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武谈兵｜不列颠之殇：英国航空工业战后如何走向衰落

近日，美国防务安全合作处宣布批准向英国出口9架最新型P-8A“海神”反潜巡逻机。此前，英国首相卡梅伦已经将采购P-8A反潜巡逻机纳入到五年一度的《国家安全战略》和《战略防卫与安全》评估报告中。美、英两国的这一系列决定也意味着，日本去年一整年向英国推销P-1反潜巡逻机的努力终成泡影。

从总体性能上看，P-8A与P-1不相上下，但是前者采用的平台技术更为成熟，已经装备包括美国在内的多个国家。而且，采用双发动力配置的P-8A在发动机采购及维护成本上肯定要比采用四发动力配置的P-1低得多。因此，英国最终决定采购P-8A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而非很多人猜测的是为了取悦现任美国总统奥巴马，毕竟后者只有不到一年的任期了。

落日余晖——“猎迷”MR.Mk1

本期笔者要谈的不是英国为何采购P-8A、舍弃P-1，而是从这一事件看当今英国航空工业已经衰弱于斯。如今的英国年轻人恐怕都想不到，早在1968年，他们的父辈们就已经将世界上第一架四发大型反潜巡逻机送上蓝天，比日本的P-1早了45年，这就是“猎迷”MR.Mk1。

二战结束后，英国虽然大规模缩减海军水面舰队，但是对于反潜力量的建设却丝毫不曾松懈。除了二战中纳粹德国的潜艇战给英国人留下太多阴影外，战后苏联海军近乎疯狂的潜艇建造和服役速度也是主要原因之一。为此，在冷战初期，美国和英国相继开始研发新一代大型岸基反潜巡逻机，并且都在民航客机平台的基础上进行改装。美国选择的是洛克希德公司以L-188客机为基础改装设计的四发螺旋桨反潜巡逻机，即后来大名鼎鼎的P-3“猎户座”家族。英国人却另辟蹊径，选择了霍克·西德利公司在其“彗星”4客机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四发喷气式大型反潜巡逻机“猎迷”MR.Mk1，用以取代“沙克尔顿”四发螺旋桨反潜巡逻机。

在上世纪50至60年代四发喷气式大型客机刚刚兴起的时候，就利用这一平台改装为特种飞机，应该说英国人的决定是有一点冒险精神的。但是从另一方面看，这也体现出了当时英国航空工业界对于自身技术实力的自信。要知道，美国第一架利用四发喷气式大型客机改装的特种飞机——E-3A“望楼”预警机的服役比“猎迷”MR.Mk1晚了将近10年。不过，最终的结果证明这个险很值得冒：与P-3“猎户座”相比，“猎迷”MR.Mk1在最大起飞重量、最大平飞速度、最大升限、航程以及载弹量上都占有很大的优势。其中，更大的平飞速度可以使反潜巡逻机更快地到达预定海域上空，以免贻误战机；而更多的载弹量所带来的意义更大，它使得反潜巡逻机的持续作战能力更强。毫不夸张地说，“猎迷”MR.Mk1及其后继型号Mk2是冷战时期西方国家的大型岸基反潜巡逻机中总体性能最强的。

除了反潜巡逻机，英国霍克·西德利公司（后并入BAe系统公司）还利用“猎迷”MR.Mk1平台的优异性能，研制了“猎迷”R.Mk1电子侦察机和“猎迷”AEW.Mk3预警机。“猎迷”R.Mk1电子侦察机拆除了反潜型机身尾部的磁异探测器，加装了电子侦察设备和电子战系统。“猎迷”AEW.Mk3预警机则是英国航空工业在冷战时期最值得称道的伟大尝试之一。

衰落的开始——“猎迷”AEW.Mk3

1976年，英国皇家空军向本国航空企业提出研制大型预警机的设想，主要设计指标包括：在8450米高度巡逻时能够探测185千米距离上战斗机大小的目标；同时跟踪400个目标；由于任务区域主要在北海上空，对杂波抑制要求可适当放宽。美国当时也正在研制E-3A“望楼”预警机。除了海上任务要求外，英国皇家空军与美国空军对预警机提出的要求大体一致。

当时，美国、英国和法国都拥有完备的航空工业体系，能够自主研发战斗机、攻击机、轰炸机、教练机、反潜巡逻机和直升机等各类机型。而在大型军机研发能力上，英国是北约中唯一一个能够与美国比肩的国家，这一点连法国人都做不到。因此，英国皇家空军一开始寄希望于本国航空企业研发大型预警机，并没有考虑采购美国E-3A“望楼”预警机，尽管后者在1976年就已经率先服役了。由于在雷达研发技术上存在一定的短板，以及在平台改装上力图减小风险，英国航空企业选择了将两部大型预警雷达天线布置在机身首尾两端的方案。这一设计的最大好处就是雷达天线视野不受遮挡，而且相对于传统的圆盘支撑式天线布局，对平台飞行性能的影响较小。值得一提的是，“猎迷”AEW.Mk3预警机的改装方案后来还被以色列航空企业所借鉴，用在了为智利研发的“费尔康”预警机上。我国在最初预警机改装方案的选择上，也曾有过将两部预警雷达安装在伊尔-76首尾两端的设想。

1977年，英国政府正式启动“猎迷”AEW.Mk3预警机研发计划，却最终功亏一篑。由马可尼公司负责研发的预警雷达系统状况不断，迟迟无法达到设计要求，从而导致整个研发计划一拖再拖，严重超支。最终，英国国防部在1986年宣布放弃“猎迷”AEW.Mk3预警机研发计划，转而采购美国E-3A“望楼”预警机。10年时间，英国航空企业只是用来证明了自己无力独立研发大型预警机。从此，西方预警机市场上美国一家独大，无人再能撼动其地位。而英国航空工业在大型军机研发上也由此进入到衰落期。

荒诞的谢幕式——“猎迷”MRA.Mk4

不过，在冷战刚刚结束后，英国航空工业本来还有一次复兴的机会，这就是“猎迷”家族最后一个型号——“猎迷”MRA.Mk4反潜巡逻机研制计划的提出。

1992年，英国皇家空军正式启动新一代大型岸基反潜巡逻机研制计划，用以取代已明显落后的“猎迷”MR.Mk2。英国航空企业在延续原有“猎迷”MR.Mk2气动布局的基础上，采用全新研制的机身、机翼、发动机以及机载设备。尤其是大量源自空客民航飞机先进技术的引入，使得“猎迷”MRA.Mk4的飞行性能相对“猎迷”MR.Mk2而言大幅提升，即便是与当今日本、美国向英国推销的P-1和P-8A相比，亦毫不逊色。此外，该机在航电设备的选择上也多采用法国、以色列等国先进成熟的产品，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采购成本，提高了可靠性。然而，由于机翼超重、机身结构试验出现问题等原因，“猎迷”MRA.Mk4的交付日期从2003年一直拖延到2011年。这一年，竟然成了所有“猎迷”的终结之年。

2010年10月，英国首相卡梅伦在议会下院发布战略防务与安全评估报告，宣布今后4年将国防预算削减8％，为此将裁减一批所谓“过时”的武器装备，其中就包括“猎迷”MR.Mk2、R.Mk1以及尚未交付的9架“猎迷”MRA.Mk4。因此，英国皇家空军现役的“猎迷”MR.Mk2反潜巡逻机和“猎迷”R.Mk1电子侦察机在2011年全部退役。而9架崭新的“猎迷”MRA.Mk4反潜巡逻机的命运，竟然是被大型工程机械拆毁！

当时，英国政府决定拆毁这些“猎迷”MRA.Mk4的理由在今天看来很奇葩：一来，英国皇家空军无力负担这9架反潜巡逻机在未来十年内至少20亿英镑的维护保障费用，拆掉了也就断了念想，还能省20亿英镑；二来，这批反潜巡逻机很难找到买家，没人要。而最后英国政府的实际操作更是让人匪夷所思：先花41亿英镑买下了BAe系统公司生产的这9架反潜巡逻机，然后又花了将近2亿英镑雇佣大型工程机械将其全部暴力拆毁，最后只为了未来十年能够省20亿……也难怪此前英国媒体曾经爆出过记者用“乘法口诀”竟然难倒了多位英国政界人士的新闻。

那散落一地的“猎迷”残骸，映衬着昔日所谓“日不落帝国”如今日渐衰弱的模样，一如90岁女王那张布满沧桑皱纹的面庞。英国，这个战后一度在航空工业上能够与美国、苏联分庭抗礼，具备从战斗机到战略轰炸机完备的研发生产能力的航空强国，如今也只能靠每年RIAT（英国皇家纹身会）上飞一天少一天的老式军机来回忆当年的辉煌。“猎人”、“堪培拉”、“胜利者”、“火神”、“猎迷”、“鹞”/“海鹞”、“掠夺者”、“鹰”、“闪电”……这些名字带走的巅峰与荣耀，恐怕英国人今后再也没有机会去重新体验了。

（“讲武谈兵”是由现代兵器杂志社资深编辑黄国志为澎湃防务开设的个人专栏，以客观严谨的态度，辅以活泼精炼的语言，力图“破除防务迷雾”，为读者更好地认识我国与国外在装备技术上的差距提供参考和借鉴。每周一或二倾情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