脚村的人象冲突问题。

并非完美的保险机制

保险虽然能够补偿一定损失，但仍然无法让村民们欣然接受与象共存的事实。

2021年7月6号下午，短暂离开了大树脚村的象群再次返回到河里洗澡、“搓背”。村民王大哥已经在大树脚村生活40多年了。看着河边的象群，他摇摇头：“刚开始我们也好奇。但说真的，现在我们看到老象就是烦。老象就没有给我们带来好处，就是对我们不停（造成）损失。”

▲2021年7月6号，重返大树脚村的象群吃完庄稼后过河 （李昱萱 摄）

王大哥说的损失是间接性损失。在大树脚村，约有90%的村民会种植茶叶。大象虽然不吃茶叶，但其有时会在茶田间游走，玩泥巴。当大象庞大的身躯 “挤”进茶田时，五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茶树被轻易踩死；踩过的土壤被压得无比坚硬，导致农民无法重新种下茶树。

这样的情况频繁发生。村民纷纷抱怨：“那个被大象踩过的地，能陷进地里三十公分。它把土压的死死的，拖拉机都犁不动。”对此，他们只能请专业的师傅来重新翻地。这个花费高达1000元 —— 但保险并不能补偿。

▲水稻田里，深达30厘米的大象脚印 | 李昱萱 摄

此外，即使大象没有践踏农作物，但其停留在农田里，也会导致农民无法去干活，进而造成间接性经济损失。

虽然大象看着笨重，但其脚掌上厚厚的肉垫使它走路十分轻快，不会发出声响。所以，村民在田里工作时几乎无法听见大象的脚步声。因此，只要村里的野象监测员通知村民大象的位置，周围茶田的村民便不敢去采茶。然而，一旦错失了采茶的时机，茶叶就会变老、变涩，无法售卖。有茶农感叹道：“（这种损失）他们也不能赔，就是这样，我们自己亏。”

▲大树脚村的茶田。若不即时采茶，叶子就会发黄发老 |中南屋 摄

更令人头疼的是，大象有时会把茶田当作它下山吃庄稼的“滑梯”。有村民说，大象踩过的“滑梯”原本能种至少30棵茶树，如今却变成了光秃秃的山坡。而对此，保险公司只会对被踩坏的茶树进行一次性补偿，而不会对其未来可能带来的利润进行赔付。

▲大象的“滑梯“ | 李昱萱 摄

这些无法补偿的间接性损失便成为了村民对当前保险条款的主要争议点之一。在农民看来，保险公司补偿的标准不够细化，支付的补偿金往往只够弥补种子的钱，忽略了其他成本。而另一方面，处理间接性损失的过程繁琐又复杂。对于保险公司来说，列举全部可能的损失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因此，这些补偿始终没有统一的标准。

▲被大象撞歪的门。在赔偿过程中，其新旧程度也会被纳入考量 | 中南屋 摄

除此之外，大树脚村的保险目前还面临着另一个问题：最近半年的补偿金发放时间周期过长，导致了农民进一步的经济损失。

在村里开餐厅的杨姐至今也没收到2020下半年的补偿。去年6月份，大象把杨姐家的南瓜和玉米都吃了，导致她损失了3000多块钱。“我现在那个地都不种，就摆着了，因为没有钱（买种子和肥料）嘛，资金紧缺。”杨姐无奈地倾诉道。

▲大象的粪便和被踩坏的玉米田 | 李昱萱 摄

同时，许多村民对于保险明细感到不解，从而引发了诸多争议。种玉米的陶大哥表示：“他们算我苞谷一亩地300公斤，但你看是不是太低？我们农民都知道一袋子有五六十公斤。一亩地，我装十来袋，有500多公斤呦。”

对此，定损员杨大哥解释道：“亩产多少公斤都是按照平均值来定的。有些种得好的可以到4、500公斤，但是有些差的可能就是1、200公斤。”实际上，从2017年起，保险公司便将玉米地补偿标准定为了一亩地300公斤。

▲吃庄稼的象群 | 胡益之 摄

从村民的反馈中来看，如今保险机制仍存在诸多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其已在逐年改进。

保险刚刚引入大树脚村时，定损员只能通过肉眼或用皮尺测量的方式，来判断损坏范围和补偿金额。而随着科技发展，GPS的应用使定损工作更加细致，也确保保险公司能够更准确地补偿损失。

保险补偿标准也根据市场价有所提高。以玉米为例，在2020年，其由一公斤只补偿2.1元提高到了2.3元，降低了农民的负担。

相信随着科技的进步和资金的投入，保险作为人与象的“调和剂”，会愈发完善，更好地缓解大树脚村的人象冲突。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当太阳西下，象群漫步在玉米田里时，村民们不再感到无奈、心烦——因为他们知道经过定损后，自己会得到应有的补偿。

▲当看着小象在玩耍时，监象员说：“那个小象它玩耍的时候非常可爱。它也很好奇，像个小孩子一样，看到什么都要玩一下。反正我们能用的东西，在屋里面装的东西，都要玩一下，（然后）它就披着一件破衣裳走进了林子里。”｜胡益之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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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保险：云南大树脚村人象冲突的调和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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