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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论·制作人︱“病”之隐喻:横尾太郎作品中的疾病叙事

张成/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博士后
2021-10-02 09:50
来源:澎湃新闻
思想市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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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本身唤起的是一种全然古老的恐惧。任何一种被作为神秘之物加以对待并确实令人大感恐怖的疾病,即使事实上不具有传染性,也会被感到在道德上具有传染性。

——苏珊·桑塔格

“疾病是生命的阴面”,人类的历史伴随着与疾病你来我往无数次的斗争,人类从与疾病的战斗中取胜获得短暂的安宁,但“这样的普天同乐始终在受到威胁”,随即又被新的疾病重新困扰。在漫长的历史中,疾病被赋予了生理病症之外的色彩,苏珊·桑塔格在自身罹患癌症后便撰写《疾病的隐喻》,以试图揭示这种赋予疾病特殊意义的隐喻(如肺结核所代表的浪漫和癌症被冠以懒惰的内涵),主张“疾病并非隐喻,而看待疾病的最真诚的方式——同时也是患者对待疾病的最健康的方式——是尽可能消除或抵制隐喻性思考”。

横尾太郎的作品则反其道而行之,他笔下的疾病是全然隐喻式的,也毫无为其消除隐喻色彩将其还原至疾病本身的必要。因为横尾故事中的“病”是完全虚构的病,是为其所隐喻之物而特意创造的。“疾病”要素贯穿了横尾太郎主导制作的《龙背上的骑兵》《尼尔:人工生命》《龙背上的骑兵3》和《尼尔:自动人形》四部作品,“疾病”作为故事中矛盾产生的源头,构成了对立阵营行动的动机。它们既不是桑塔格笔下被浪漫化或污名化的生理疾病,也不是福柯设想中的病原体与宿主。横尾作品中的“疾病”是从人类社会中抽离出固有的一些元素——通常是我们习以为常且横尾本人颇为厌恶的——并将这些元素主动进行隐喻式再创造的产物,如果说从《龙背上的骑兵》到《尼尔:自动人形》这四部作品反映着横尾太郎自身价值观的变化,那么对“疾病”的言说,则是将这些抽象的思想传递给屏幕前玩家的方式之一。

一、《龙背上的骑兵》:红眼病与白盐症

大约从十多年前我开始制作《龙背上的骑兵》起,我就一直在认真思考关于“杀戮”(殺すこと)的问题。我参考了很多当时热门的游戏,注意到(它们的系统)经常会用一种自豪地语气说“击败100名敌人”、“已击破100名敌方将士”。稍后我冷静思考了一下,用一种自豪地态度来谈论“杀死了100个人”这种事情,是非常奇怪的。如果谁真的杀了100个人,已经称得上是“变态杀人狂”了。所以在制作《龙背上的骑兵》时,我会把主人公们都设定得有些疯狂,去创造一个扭曲的世界,每个人都是错误和非正义的,来讲述一个扭曲世界中扭曲的人类的故事。

——横尾太郎《龙背上的骑兵3》发售前访谈

《龙背上的骑兵》是横尾太郎主导世界观下的第一部作品,也是系列中最为邪典、引人不适的一部。在该作的游戏本体中正式出现的疾病——“红眼”(网络中也被翻译为“赤瞳”),直接导致了主人公凯姆的双亲被害。“红眼”在后续作品中与尼尔世界里人类灭绝、《龙背3》中灭世之花和歌姬的出现关联起来,“红眼”及其诱因“魔素”成为贯穿全系列世界观的核心。

回到《龙背上的骑兵》这款游戏本身,横尾在塑造主要出场角色时把“残”与“疾”两个要素植入到每个角色的设定里,创造出《龙背》这样一个“人人皆病态”的世界。主角团成员们为获得力量而与龙、精灵等生物签订契约,并为此付出不同代价:声音、视力、生育、成长。横尾在采访中透露了他为何在该作中执意塑造“残缺”的角色——市场主流的游戏玩法难以逃避“杀戮”的模式,而转入现实中,“杀人”的行为又是十分不正常且非法的。即使是虚构故事,为了赋予主人公哪怕些许杀戮的合理性,横尾将他们设定为一众精神或肉体上“残疾”的个体,以此讲述“一个扭曲的世界中一群非正义的人”的故事。横尾称他并不认为《龙背》的世界是一个“黑暗的世界”,他在塑造这个世界时的灵感来自于现实——疯狂且偏执的人类出于各种理由互相屠戮。

凯姆与红龙的契约赋予了他力量但夺走了他的声音,横尾太郎在本作中不遗余力地让主人公变成哑巴
 

横尾太郎早期的作品令人费解、使人痛苦。主人公经历磨难,却总是无法得偿所愿。他的故事喜欢以日式英雄史诗的方式开始,随后以意料之外的方式结束。创作《龙背上的骑兵》时期的横尾还带有浓厚中二思想,他对人类社会的暗流有隐约的认识,同时也本能地反感,因此用一种与玩家“互相伤害”的姿态书写故事。如果单看《龙背上的骑兵》这一部作品,红眼病的存在似乎是把所有诱发战争的因素集合于一体的夸张描写,而它的E结局承上启下串联起了《尼尔》与《龙背》的世界观,并为尼尔世界带来了毁灭人类的白盐症。携带魔素的红龙与母天使,也与尼尔世界的人类构成奇妙的关系。龙背世界中存在人格化的神,神明既不中立也不爱人,而是一直挑起帝国军与联合军的冲突以毁灭世界。红龙降临新宿上空后发出感慨:“这就是神的世界啊”,挑明两个世界的关系:作者与被创作的虚构世界。

《龙背上的骑兵》E结局中空降东京新宿的“巨人”
 

白盐症在游戏本体中只有少量展现,主要是作为背景故事交代了2003年后尼尔世界人类的命运。来自异世界(即龙背世界)的魔素在东京新宿扩散,感染魔素的人类或变成狂暴的怪物“军团”,或直接碎裂化为白盐一样的物质。魔素像病毒一样迅速传播,人类每一次与魔素对抗的短暂胜利都会成为新的灾难开端(利用核武器消灭新宿所有军团、杀死领导军团的红眼,都导致魔素进一步扩大范围传播)。

《尼尔:人工生命》的序章中,夏日的东京飘落的白雪一样的物质,是罹患白盐症死去的人类的碎片
 

二、《尼尔:人工生命》:崩坏体与黑文病的社会隐喻

也许你们会在我的游戏中见到一群疯狂的角色,这是有原因的。我无法想象一个杀害了成百上千人的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归到正常生活中。对我来说,把一个浴血归来的男人拥抱亲吻他的爱人称作幸福结局,才算黑暗又疯狂。

——横尾太郎2014年游戏开发者大会演讲

9·11恐怖袭击的发生改变了横尾太郎对“人为什么作恶”这个问题的认识。创作《龙背上的骑兵》时期,横尾曾一度将杀戮与疯狂联系在一起,将人类之间的暴力行为归咎于人性之恶。9·11事件以及后续在世界范围内出现的冲突与对立改变了他对暴力的认知:杀人者未必要成为疯子或恶魔,也可以是坚信自己代表正义的普通人,只要自认为是正义的伙伴就能够轻易挥动屠刀。肯定多元正义意味着统一信仰的崩塌,横尾所处的日本文化环境让他比北美同行更快接受非二元对立的正义观——不是正义与邪恶的战斗,而是不同正义之间的内战。宇野常宽在《小人物的时代》中提出,乔治·奥威尔的《1984》中所描述的“大兄长”(big brother)式的统一信仰,已经随着1960年代“政治季节的终焉”一起走向末路。日本社会快速消化并接受了“后现代”的概念(在日本“后现代”不是学术用语,而是畅销书中耳熟能详的常用词),统一的、值得全民为之奋斗牺牲的宏大理想已经破灭,留下的是不同群体间的正义拉锯战。

基于这种思想,《尼尔:人工生命》的敌我双方不再是疯狂偏执的精神障碍者,而是处于对立立场的“正义之士”,并引出《尼尔》命名的渊源:同类相残。Nier这个名字的来源,取自日语发音相同的英文单词“near”,指敌我双方彼此相似。“同类相残”贯穿了《尼尔》系列,复制体与魔物、机械生命体与寄叶部队,敌对的双方皆为同一源头的产物,却在全作中持续自相残杀。《尼尔:人工生命》中的崩坏体与黑文病,是同一病灶体现在不同宿主身上一体两面的病症,二者都源自人类企图从白盐症中自救而采取的手段——格式塔计划。

“格式塔”(gestalt)原为心理学术语,也被译为“完形”,格式塔学派主张“1+1>2”,即整体大于部分之和。代入到《尼尔:人工生命》的故事中,“格式塔计划”的命名带有了一丝反讽色彩——整体大于部分之和,即人类生命的存在不只是灵与肉的直接拼合。人类在研究魔素学会使用魔法后,为了从白盐化的肉体中挽救灵魂,启动格式塔计划用魔法将灵魂从肉体中剥离,等待白盐症彻底消失后重回到制作好的“人工生命”体内。

“格式塔”之名预示了计划失败的必然,剥离肉体与灵魂的行为导致新的病症出现,也就是崩坏与黑文病。失去肉体的灵魂随即开始崩坏,逐渐成为失去理智的崩坏体,而每当一个灵魂崩坏或死去,与之对应的“人工生命”复制体也会罹患黑文病,黑色文字逐渐布满全身,复制体在痛苦中死去。渴望肉体的灵魂与产生了自我意识的复制体,本出同源却彼此对立的两方为了生存权自相残杀。故事中复制体们误以为自己才是真正的人类,将渴望夺回身体的人类灵魂称为“魔物”。复制体尼尔不断屠杀魔物来保护村庄和妹妹,感慨患黑文病死去的村民越来越多,却从不知晓正是自己杀死魔物的行为加快了黑文病的蔓延。

复制体与魔物的直接冲突源自相悖的诉求和不能沟通的语言,但为什么能够听懂魔物语言的凯妮,和曾经身为完整人类的埃米尔对杀死魔物会导致灭绝人类的后果无动于衷?

埃米尔和凯妮的人设继承了《龙背》对“力量”的理解:用残缺换取力量。科学实验赋予了埃米尔有魔力的双眼,也让他因此不得不生活在黑暗中。埃米尔真正掌控石化魔法又是在复明之后——与姐姐合二为一让他获得完全掌握魔法的能力,同时付出的代价是失去人类的外形。凯妮在袭击中半侧身体损坏后被魔物趁机附身,虽然获得了使用魔法的力量,同时也必须不断抵御魔物的完全控制。故事中被附身的凯妮能理解魔物的语言,并在战斗中数次因为魔物的话语感受到动摇和痛苦,埃米尔也在与姐姐合一后唤醒了人类格式塔化之前的记忆。但这些都没有阻止他们继续杀死魔物,因为促使他们行动的是对复制体尼尔的情感和认同。这是基于立场的行动,正如现实中说着同样语言的人可以互相仇视,凯妮、埃米尔以及白之书对人类产生的隔阂,并非语言相通可以消弭的。

崩坏与黑文病的限制让同类相残必定以双输结果收场,横尾太郎反战的思想在此处初现苗头。各自持有正义使命的斗争,让双方都走向毁灭,此时应该被质疑的就是“斗争”这个被用于解决矛盾的方法。《尼尔:人工生命》的故事没能给出我们一个理想的答案,或许崖之村的村民选择魔物共生可以带来双赢,但一切可能性都消失在盲目的复制体尼尔和执着于复仇的凯妮刀下了。

三、《龙背上的骑兵3》:“病”的元凶

由恐怖主义和不平等所引发的掠夺依然存在,我们也依旧能看到各种形式的竞争。团体的竞争、比同学获得更高分数。

——横尾太郎

前传性质的《龙背上的骑兵3》,收束了前两作中颇为放飞的多个结局的世界线,也丰富了系列世界观,把两作中的“红眼病”与“魔素”联系起来,为“魔素”赋予更强的隐喻。《龙背》的E结局把尼尔世界与龙背世界定义为创世神(作者)存在的世界vs被创作的虚构故事,虚构的红龙和母天使越界来到“现实”,并把致死的病毒(魔素)传播到创造了他们的世界里。尼尔世界的人类研习魔法,把魔素重新送回异世界,魔素在异世界(龙背世界)汇聚为灭世之花寄生在了本作主人公Zero的眼中。

虽然横尾多次强调自己反感高度类型化的游戏产业和战斗杀戮的游戏模式,暴力却始终萦绕于他的创作中。传闻耗费项目资金近30%的《龙背上的骑兵3》CG演绎了暴力美学,为小作坊页游常年提供素材
 

那所有疾病的元凶——魔素,究竟又是何物呢?

在制作组官方给出的年表中,直到公元856年大灾厄让“教会都市”出现前,两个世界都是维持着相同历史的镜像。凭空出现的城市为龙背世界带来魔法和怪物,不少考据党也认为,是尼尔世界人类输送的魔素导致大灾厄的发生,教会都市就是核爆后的新宿。重新回到两个世界的关系中,魔素的串联让三部作品形成闭环——“现实”世界利用虚构世界解除自身的困境,被“现实”改变的虚构世界酝酿出灭世的威胁,在与灭世威胁的搏斗中虚构越界到了“现实”,进而引起“现实”的困境。

由此来看,所谓“魔素”必然是某种抽象事物的隐喻。魔素所引发的病症——红眼病(人类转化为发狂的怪物)与白盐症(拒绝攻击人类的患病者直接白盐化死亡),无疑象征着人类社会规则中的某些负面因素,结合横尾太郎的采访,可以归纳为暴力、杀戮与恶性竞争,“必须击垮他人以谋取胜利”的丛林法则思维。魔素在两个世界间的流转则隐喻了人类所创作的虚构故事对现实的改变,“现实”世界与虚构世界之间的互相毒害,虚构世界的灭世危机转化为“现实”世界的病灶。横尾太郎无疑是在通过自己的作品否定你死我活的丛林法则——尼尔世界的人类科技发展到了制作人造人进行时光旅行的程度,却依然未能从无数个时空中寻获挽救人类的道路。这是在否定两个世界中所有生命体的行动——“打倒敌人”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不管重复多少次都不能避免人类的灭绝。

四、《尼尔:自动人形》:试图开给人类的处方

如果说奉俊昊穷尽一生拍摄尝试探索资本主义控制下的人类社会如何才能免于崩溃,横尾太郎的作品也始终内含着一个被质问过无数次的问题:人类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又为什么会对此习以为常?《尼尔:自动人形》在人类灭绝的前提下,通过演说继承、学习人类文明的人造人和机械生命体的故事,思考在剥离了人的“肉身”后,什么样的精神可以被称为“人性”。

尽管人类的灵魂和肉体都已经灭绝,疾病隐喻依然存在于《尼尔:自动人形》的故事中——即使是机械制造的人造人都难逃患“病”的宿命。潜伏于地堡基地的逻辑病毒是横尾作品中唯一一个在现实里有迹可循的“病毒”,本是用于攻击计算机系统。故事中的逻辑病毒及其引发的病症依然是高度隐喻式的,患病的人造人和机械生命体所出现的症状——红眼狂暴和黑文——都在前作中有迹可循,这是对原有隐喻的再创作,是横尾的自我致敬。

除了发出红光的双眼,夏娃身上的黑色纹样被认为与《龙背上的骑兵》中天使教会的徽章高度相似
 

“红眼”是机械生命体的常态,寄叶型人造人的“病态”,而寄叶型人造人和机械生命体的核心又是相同的“黑盒”,这模糊了病与健康、清醒与疯狂的分界线。黑文病也以象征手法回归:失去亚当的夏娃精神崩溃,身上长出黑色的文字。回顾《尼尔:人工生命》中黑文病所对应的病因:灵魂体的崩坏,夏娃作为机械生命体,出现了复制体才会罹患的黑文病症状,结合机械生命体抵达地球后不断学习人类遗留的历史和文化,夏娃之“病”的象征性不言而喻:亚当的死亡带走了夏娃在学习人类中形成的“人性”的部分。

2B之死的罪魁逻辑病毒的传染方式成谜,深受玩家喜爱的2B为何在9S为她杀毒后依然复发也成为网络上粉丝们讨论的话题。不论2B是在地堡还是在逃离追捕时感染逻辑病毒,她的死亡作为引发9S和A2后续矛盾的契机,都早被预先规定。2B病毒发作倒在商店废墟前,同一地点也是9S与她约定“等消灭了机械生命体,我们就有大把的时间,我们一起逛商场,为你选一件T恤”的希望和幸福之地。2B的死亡以及后续A2和9S的陨落都暗示“消灭全部敌人来换取和平”的逻辑是不合理且无结果的,为战斗而生因战斗而死的寄叶型人造人不可能获得幸福的结局,只能一次次重复降下作战,直到辅助机/玩家为他们打破生与死的循环。

直至《尼尔:自动人形》,横尾太郎对反战反暴力有了更深刻的思考和阐释:不是反思战争所造成的后果,而是反对以暴力作为解决矛盾的手段这个逻辑本身。他把矛头从对准人类这个物种,转向人类之间由互相伤害的行为所催生的“恶意”,甚至提出了和解的可能:自我牺牲和互助。

达成E结局前的弹幕战,玩家与制作组的战斗需要得到来自其他玩家的支援
 

《尼尔》与《龙背上的骑兵》中的疾病是轮回往复的,它们构成一个令人绝望的闭环:灭世之花出现导致龙背世界红眼病传播,凯姆与红龙签订契约踏上征途并在决战穿越到2003年东京新宿,红龙体内的魔素扩散让尼尔世界爆发疫情,人类生产人造人把魔素送回异世界,这一举动导致了灭世之花诞生在Zero眼中。

横尾故事中的“疾病”既没有救赎也没有康复的可能,这种“疾病”是突破时间与空间限制的“轮回”,疾病成为联结不同时间空间的纽带,它没有指向现实中某种切身的病痛体验,而是包裹了浓厚的隐喻色彩。红眼病与白盐症来自于对两个世界而言都是“从天而降”的魔素,崩坏与黑文病也是除非对立阵营和解否则绝无治愈可能的绝症,在故事中沙之国前任国王百般探索至死也未能寻获黑文病的成因和疗法。

横尾在《尼尔:人工生命》中拒绝了和解的可能,所有结局均导向同类相残、双方全灭,重制版新增剧情也只是给了喜爱尼尔和凯妮的玩家一个安慰性质的“Happy Ending”,复制体和人类灵魂都不可避免走向灭亡。也许是年岁渐长的横尾心软了,也许是可口可乐公司举行的Small World Machine活动着实打动了他,《尼尔:自动人形》留下了还算温馨的可能性:素昧平生的玩家互相协助、自愿牺牲存档,换取E结局中主角三人生还的机会。

横尾太郎多次在讲座中提及可口可乐公司在印度和巴基斯坦边境举行的Small World Machine活动,活动需要印巴两国民众在机器两端共同协作完成一个小游戏,游戏成功后奖励参与者一罐可乐。横尾认为这是让因立场和价值观不同而敌对的人互相理解的开始。

不管是曾经的中二时期,还是如今知天命之年,疾病隐喻都充斥着横尾太郎的游戏作品,症状背后的病灶,则始终如一地指向杀戮、暴力、掠夺和竞争等滋生“恶意”的行动。当下社会中愈演愈烈的内卷,以及世界范围内从未曾停止过的局部战争,都是困扰着艺术创作者们的命题。宏大信仰破碎了,似乎没有什么理念能再指引我们走出困局,正如藤本树在《电锯人》里给电次的答案是“多抱抱她”,横尾尝试着为人类之“病”开出的处方也只能回归个体——牺牲你的存档拯救一个无法通关的玩家,或是凯妮拥抱着重生的尼尔等待死亡到来。

    责任编辑:朱凡
    校对:栾梦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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