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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兰基督城:在城市废墟上跳舞
一位身穿舞衣的女性把光盘放入CD机,伴随《鸽子歌》(Cucurrucucu Paloma)的旋律,几位盛装的女性在露天舞台上跳起弗拉明戈,舞台边,小孩子和行人们驻足观看。她们跳舞的这块地方,就叫做“Dance-O-Mat”——中文可以理解为“在垫子上跳舞”,我们在此不妨称之为“舞垫项目”。2011年,新西兰基督城地震过后,草根群体组织发起了许多城市重建项目,其中“舞垫项目”被公认为最成功的项目之一。
“舞垫项目”是一个移动的舞台,用四个音响围起来,在洗衣机里投两块钱(新西兰元),就可以放30分钟音乐,人们可以在播放器里插入自己的音乐。舞台的设置非常简单:小围栏、简单的绘画、一些装饰的小彩旗,以及聚光灯。
Dance-O-Mat上的音乐播放器,图片来自GAP FILLER震后重建的日子里,很多基督城的居民都在“舞垫”上跳过舞,从路过广场随兴加入舞蹈到各种组织的广场舞,舞蹈类别也非常丰富:弗拉明戈、SALSA、肚皮舞等。居民可以非常方便地到达广场,广场向所有人敞开,像是在鼓励大家都来“玩一下”。
电影《复原的艺术》海报2011年2月22日,新西兰的基督城发生了6.3级地震,地震发生在午餐时间,有185人死亡。随后发生上万次余震,城市的中心商业区及很多地区全被夷为平地。在政府主导的灾后重建工作之外,基督城还涌现出大量由草根群体发起的重建活动,把艺术、舞蹈、音乐、园艺等市民活动,融入城市的空旷空间。一部名为《复原的艺术》(The Art of Recovery)的电影展现了这些富有创意的工作,并于2015年8月起在新西兰国内上映。
电影《人性的尺度》海报丹麦著名的建筑师和城市规划师扬•盖尔制作的另一部电影《人性的尺度》(the human scale)中也提到了基督城的重建,电影中提到,原本政府规划了一个新的CBD,像世界上那些知名的CBD一样,开发商希望可以建设各式摩天高楼。但这个重建计划遭到了市民的反对,市民坚持保持“低层的市中心”,最后,政府和开发商做出了妥协,规定建筑限高为7层。政府还做了一件让市民参与的活动,你认为未来的基督城要变成什么样,来”分享一个想法”。结果,政府收到了10多万个想法。
简•雅各布斯曾说,城市有能力为每个人都提供一些东西,这仅仅是因为,城市是每个人创造出来的,只有城市为每个人提供所需的时候,每个人才能更好地创造城市。在基督城,由政府和开发商主导的大型重建项目,一步步缓慢展开,而市民们也不愿只是等待,而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投身于城市的重建活动。
Dance-O-Mat的现场,图片来自GAP FILLER“舞垫项目”是由一个名为“缝隙填补者”(GAP FILLER)的组织发起的,“缝隙填补者”发起了一系列创意城市更新的活动,负责组织和运行各种城市的临时项目、事件、装置和设施。除了“缝隙填补者”的参与,“舞垫项目”的实现还离不开附近店铺和居民的援助,他们捐来了各种器材设施:木头、钢管、电力、洗衣机、音箱等。
“舞垫项目”还没开展起来时,不少人说,新西兰人都很羞涩,不会当众跳舞。但没想到,这里很快成了人们的聚集地,不仅是爱好舞蹈的居民,原本不怎么跳舞的人也来了。甚至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其中最有名的算是2015年夏天光临的英国查尔斯王子和卡米拉,他们在这里和居民一起跳舞。“缝隙填补者”的项目负责人说,没想到我们也有这么风光的一天。
在Dance-O-Mat上跳舞的查尔斯王子和卡米拉,图片来自GAP FILLER“缝隙填补者”认为,相比新的建设项目,这些短期的小规模项目,几乎没有什么财政风险,而且会给各种实验性想法提供机会和舞台:尝试新的想法、打破社会的阶层界限、用灵活的参与模式,让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创造出自己的城市。你可以与当地社区组织、艺术家、建筑师、土地拥有者、设计师、学生、舞者等方面合作,只要你有好的想法,就可以一起实现。
当然,也有居民投诉噪音问题。最开始,广场舞开到晚上11点,遭到了两位居民的投诉。“缝隙填补者”与噪音管控部门进行沟通,讨论了音量级别的限度,也与其中一位投诉者见了面,希望可以通过沟通解决问题。后来,他们把关闭时间改到晚上10点,并控制了音量。而那两位居民之所以能听到噪音,是居住房屋的隔音不好,旁边的楼又因地震损坏而被拆除,从而又失去了一层遮挡。
在Dance-O-Mat上跳舞的居民,图片来自GAP FILLER某种程度上,基督城因为地震的不幸,而成了幸运的“城市重建改造试验场”。在一部名为《城市的价值》(the value of the city)的短片中,“缝隙填补者”项目协调人Richard Sewell说:“我觉得这座城市的价值在于社区,一个个不同的社区,共同为城市塑形。我认为,最有价值的事情是:我可以参与,而不止是消费。人们愿意去尝试新的东西,做各种试验。我们一直在怀疑,城市需要什么?我们的生活需要什么?我们需要社区式的生活,在一起生活、工作,这是非常酷的事情。”
在Dance-O-Mat上跳舞的居民,图片来自GAP FILLER这些草根群体的出现也给政府带来了积极影响,2015年10月,在伦敦举办的“Citylab”会议上,Citiscope的记者克里斯多夫•索佩(Christopher Swope)采访了基督城市长市长莉安·戴尔济埃(Lianne Dalziel)。市长莉安·戴尔济埃说,政府官员从这些自发的社区精神中学到了很多,市议会也开始思考,如何更好地支持这些社区活动,以保证未来市民仍然持续这种积极参与的良好势头。以下是澎湃新闻的编译:
基督城市长莉安·戴尔济埃, (摄影 Christopher Swope/Citiscope)克里斯多夫•索佩:这些社区群体是怎么在基督城产生的?
莉安·戴尔济埃:地震之后进行了许多拆除工作,因此整个城市中心区存在许多空地。如何激活这些私有或公有的城市空间?在我接任市长工作之前,这些问题早已出现。如何为富有创造力和创新精神的社区团体创造机会,让他们尝试用临时活动,来激发这些空间呢?
社区群体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
一个名为“绿化废墟”(Greening The Rubble)的组织,负责引入植物和种植者,进行一些景观设计,在空地处形成一些口袋公园。另一个叫做“缝隙填补者”的组织,利用废弃的运输货盘(shipping pallets),建造了一个临时建筑物“托盘馆”(pallet pavilion)。于是,就此诞生了“过渡性建筑节”(Festival of Transitional Architecture)。不同的社区群体有着各种视角,一些以景观为主,另外的活动则围绕激活社区、营造活动场所这类主题。这些并非由地方政府和议会授意,而是社区群体心之所向。
尽管这些年轻人发现他们所做的涉及市议会的管理问题,但他们只是单纯地想为社区的重建发展做些事。他们要获得私人土地的使用许可,撰写租赁合同,确保社区居民的健康和安全。哪怕只是想要在这些方面取得进展,你都会发现,其实事情非常棘手。
意识到这点之后,地方议会与社区群众协作,并创建了一个叫做“空地之生活”(Life In Vacant Spaces)的团队,它主要起到社区代理人的作用。这是个非盈利的联盟组织,它代表着社区各类不同的群体,负责与私有地主进行谈判商议。同时,团队严格遵守着地方议会的法规条例。政府和这个组织之间,彼此信任,互惠互利。
图为基督城社区群体用回收的运输货盘所建造的临时建筑物。(摄影NigelSpiers/Shutterstock.com)克里斯多夫•索佩:这个社区群体模式可以应用到其他城市吗?
莉安·戴尔济埃:自成为市长以来,我跟“空地之生活”团队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们所做的一切。将来,如果你们能帮助政府为社区群体建立一个社区花园,或是在公园举办活动,这不是更好吗?”他们可以成为社区的代理人,这样社区民众就再也不必为繁文缛节的官方手续而感到无力了。对于这个可能性,我是十分激动的,这将成为由地震而生发的一个优秀的城市管理模式。
社区团体告诉我,他们十分讨厌处理官方繁琐的程序。“我们仅仅是想在公园举办一个活动,为什么政府却非要让我们提交一个交通管理计划呢?”我们都知道,当举办这样一个活动的时候,会有很多车辆聚集于此,并且司机必然会找地方停车,所以,理论上说,一个交通管理规划案是必须的。但是,这个任务是社区团体所该做的吗?我们可不可以创立一个组织,将其作为社区的代理人,与社区团体合作,从而避免官方繁琐的程序?我认为,这将会是一个很优秀的管理模式。
克里斯多夫•索佩: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繁文缛节省去呢?这样一来,社区群体就不需要代理人来协调了。
莉安·戴尔济埃:当事情出了差错,一定要有一方来承担责任,而这一方通常都是地方议会。因此,我们必须确保一整套完整的官方程序。在新西兰,曾经有这样一个例子:政府部门一些善良的职员,为了使人们能更好地欣赏一条小溪的美景,搭建了一个平台。但是他们并没有等到技工来搭建,而是自作主张地构建了这个观景平台,结果导致平台坍塌,造成人员伤亡。所以,在实际操作中,我们必须保证有一套完整的规章制度,从而在适当的时机进行控制。政府会对这些管理准则进行精简,避免不必要的条文,但必须保证每个机构所承担的责任,使人们及时察觉到任何的风险,并采取相应的恰当行动。
克里斯多夫•索佩:你觉得这份创新是如何引导产生的呢?
莉安·戴尔济埃:这是由社区自己自发产生的。我们有这样一句不知出处的老话,“请求谅解比请求批准要容易的多”。群众为社区做贡献,但必须有一套完整的机制,来约束他们的行为,确保人人都做正确的事。这也是一种小创新。
克里斯多夫•索佩:现在基督城重建进展如何?
莉安·戴尔济埃:我们仍然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是因为城市中心区经济的恢复是相当困难的。在不确定会展中心哪一年才能建成的情况下, 我们也并不知晓什么时候应该着手进行五星级酒店的投资。我们都知道这是个严峻的问题。现在,仍然有很多待业在家的市民,等待着政府的决议,看是否会帮助其家园修复或重建。如果可以修复,还要等多久?重建又要等多久?
地震委员会及保险公司方面还存在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实际上持续了很长时间。作为重建的一部分,我们可能也会给保险公司设立一些截止期限,保证居民的基本生存环境得到修葺。
克里斯多夫•索佩:基督城的经历,在更大的意义上,是否同样可为其他城市所借鉴?
莉安·戴尔济埃:朱迪斯•罗丹(Judith Rodin)有一本书,叫做《弹性回报》(The Resilience Dividend)。书中有两句令我印象尤为深刻的话,一句是,“好消息是,你永远比你想象中准备的更好。”这主要是指,社区内部有足够的行动能力来为自己做事情。
第二句话是,“突发事件所能带来的实际经验并不是让城市四分五裂,而是让社区群体团结起来。”没错,这就是我们这次地震事件所得到的真正经验。“缝隙填补者”团队为社区所提供的临时构筑物以及所有类似的社区主导的活动,都让我们学到了很多。与此同时,地震后,社区群体紧密结合在了一起。这不仅体现在社区内部的居民们联合到一起,各个社区之间也团结起来,共同对抗震灾。此外,灾后还产生了许多类似学生志愿军(Student Volunteer Army)的组织。他们自愿加入了农场军(Farmy Army),帮助挖走地震带来的地面淤泥。
我们已经有了其他城市所没有的部门:了不起部(Ministry of Awesome)。这是另一个社区自发形成的团队,他们的职责是保障城市中所发生的事情都很“了不起”。你能想象城市拥有这样一个部门是多厉害吗!
参考文章:
http://www.citiscope.org/story/2015/christchurch-mayor-lianne-dalziel-how-boost-grassroots-groups
http://www.gapfiller.org.nz/charles-and-camilla-try-out-the-dance-o-mat/
http://popupcity.net/urban-regeneration-one-dance-floor-at-a-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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