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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张国立:要做温暖的作品,虽然生活远比戏剧残酷

澎湃新闻记者 杨偲婷
2016-05-21 08:22
来源:澎湃新闻
有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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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一级演员张国立。  东方IC 图

张国立的新剧《爱的追踪》在安徽卫视播出。前些日子发布会,记者在北京见到了他。舞台上的他一身笔挺的立领黑色正装,腰板笔直,精神头不错的模样。

发布会后,他接受了五六个专访,中间给上海电视节录了个ID(今年他将出任“白玉兰”奖评委会主席),拍完ID,给自己的研究生录了婚礼祝福,然后是一拨拨求合影的年轻人,很多人合影之前都会小心翼翼地说一句“张老师我爸妈很喜欢你”,张国立都乐呵呵地笑,来者不拒,还会挺直率地说:“你这手机磨皮磨得太狠了,我脸上褶子都没了。”

接受澎湃新闻的采访时,已经是下午六点,摄影记者都离开了,张国立终于面露一丝疲惫。然而说起话来,依然声音洪亮,思维敏捷。曾经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电视界唯一还在认真投资戏、导戏、演戏的,只有张国立了。这话张国立自己听了,笑一笑,觉得有点道理。

他自认现在在生活中越发无趣,不喜欢开玩笑,只有工作的场合需要,才演“幽默”。微博中也多是宣传戏,罕见自己的生活,有其他媒体记者问他:“那朋友圈呢?分享自己的生活吗?”张国立摇头:“也宣传戏。”他说:“我生活中没有太多爱好,不拍戏我干嘛呢。拍戏能让我快乐。”

张国立说不是不愿分享自己的生活,“我就是觉得别人对我的生活应该没兴趣。”

不聊生活,就聊新剧吧。相同的问题被问了很多遍了,他依然能每次都说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爱的追踪》改编自作家吕铮的经侦题材公安小说。这位作家本身就有十几年的经侦警察工作经验,作品在公安系统里认可度很高。小说原著最早发表于《当代》杂志,原名叫《赎罪无门》。如今这个略有点言情气息的名字是播出平台后来改的,而张国立本来给电视剧起的名字叫《赎罪门》。《赎罪门》,《赎罪无门》,一字之差,意思两样。

《爱的追踪》改编自吕铮的小说《赎罪无门》。

张国立说:“(《爱的追踪》)原名是《赎罪无门》,但我是信佛的人,我觉得,赎罪这事,应该有门,必须有门。”张国立当初就是被书名所吸引去看了小说。原著讲述两兄弟用一生来追寻真相和弥补过错。张国立觉得很受触动,经侦题材的电视剧也比较少见,是个新切入点,他当即决定投拍。

剧本一做就做了两年,邀请演员时,找了之前合作过的闫妮出演女一号。有意思的是,闫妮看完剧本后,给张国立打了电话,表示想演原著中弟弟的角色。张国立一听,有点蒙:“当时我没明白,这可怎么成呢?她是要女扮男装吗?”闫妮跟他提议,把弟弟改成妹妹。张国立听完放下电话,细细思考剧本中的每个情节,会不会因为主要角色的性别改变而造成对叙事的损害,想了一整夜,第二天他打电话给闫妮:“按你说的改。”

当时已临近开机,按理说这样冒险的改动会给拍摄带来很大的影响,然而张国立觉得“这么改,戏能成”,就当机立断带着几个编剧进组,边拍边改戏。

2016年5月9日,北京,电视剧《爱的追踪》发布会举行。闫妮和张国立为新剧宣传。  东方IC 图

《爱的追踪》是张国立自导自演的戏。通常来说,导演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掌控大局;演员却需要专心致志排除干扰,深入角色。如果同时担任这两个角色,这种切换对谁都不是简单的事。然而张国立说:“一开始这两者会打架,后来这对我来说已经格式化了,这是存在电脑里的两个文件,要用的时候点击打开就行。”

从《康熙微服私访记2》张国立开始自导自演一直到现在,他大部分作品都是这样的制作方式。“刚开始可能会觉得有点乱,但我养成一个习惯就是做功课。”

早年间拍戏条件有限,很多剧组总共就一台机器。镜头一切换就得换机位,换一次机位就要换一次灯光,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会耽误很多时间。所以分镜头的东西,导演一定要心里有数。从张国立第一次自导自演开始,他每天拍完戏,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第二天导演要做的机位和分镜图写好画好,然后再做演员的功课。

新剧的另一位导演陈昆晖原来是张国立的摄影师。他说在现场,镜头明明在张国立背后,但机器移动得快了还是慢了,张国立都知道。某次拍戏,张国立戏演完一条,就说:“停,刚刚移动轨速度不匀。”摄影师还不信,然而一看,果然是这样。

在采访中,张国立一言一行皆有硬气,聊起行业现状、审查制度、职业精神,该批评就批评,该分析就分析,态度分明绝不含糊。当得起“清醒”、“敢言”两个词。而对照张国立日常工作的状态,看看他随时笔挺的腰身,你也会明白他的硬气来自于哪里:自己立身正,才能骨头硬。

【对话】

澎湃新闻:《爱的追踪》的故事背景设置在上世纪90年代中国经济大潮,那个时代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有些遥远和陌生。你觉得这部作品对年轻观众来说,最大的吸引力和价值是什么?

张国立:你提出一个特别严肃的问题,其实年轻人需要知道历史,历史不远。中国历史离我也很遥远,五千多年。比起这,(上世纪)90年代对现在来说,是眼前的事吧?如果我们的年轻人,连眼前的事都不想知道,那未来我们的历史、文化怎么传承?你可以不感兴趣,但你知道一下无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澎湃新闻:但比起教科书里的历史,可能20世纪八九十年代正好是当代年轻人的空白?

张国立:所以啊,能让年轻人了解那个时代一部分的生活,我觉得这是功德无量的事。实际上这个戏没有着力去宏观展现整个改革开放经济大潮,只是展现那时全民经商的现象。连文皓这样的人(闫妮的角色,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少见的大学生),因为她觉得只有做这件事才能改变自己的生活。

澎湃新闻:上世纪90年代的年轻人全民经商,现在咱们的年轻人爱说“全民创业”。好像年轻人都在经历对理想和金钱的憧憬?但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在他们回望父辈的理想主义青春时,会觉得陌生?

张国立:我们有的时候,总是会想,怎么现在的年轻人不如我们那个时候单纯了,或者这样那样了。可是在我们年轻的时候,我们也会面对长辈类似的指责。但是你刚才讲的,八九十年代全民经商,和现在全民创业,这二者之间最大的区别是:那个年代要迈出这一步的人,是要有很大的勇气的。你周遭的亲人朋友,并不愿意看到你放弃稳定工作去做生意,他们会质疑你;而现在的全民创业,时代观念和科技的发展已经跟过去是天壤之别。

中国虽然是经济大国,但我们在科技上,在工业制作上,其实是不够领先的。我们很难看到我们高科技产品在世界上领先。如果年轻人只想自己,没想到国家的现状,我觉得不好。我希望我们的年轻人是有理想的,全民创业的精神应该是让年轻人在力图改变自身命运外,也要有社会责任感。

澎湃新闻:你除了是导演和演员,也是制作人、投资人。你觉得现在这个IP时代,好的剧本多吗?

张国立:IP两个字,现在好像谁不说谁就落伍了似的。实际上IP和以前人家写的小说、写的戏有什么区别呢?看的人多,有粉丝群才叫IP?每部作品出来它都会有它的受众群啊。现在大家都觉得,要拿IP来说事儿,项目才做得大。其实我觉得,现在在电视剧市场上,有个奇怪的现象,就是有很多做大的(项目),都是资本进入以后,在为资本市场服务而做影响力。

当然我不否认有的东西我不了解,但是我觉得现在和我们年轻那会儿不一样,我们年轻的时候,不看收视率,不讲大数据。现在讲这些了,我觉得先进了,但同时也出现一只“黑手”:作假。数据作假,票房作假,这是现在一个很大的问题。我们应该联起手来抵制这种不良现象,才能让行业保持健康的发展。

澎湃新闻:你说到资本热潮,那资本热潮影响下,确实可能会有一些创作者,人家就是奔着钱去的,创作原则多少会有偏差。对于这种现象,你有什么建议吗?

张国立:每个社会进程中,都会产生正确或者不正确的思潮和现象。如果大家早一点发现这是不正确的,早一点去遏制,可能我们的损失会小一些。现在可怕的是,我们都没有意识到,或者我们都即便意识到了,但为了生存或者竞争,也只好受制于这种现象。

可能还需要时间吧,但我觉得,黑暗总会被阳光驱走的,坚持吧,坚持做我们正确的。好好做的人,一定会得到回报。

澎湃新闻:你是电影学院的院长,同时这部新戏也起用了不少年轻演员。那么作为一位老师,你对于年轻演员们,会有怎样的嘱咐?

张国立:我虽然是老师,也带着研究生,但对年轻演员,我并没有每天跟他们煲心灵鸡汤。我觉得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他们有他们的生活环境,自己的为人处事的方式。但是有些原则性的问题,我是绝不退让的。

比如迟到,我是一定会说的。这是对自己职业的不尊重,也是对别人的不尊重。比如拍戏,一个演员迟到很久,一问,不是车的问题,不是其他问题,是演员半天没下他的活动,那我就一点不客气,要说他。即便他恨我,我也要他知道轻重。你作为一个演员,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演员,你做的事一定是一份职业。这么多人服务于你,最后的荣誉都在你身上,你凭着演戏,让你拿到那么多钱,改变你的生活,改变你家人的生活,你还这样的话,我觉得你是不知恩,不感恩。

还有就是现场台词背不下来,我要说。因为我觉得没有道理,你是干这个的,八小时之外,你也应该去背词。你到现场后应该呈现的是一个最好的工作状态,而不是你到现场来背词。

《铁齿铜牙纪晓岚》剧照。

澎湃新闻:你过去演了很多古装剧作品,但这些年,你的作品以现实题材为主了,现在为什么比较偏爱现实题材?观众们也对你的很多古装形象念念不忘,有可能会再做“康熙”、“纪晓岚”这样的古装戏吗?

张国立:我们原来做古装戏的时候,是受批评的对象,老说我们戏说历史。那我们就怎么回应呢,就说我们的“戏说”是“戏剧之说”,不是“游戏之说”。那个年代,连《铁齿铜牙纪晓岚》和《康熙微服私访记》,要想存活,想过审,都要修改很多遍。而现在,比那个时候的尺度放松很多了,创作环境自由了太多。

澎湃新闻:但现状是,观众还是会觉得审查尺度比较严啊?

张国立:对。因为我们做了一件事:我们管自己的东西,但不管外来的东西。像韩剧,都可以同步播出了。你是这样的制度,放另外一个制度的东西进来,人家就会看到:我们自己写的东西怎么这么假?我们自己把自己打败了。

如果你要让外面的(作品)进来,就不能绑着自己的手脚。狼来了,你绑着手脚,不就被吃了吗?如果你把狼放进来,那你哪怕把笼子给我们打开,让我们去跑,我们能够适者生存。可是你放狼进来,还把笼子关着,还绑着我们手脚,这让我们怎么办?但是可能一些审查机构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管理肯定是应该管理的,但老百姓看到了别人的东西是什么样的,就会问:我们为什么做不了?我现在拍现实主义题材也是这样,咱们现在一直提倡拍现实题材的作品,但是现实题材作品要通过审查,真的是一关又一关。而现在反而古装戏好通过了,大量古装戏出现了,因为他们觉得“谁管古代的事啊”,就跟抗日题材一样,大家想:“我打日本鬼子还不能打吗?没那么多关卡了吧?”于是就出现那么多雷剧。

当年广电总局电视司的司长说过一句话叫“要拍温暖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我对“温暖”两个字深有体会,我觉得真的是要做温暖的作品。当然我知道,生活远比戏剧残酷,我也常在朋友圈看到一些转发的视频,比如校园暴力,我看到这些,我心里真是非常难受。但是你说要是拍这样的戏能通过(审查)吗?肯定不行。所以有时候,我觉得,我也想拍古装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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