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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凯旋门,和艺术家做了60年的梦
“消失”的凯旋门,和艺术家做了60年的梦 原创 Lens WeLens
巴黎凯旋门短暂地“消失”了。
它消失在巨大的银蓝色织物之下,多达25000平方米的可回收聚丙烯织物和7000米的红绳将其包裹,织物在阳光的照耀下随风而动闪闪发光。人们可以随意到凯旋门周围散步,亲手触摸和感受材料。
©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这是为了纪念已经去世的艺术家Christo和Jeanne-Claude夫妇(他们分别于2020年和2009年去世),完成他们生前希望完成的作品《被包裹的凯旋门》。他们以包裹地标性建筑、桥梁和户外空间的临时装置等大型艺术作品而闻名,包裹凯旋门是Christo在60年前就诞生的梦想。
1962年这对夫妇在租住的一个小房间里首次做出构想,几十年来他们做过几个计划,然而都因为未获得许可而告终。Christo曾以为凯旋门项目永远见不到曙光,直到2017年,他们得到了巴黎市政当局的批准,项目终于得以推行。
Christo和Jeanne-Claude夫妇
©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在他们去世后,按照Christo的意愿,他们生前正在进行的艺术项目将继续。项目使用的1400万欧元完全是通过出售Christo的图纸、模型等作品获得,没有使用任何公共资金或资助。在他们去世后,作品的版权将归属于Christo和Jeanne-Claude基金会,依旧以他们的名字命名。
克里斯托的团队与法国国家古迹中心、蓬皮杜中心一同参与这个项目,相关官员监督了整个过程,以确保不会在凯旋门上留下任何痕迹。艺术家的侄子Vladimir Yavachev负责了包裹凯旋门的全过程,保证每个细节都符合Christo的图纸。
《包裹国会大厦》实物与设计图。
©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虽然此前Christo和Jeanne-Claude完成了很多包裹艺术,但这是他们所包裹的第一座如此规模且具有象征意义的纪念碑。项目引发了一些争议,有人认为“它不是真正的艺术,更像是自大狂”;思想家Benjamin Olivennes将此比作“一张未铺好的床垫”;记者André Bercoff认为“它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垃圾袋”。
目前已经有数十万人前去感受被包裹的凯旋门,到场的许多人为此感叹。39岁的巴黎游客Agnieszka Wojel说,“我不停地拍照,因为它真的非同寻常。我们很幸运(能看到)。”艺术史学家Lorenza Giovanelli认为,它“捕捉了一种永恒的生命之美”。
©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当被问到包裹凯旋门究竟意义何在时,艺术家的侄子回答道,当你给任何一座建筑制造出这种温和的干扰,人们就可以开始用不同的眼光来重新看待它,
“Christo和Jeanne-Claude认为他们的作品最终是关于自由的。没有人可以拥有这件艺术作品,甚至他们自己也不能。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意义,每一个意义都是重要的且正确的”。
© Karl Hab / Hypebeast
这场包裹艺术从9月18日开始,一直到16天后,一切将再次恢复原样。
这也是这对艺术家夫妇作品一贯的特点,用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准备,短时间内改变场地的形态和视觉外观,最后在一两个星期内全部消失,让周遭的环境再度还原。
许多艺术家追求自己作品的永久存在,但他们喜欢捕捉那些短暂的易逝的事物和体验,让作品在完成后就消失。Christo说,“我喜欢什么都不留下。”“我以为,创造即将消失的东西比创造将存在的东西需要更大的勇气。”
©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它们只存在于
短暂的时间里
关于这对艺术家夫妇,人们有许多的定义。但他们却常常否认掉。
他们不认为自己是观念艺术家,因为他们从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只留在纸上;他们也不认为自己是大地艺术家,虽然他们在城市或农村里创作作品,但那里往往是已经人为干预的地方,而非一片荒野;他们也不希望包裹艺术成为自己的代名词,因为他们的很多作品都不是关于包裹的。
“我们认为标签很重要,不过那主要是在给瓶装葡萄酒贴标签的时候。”这对个性的艺术家夫妇这样表示。
年轻时的Christo和Jeanne-Claude
©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对艺术家创作了许多令人难忘的、荒诞的且有影响力的艺术作品。
但在他们看来,那些描述“根本不是作品的共同点”。真正的共同点是作品中脆弱的、感性的、临时性的那部分,他们借此表达,“人类对于短暂事物所具有的爱和温柔。”
「包裹一切,一切皆会显现」
Christo最早的包裹艺术作品,在他的阁楼工作室里,他把自己的家用物品全部包裹起来。这开启了他“包裹一切”的艺术生涯。
从纪念碑、建筑到群山、岛屿、海岸,不透明的织物悬垂在物体表面,将物体隐蔽其下,勾勒出轮廓,形成一种新的景观。当人们观看的时候,他们可以在上面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1969年,他们包裹了澳大利亚1.5英里(2.4公里)的海岸线,成为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艺术品。
《包裹海岸》©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1970年代,他们先后在科罗拉多州325号公路的山间悬挂上一个橙色的织物帷幕,在加利福尼亚建一道24.5英里的白色围栏,围栏由钢柱和钢缆支撑,一直“奔跑”向大海。
《峡谷的幕布》©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奔跑的栅篱》©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到了80年代,在当时的巴黎市长的允许下他们将巴黎最古老的桥——新桥包裹起来。平均每天有20万人在改造后的桥上漫步,这些散步的人也成了作品的一部分。
《包裹新桥》©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1995年,他们完成了“包裹国会大厦”,一百名工作人员从国会大厦的外墙跳下,慢慢展开这个巨大的银色幕布,没有起重机或机器,人们“以一种空中芭蕾的方式从天而降”。整个安装过程,吸引了大量人群前来观看。安装完成后,人们纷纷上前来抚摸织物。
《包裹国会大厦》现场照片与设计图纸
©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桶、桥与漂浮」
他们作品中的另一个重要元素是“桶”。
1962年,柏林墙刚刚建成,无数的艺术家被困在墙后面。Christo和Jeanne-Claude用89个捡来的金属油桶建了一堵墙,封锁了巴黎最狭窄的街道。
这是这对夫妇的第一次合作,作品在被警察拆除之前总共保存了八个小时。Christo为作品取名为“铁幕”,他说,“我的铁幕是艺术的幕布”。
《铁幕》©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2018年夏天,Christo在伦敦海德公园的湖面上建起了“伦敦马斯塔巴”,由7506个五颜六色的桶组成。作品在湖面上漂浮了三个多月,这也是Christo生前完成的最后一个户外项目。
《伦敦马斯塔巴》©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2016年,Christo完成了与妻子在1970年首次构思的“浮动码头”。他在意大利伊塞奥湖上放置了由大约20万个聚乙烯立方体组成的人行道,通过这个漂浮在水面的码头,人们可以在水上漫步。
“那些体验过浮动码头的人会感觉他们正在水上行走,或许是在鲸鱼的背上。”
《浮动码头》©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多年来,Christo和Jeanne-Claude夫妇从不会做同样的项目,每个项目都是第一次做且完全不同的。
他们不为自己的作品赋予更深的意义,“它没有任何目的”,是“非理性的、不负责任的、无用的”。在他们看来,作品可以有各种解释,而所有解释都是合理的。
“我做的东西没有任何功能,除了可能是为了制造快乐”。
“我们想创造欢乐和美丽的艺术作品,之所以会创造这些作品,是因为我们相信它们会很美。看到它的唯一方法就是建造它。就像每一个艺术家,每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我们为自己而创造他们。”他们说。
工作中的Christo和Jeanne-Claude。
©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消失后,它们去了哪里
Christo和Jeanne-Claude的所有作品都是靠自己的力量实现的。
为了保证创作的自由和完整,他们从来不接受任何赞助或佣金,他们通过出售Christo的草图来筹集资金。尽管项目制作费用时长高达数百万,但每一个项目的费用都由两位艺术家支付。Jeanne-Claude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除了我们的儿子,我们几乎什么都可以卖”。
而他们却没有从工作中获得任何利润,每一个作品都是完全免费的,且面向公众开放。没有门票,没有开幕式,无需预订,每个人都可以前去观看。“它将属于每个人,直到它消失的那刻。”
《日本—美国—伞狂想曲》。1991年,他们在相隔一个海洋的两个山谷中安装了巨大的雨伞——加州1760把黄色雨伞,日本1340把蓝色雨伞。
©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对于Christo和Jeanne-Claude的作品,争议时常来自于使用的大量材料是否会对周围环境带来损坏。实际上,每个项目中的大部分材料都会被回收利用,场地也会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1983年,Christo和Jeanne-Claude在佛罗里达海岸周围,用粉红色织物围起了11座小岛。这项工程不仅仅“围岛”,还在前期准备和后期收尾的过程中彻底清除了这些小岛上约400吨的垃圾。
©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他们所有的项目几乎都是如此,出现、短暂地留存、再消失,存在于人们的记忆里。
曾有人质疑这样做的意义,“如果这只是暂时的,什么都没有留下,它还有什么价值?”Christo回答道,因为“经验永远不会被带走。事实上,有很多东西被留下了。”
“我们的作品存在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这就会让人产生一种要观赏它们的紧迫感。如果有人对你说:‘快,快来看彩虹!’我想没有一个人会回答:‘等我明天有空的时候再说吧。’”
他们梦想着不可能的事,
并让它发生
Christo和Jeanne-Claude被认为是艺术界最伟大的情侣中的一对。
他们两个在1935年的同一天里出生,而后从相隔数千英里的地方各自奔赴巴黎,并在那里相遇。遇到Jeanne-Claude的时候,Christo正以画肖像画为生,Jeanne-Claude委托Christo为自己的母亲画一幅肖像,两人就在那时一见钟情。
年轻时的Jeanne-Claude和Christo。
©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从那时起,他们就几乎形影不离,一直到老去。Jeanne-Claude一直顶着一头红发,那是丈夫为她选择的颜色。
多年来,这对艺术家夫妇的生活并不像人们想象得那么清闲,他们每天不厌其烦地工作12-14个小时,每周七天,几乎从不休假,长达50多年的时间。
工作中的Christo和Jeanne-Claude。
©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两个人分工明确,一起构思项目的想法,而后Christo 绘制图纸、比例模型和其他准备工作。Jeanne-Claude性格外向,是一个出色的管理者,她负责筹集资金,指挥团队工作,以及最棘手的难题——与各种机构沟通以获得创作许可,有时甚至要耗时二十几年。
1964年Christo和Jeanne-Claude在工作室门口。
©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在相识的前33年里,他们的艺术作品一直以Christo冠名,这是两个人最初的策略——在作品上贴上一个艺术家的名字会更容易在国际上知名。直到1994年,他们所有的户外作品和大型临时室内装置都改为“Christo and Jeanne-Claude”,这也让人们意识到他们两个人的工作同样重要。
许多年来,他们从不一起做的一件事,就是坐飞机飞行,以防如果发生坠机的情况,幸存的那个人可以继续完成他们的项目。
2009年11月18日,Jeanne-Claude因脑动脉瘤引起的并发症在纽约去世。十年后,2020年的5月31日,Christo也离开了。
©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在Christo的讣告里写道,“Christo的生活是最充实的,他不仅梦想着似乎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实现了它。Christo和Jeanne-Claude的艺术作品将全球各地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共享,他们的作品在我们的心中和记忆中继续存在着。”
他们的一些构想最终没有实现。50多年来,他们完成了大约20个大项目,有近50个项目因没有得到许可而中断。
Christo一直希望完成项目之一是——在阿拉伯沙漠中用40万个油桶堆起一个“马斯塔巴”,作为对妻子的致敬,因为她喜欢沙漠。如果建成的话,它将比金字塔还要大,然而尽管多次实地考察,他们始终没能完成。
Christo在沙漠中与马斯塔巴模型的合影。
©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Foundation
Jeanne-Claude曾说,“艺术家不会退休。他们死了。这就是全部。当他们不再有能力创造艺术时,他们就死了。”
他们一直到离开的那天都在创造艺术,他们也很幸运,在离开后,未完成的梦想还在延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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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消失”的凯旋门,和艺术家做了60年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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