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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抉择|左翼党议员:拒绝对华对抗,需要和平政策的范式转换
德国左翼党(Die Linke)是德国主流政坛中的一支特殊的力量,该党明确反对北约,反对德国在海外的军事行动。左翼党于2007年由两个党派合并成立,其中一个由民主德国执政党改组而来,另一个从较大的政党社民党的左翼力量分裂而来。
由于其民主德国背景,以及反对北约等较为激进的政策,左翼党在德国政坛引发了不少争议。
塞维姆·达代伦 达代伦个人官网图
在目前709席的德国联邦议院中,左翼党有69名议员,塞维姆·达代伦(Sevim Dağdelen)就是其中之一。达代伦今年46岁,从2005年起担任德国联邦议院议员,现任联邦议院外交委员会兼左翼党在该委员会的发言人,并在德国-土耳其议会小组担任主席,德国媒体描述她为“左翼党中的左翼”。
达代伦在德国西北部城市杜伊斯堡出生长大,是土耳其库尔德人移民后裔,曾为土耳其和德国媒体工作。达代伦长期以来在外交和安全政策上发声,批评德国出口军火,呼吁德国和欧盟加强与中俄的对话,抨击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
德国于当地时间9月26日举行大选,达代伦将在家乡北威州争取连任,她在大选前通过邮件接受了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的采访,阐释了她和左翼党在北约、对华关系、宗教和移民等多个问题上的立场。
“左翼党是一个争取社会保障和社会正义的政党,在外交方面,左翼党的行动准则是国际法,而不是对于北约这一军事条约的错误承认。”达代伦说道。
塞维姆·达代伦今年6月在德国联邦议院发表讲话。 视频截图
左翼联合政府会出现吗?
在今年的选战冲刺阶段,由于中左翼政党社民党民调领先,“红红绿”政府(社民党、绿党和左翼党联合政府)在德国引发了诸多讨论。默克尔所在的联盟党明确反对与左翼党联合执政,并呼吁选民防止出现一个中左-左翼联合政府。社民党和绿党虽然批评左翼党在北约等问题上的态度,但尚未明确排除与左翼党结盟的可能。与此同时,社民党总理候选人奥拉夫·肖尔茨要求联合组阁的党派支持北约。
左翼党“领衔候选人”之一迪特马尔·巴尔奇表示,退出北约不会是左翼党参与“红红绿”政府的条件。左翼党如果与其他政党达成组阁协议,需要全体成员投票通过。领导层发出了可能妥协的信号,但是该党其他成员是否愿意妥协?
“左翼党致力于推动德国根本性的政治变革、社会保障和社会正义以及和平的外交政策。德国联邦政府和联邦国防军参与干涉战争的时代——无论是在美国的领导下,还是在欧盟的旗帜下——都应该永远地成为过去了。北约在阿富汗战争中的失败应当成为令人印象深刻的教训。”达代伦对澎湃新闻说道。
达代伦强调,左翼党是联邦议院中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反对阿富汗战争并将其视为错误的党派,而在阿富汗军事行动失败后的现在,其他党派却要求左翼党对北约作出承诺(Bekenntnis),社民党的肖尔茨还要求左翼党“从心底”作出承诺。“显而易见,这就是(社民党)选战的手段,目的在于最终和联盟党以及自民党组成执政联盟,并且继续保持在跨大西洋战争联盟(注:指北约)问题上的路线。”达代伦批评说。
在今年大选中,左翼党提出将最低时薪提高到13欧元、制定房租上限、反对提高退休年龄等社会保障方面的要求。社民党和绿党也提出要对高收入者增税,强调社会保障措施,而中右翼的联盟党和秉持自由主义路线的自民党反对增税。达代伦认为,如果社民党和联盟党或自民党联合执政,社民党都不会将其提供更多社会保障的承诺付诸实践,“这对千百万德国人来说是高昂的代价。”
“如果肖尔茨是认真的,他就应当要求(其他党派)对社会保障作出承诺,而不是对一个过时的、危险的军事条约作出承诺。左翼党承认国际法,我们想要结束跨大西洋战争促进关系,不要再追随参与美国领导的、违反国际法的战争冒险。”达代伦说道。
但是根据目前的民调,左翼党的支持率为5%-7%,如果无法达到5%的政党票得票率门槛或无法取得至少3个直选议席,则该党在下一届议会中的席位将大幅减少甚至可能一无所获。如若成功跨过得票率门槛,左翼党很可能在组阁中发挥一定的作用。
对外关系:“和平政策的范式转换”
达代伦长期以来倡导对中俄友好,她曾提出要与中国进行更多对话,反对对华制裁。在目前的德国和欧盟政坛,这样的声音并非主流。欧盟将中国定义为“伙伴、竞争者和制度性对手”,也有分析认为,在拜登就任美国总统后,德国和欧盟会与拜登政府就对华政策进行更多合作。
就德国和欧盟的对华关系,达代伦对澎湃新闻表示,“左翼党拒绝北约针对俄罗斯和中国的对抗政策,我们支持合作和交流。美国发起的‘经济战’以及针对中俄的军备扩充对欧洲的经济和安全政治利益都没有好处。德国联邦政府和欧盟早就应该对华盛顿的对抗路线表达清晰的政治拒绝。”
近期美英澳三国宣布达成名为“AUKUS”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美英将支持澳大利亚建立核潜艇部队,澳大利亚与法国此前达成的常规潜艇交易随之告吹。此事在法国政坛引起巨大震动,法国高官多次批评美英澳,法国驻美国和澳大利亚大使也被召回国。
达代伦认为,此事表明白宫仍然在不计代价地执行“美国优先”的政策,“为了美国军火公司的利益甚至可以冷落北约盟友。”
德国海军“巴伐利亚”号护卫舰。资料图
她还表示,左翼党要求联邦政府,停止让德国护卫舰“巴伐利亚”号参与美国主导的在“印太地区”和南海进行的行动,“这艘德国军舰应当立刻被派回德国,而不是到澳大利亚停靠,向‘AUKUS’关系致以敬意。”
近些年来,由于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的政策,以及拜登在阿富汗撤军问题上对盟友的忽视,欧盟国家越来越多地开始讨论防务自主问题。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在今年9月的“盟情咨文”讲话中提到了欧盟“防务联盟”,法国总统马克龙此前也提出了“欧洲军”的设想。但达代伦对此并不认同。
“我们需要和平政策的范式转换(Paradigmenwechsel),抛弃过去疯狂的军备升级和对抗政策,这会带来新的冷战,甚至随时有爆发‘热战’的危险。如果在另一个标志比如欧盟之下继续北约的扩充军备行为,会非常荒诞。”达代伦说道。
达代伦介绍说,左翼党希望解散北约,用一个全欧洲范围内、有俄罗斯参与的集体安全体系替代,从而在欧洲建立起共同安全和持久和平的基础。“德国联邦政府外交和安全政策决定的基础应当是《联合国宪章》,以及以维护和平为目标的、对欧洲的共同安全的理解,而不是以第三方为代价,贯彻自己的军事利益。”
当地时间2021年8月30日,德国拉姆施泰因美国空军基地,基地的帐篷安置了数千名阿富汗撤离人员。人民视觉 图
“政治争论而非宗教争论”
上世纪中期,联邦德国从南欧以及土耳其、突尼斯、摩洛哥等多国引进了大量的“客籍工人”,他们中的许多人在德国扎根,但不同的文化、宗教和习俗之间仍然存在隔阂和冲突。另一方面,2015年的难民危机、极右翼政党的崛起又使得宗教和移民问题成为热点。
有人认为,一些移民的“融入”不够;一些移民或移民后裔在德国极端化,甚至加入了极端组织;与此同时,德国也不断发生着仇外事件。上世纪90年代,德国发生了两起与新纳粹有关联的极右翼分子针对土耳其移民的纵火案,共造成8人死亡,这也成为达代伦投身政治的契机之一。
对于宗教问题,达代伦表示,“左翼党支持在德国境内所有人的宗教自由权利,其中也包括国家不应当优待或歧视某一种宗教。很明显,在德国共同生活的基础是《基本法》,不是宗教规定。国家的任务是在学校里教授在一个民主社会中共同生活的价值观的规范,这也包括解释不同的文化和不同的宗教实践行为。”
数据显示,德国现在约有300万土耳其裔人口,其中约一半拥有德国国籍。在德国,“土耳其伊斯兰宗教事务局联盟”(DITIB)是一个极具争议的组织。据新华社此前报道,DITIB是德国境内一个宗教组织联盟,受土耳其政府宗教事务部门管理和监督,其工作人员和宗教人士大多由土耳其政府指派和任命,曾被指进行间谍活动。2016年7月土耳其发生未遂政变后,土耳其内外政策进行较大调整,德土两国间分歧和摩擦不断。土耳其政府指责德国给参与土耳其未遂政变的人员提供政治避难。
2017年,德国政府表示将大幅削减对DITIB的资助。德国检方同年也对该组织进行了调查,但最后由于证据不足等原因结束调查。
达代伦一直对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及土耳其政府在德国的影响持激烈的批评态度,她对澎湃新闻表示,对DITIB等对宽容概念有错误理解、外国资助或操纵的组织“献殷勤”是错误且危险的行为。她还表示,德国应当严肃对待土耳其的极右翼和宗教极端势力的危险,就像对待德国的极右翼势力的危险一样。
达代伦同时认为,现在许多有关宗教的争论实质上并非宗教自由问题,而是政治问题。如今原教旨主义的思潮打着宗教自由的旗帜,以战斗甚至具有侵略性的方式出现,从而在公共生活中赢得政治影响。“这是一个政治争论,而不是宗教争论,更不是宗教自由的问题。在与用宗教掩盖的意识形态进行的争论中,涉及的其实是与右翼和反动的世界观的斗争。”
达代伦表示,自己从青年时期就开始参与政治。上世纪90年代初德国两起针对移民的纵火事件,以及她作为工人子女在家乡杜伊斯堡亲身经历的社会不公和贫穷促使她投身政治。从政期间,她自己和家人也曾遭遇一些人的威胁,有的来自德国,有的来自土耳其。
“我一直希望尽全力为一个团结的社会而斗争,一个所有人都能走自己道路的社会,不会因社会和种族因素将一些人排除在外。”达代伦说道。
(澎湃新闻记者 汪伦宇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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