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则西所受免疫疗法乱象：学者称还在试验，医院已临床应用

因为青年魏则西的死亡，DC-CIK细胞免疫治疗技术这个专业术语，成了人们议论的热词。

DC-CIK细胞免疫治疗技术是将患者体内的两种免疫细胞——树突细胞（DC）和细胞因子诱导的杀伤细胞（CIK）抽取出来，培养、扩增后再回输到患者体内，相当于增加攻打肿瘤细胞的“士兵”，从而增强患者的抗癌能力。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多家医院人士发现，DC-CIK细胞免疫治疗技术实践中已被大规模应用于临床，且明码标价进行收费。

但多位专业学者称，该技术处于临床试验阶段，只能免费试用，“可能还需要向患者支付一定的费用”。

但魏则西家属称，在武警部队北京市总队第二医院（下称北京武警二院）接受该技术治疗花费了二十多万。

多位医生称已大规模应用于临床

澎湃新闻采访多家医院的相关人士发现，DC-CIK细胞免疫治疗技术实际上已经大规模应用于临床，而且明码标价进行收费。

武警广东省总队医院肿瘤治疗中心一位负责人、河南省肿瘤医院一位主任医师均向澎湃新闻证实，包括DC-CIK、NK等自体免疫细胞治疗技术已经大规模临床应用，明码标价，自己医院就有相应的案例和治疗中心，甚至可以医保报销。

河南省肿瘤医院上述主任医师表示，该院有自己的生物治疗中心，CIK相关细胞免疫治疗一次的费用是6000元，一个疗程4次，主要针对肾癌、黑色素瘤等肿瘤。但该技术没有对滑膜肉瘤这种恶性程度很高的实体肿瘤使用过，因为可能没有效果。

武警广东省总队医院肿瘤治疗中心上述负责人告诉澎湃新闻，2014年底，国家卫计委曾经短暂地完全禁止过包括DC-CIK细胞免疫治疗等在内的生物治疗技术，但随后在2015年完全放开。目前，广东省多家医院就提供该技术的治疗，而且在医保范围内。

实际上，早在2014年，专攻免疫治疗十多年的中山大学肿瘤医院生物治疗中心副主任张晓实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也毫不讳言，称他所在的医院每年有5000例次的细胞免疫治疗案例。“国家管理混乱，没有政策引导。到底什么样的单位可以用？什么样的病人可以用？医院都不知道。”

综合性三甲医院、中南大学湘雅三医院肿瘤科的住院医师陈同（化名）告诉澎湃新闻，该医院也曾大量应用DC-CIK细胞免疫治疗技术，“政策上允许”。

但现在陈同放弃了这一技术，转向精准放疗等治疗手段。他解释说，单一的DC-CIK细胞免疫治疗技术目前只能作为一种辅助的疗法，它可以提高人体免疫力，减少放、化疗的副作用，增加肿瘤患者的食欲等，对白血病等有一定的效果，但滑膜肉瘤属于恶性肿瘤，想仅仅通过这种技术来治疗，不现实。

专家称只能免费试用甚至医院倒贴费用

第三军医大学全军免疫学研究所所长、教授吴玉章告诉澎湃新闻，DC-CIK细胞免疫治疗技术处于临床试验阶段，只能免费试用。

医学出身、长期专注于医疗领域的上海市海上律师事务所律师刘晔告诉澎湃新闻，处于研究阶段的诊疗技术，只能免费、试验性质地使用，可能还需要向患者支付一定的费用。

清华大学医学院教授、著名免疫学专家林欣在接受“知识分子”微信号（系清华大学、北京大学三位著名学者创办）专访时表示，目前国内没有权威研究认为DC-CIK治疗有明显的效果，国外的临床试验也没有达到预期的治疗效果。至于临床试验结果不好的原因，暂时没有公认的结论。但是在美国，如果没有很好的临床结果，是不能通过权威机构的批准，因此DC-CIK是不能用于临床治疗，只有很少的一些临床研究。

清华大学博士何霆也称，CIK或者DC-CIK疗法此前在美国已经历了多年研究，但是相关临床试验在美国基本全部宣告失败，没有得到上市许可。目前，在美国确实已经鲜有DC-CIK用于癌症治疗的临床试验，我国是这个技术研究的主力军。

何霆说，在免疫细胞治疗领域，我国目前缺乏具体监管措施。国内确实可能有一些机构，在缺少大规模、正规的临床试验的情况下，直接就开始收费、推广DC-CIK治疗。这其中有一些机构也许是本着治病救人要紧的初衷，但也不乏一些人受利益驱动趁乱圈钱。从科学的角度，还是应该以正规临床试验为基础，确保安全和有效之后才能开展临床应用。

卫计委：安全性、有效性尚需进一步验证

2009年，原卫生部以规范性文件形式印发《医疗技术临床应用管理办法》，明确将医疗技术分为三类，对第三类医疗技术实施准入管理。

第三类医疗技术是指具有下列情形之一，需要卫生行政部门加以严格控制管理的医疗技术：

（一）涉及重大伦理问题；

（二）高风险；

（三）安全性、有效性尚需经规范的临床试验研究进一步验证；

（四）需要使用稀缺资源；

（五）卫生部规定的其他需要特殊管理的医疗技术。

同年5月，原卫生部办公厅发布《首批允许临床应用的第三类医疗技术目录》，自体免疫细胞（T细胞、NK细胞）治疗技术位列其中。

武警广东省总队医院肿瘤治疗中心前述负责人表示，DC-CIK细胞免疫治疗技术的原理与自体免疫细胞（T细胞、NK细胞）治疗技术相似，只是更换了细胞。

但在去年6月，为贯彻落实国务院行政审批制度改革要求，国家卫计委取消了第三类医疗技术临床应用准入审批，废止了上述《首批允许临床应用的第三类医疗技术目录》。

同时，国家卫计委明确了禁止临床应用和限制临床应用的医疗技术确定原则，将限制临床应用的医疗技术作为管理重点，公布了《限制临床应用的医疗技术（2015版）》。

医疗机构禁止临床应用的包括：安全性、有效性存在重大问题的医疗技术，或者存在重大伦理问题，或者卫生计生行政部门明令禁止临床应用的医疗技术，以及临床淘汰的医疗技术。

而医疗机构应当限制临床应用的包括：安全性、有效性确切，但是技术难度大、风险高，对医疗机构的服务能力、人员水平有较高要求，需要限定条件；或者存在重大伦理风险，需要严格管理的医疗技术。

但无论在禁止临床应用的列举中，还是在《限制临床应用的医疗技术（2015版）》中，均未提到自体免疫细胞治疗技术。

但《限制临床应用的医疗技术（2015版）》中写明，未在该名单内的《首批允许临床应用的第三类医疗技术目录》其他在列技术，按照临床研究的相关规定执行。

而在2013年，国家卫计委官网曾将“自体免疫细胞治疗技术”列为涉及重大伦理问题，安全性、有效性尚需经规范的临床试验研究进一步验证的医疗技术之一。

另据南方周末2014年报道，国家卫计委曾在回函中称，“尚无经我委批准开展自体免疫细胞治疗技术的医疗机构，我委也未组织开展自体免疫细胞治疗技术相关的临床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