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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动物在上海|鸦雀“有”声

澎湃新闻记者 陈逸欣 巩汉语
2021-10-05 08:07
来源:澎湃新闻
浦江头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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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桅 设计

【编者按】

魔都上海,都市与野性并存。在开阔与隐秘的地域,人和动物不期而遇。 

居于上海的獐、貉、猕猴、胭脂鱼、震旦鸦雀,是我们的动物邻居。于上海而言,它们中有的是土著、外来客,还有的经历了从消失到重归。人类社会忙碌运转,动物邻居带来惊喜、美好与“麻烦”。 

城里生活,并不简单。动物们努力适应环境,它们在小区、绿地、湿地公园默默演进,繁衍生息,寻得一席之地。 

与此同时,城市努力更新。上海正布局更多人与自然亲近的空间,要累计建成20个野生动物重要栖息地,恢复、新建湿地和野生动物栖息地近6300余亩,给更多野生动物成为“市民”的可能。 

从“园在城中”到“城在园中”,人与动物如何共享城市,上海已给出答案:“十四五”期间,构建公园城市、森林城市、湿地城市,为人与动物和谐相处探索最佳实践。更长远的目标也已规划好,到2035年,一座生态之城将基本建成。

站在崇明东滩的大堤上,如果你听见芦苇丛里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你大概能看见我脚爪牢牢钩住芦苇秆,黄色大嘴肆意撕咬苇叶,寻找虫子。

我是一只小小鸟,但有个霸气的名字,震旦鸦雀。这个名字非常中国化,古印度称华夏大地为“震旦”,我们因此得名。

我们家族古老而神秘,真正为世人所知是在1872年,之前连土名都没有。那一年,一名法国传教士根据采自江苏一个芦苇丛的老祖宗标本,给我们取了名字。后来我们得知,三年前,这名传教士还首次发现了“外交大使”大熊猫。

我们是上海本土的隐士,如今隐居在崇明、浦东等地的芦苇荡中。近几年,有一些了解我们习性的朋友,发出了保护鸟类的倡议,听说也有专门的鸟类机构在保护我们。我们的生存高度依赖芦苇,虽然不轻易露面,不过别忘记在长江口的芦苇深处,还有我们这些动物邻居。

震旦鸦雀,被称为“鸟中大熊猫”,生存高度依赖芦苇,如今隐居在上海崇明、南汇东滩等地的芦苇荡中。 视频来源:周颖琪 kiwi 北红尾鸲 韦昌青 汪亚菁 徐奋强 韩乐飞 视频剪辑:田瑞玥(01:36)
鸟中大熊猫

没错,我最爱吃包在芦苇叶鞘里的虫子了。黄色大嘴,是撕咬芦苇的独门法宝。

我的嘴巴既短又高,占据正脸大部分,加之黑色浓眉、白色眼圈,有人送我绰号“梳着大背头的帅哥”,也有人说我长得像京剧脸谱中的“武生”。

闲暇时,我会神气地抓着芦苇秆随风摇曳。如果看到心仪的“女生”,还会发出有节奏的叫声,“叽、叽、叽,嚯—嚯—嚯—”,这是一套固定“连招”。有些兄弟是急性子,“女生”边回应还边梳妆打扮,他们就会发出更急促的叫声。

震旦鸦雀  韦昌青 图

在鸟类中,我们体型娇小,比如我体长只有20厘米,体重大概30克,一些重量级的同伴也只有48克左右。

我三餐基本在芦杆上解决,常在芦苇秆间跳来跳去,如果不小心到了芦苇最上端,太细抓不住,我就会栽到地上。但为了口腹之欲,我会再跳到别的芦苇上。

一旦发现虫子,我就用坚硬的嘴敲打芦苇秆,把藏里面的虫子揪出来吃掉。夏季,我们以昆虫为食,冬天也吃浆果。有时我也会偷吃蜘蛛网上的虫子,不劳而获。

我是生活在崇明东滩的本地留鸟。这里是东亚季风区,冬季因三面受水面热效应的影响,气温较高,水面不冻结。我飞行能力不太行,所以我们不会迁徙到远方。

2016年,我们参加了“上海市鸟选秀”,成为候选市鸟,角逐市鸟的还有白头鹎、灰喜鹊。当时评选市鸟,至少要具备两大特征,第一,需要是长期生活在上海本地的“留鸟”,而不是过境的“候鸟”;第二,大部分市民都能亲近到,能看到。

我们符合第一个条件,但不符合第二个,落选了。怎么说呢,至少说明有很多人倾心我们。我们的生存环境具有极大的局限性,只依赖大片芦苇荡生存,属于全球近危鸟种,被称为“鸟中大熊猫”。

震旦鸦雀  徐奋强 图

遭遇杜鹃“混蛋”

聊起觅食,我总会想起小时候父母喂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每年10月后,我们家族会聚集起来,共同觅食,面对寒冬。到第二年4月-5月,我们会陆续脱离群体,寻觅配偶。我们的“蜜月”相当长,从4月下旬一直到10月。

和人类一样,我们也有禁忌,比如求偶和繁殖等敏感区域,不希望有任何物种靠近,因此我们的巢设置得极为隐蔽。

芦苇荡中,我们会把巢架在2-6根芦苇上,像杯子似的,非常精美。巢材主要用芦苇,一般分3层,最外层是比较稀疏的网状结构,中层铺柔软的芦苇叶鞘,最内层再密集铺芦苇。

巢安顿好后,产卵,孵化,雌雄亲鸟轮流值班,夜以继日。听父母聊起,它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翻动腹部的卵,确保每个卵能够均匀受热。11天左右,我和兄弟姐妹们出生了。

震旦鸦雀  韩乐飞 图

我刚出生时,浑身光溜溜的,腿脚无力,无法独立生活,也不能晒太阳,父母每天抓虫给我吃,他们几乎每15分钟就要轮岗一次。妈妈喂完食物后,需要留在巢附近,等爸爸来换班,这很重要——芦苇湿地中暗藏杀机,比如无齿螳臂相手蟹有时会爬上芦苇,偷袭我们。

这期间,我会躲在隐蔽的巢里,父母则在芦苇的密林里蹦来跳去,寻找口粮。回到巢边时,爸爸的嘴里总会塞满各式美味,喂给嗷嗷待哺的我。慢慢地,我出落得有模有样,2-3周,我就能从巢里跳出来,在附近的芦苇上活动了。

有的家庭就很不幸,他们会遭遇杜鹃“混蛋”。

趁我们家族孵化间隙离巢时,杜鹃会偷偷地把自己的蛋产在我们窝中,鱼目混珠。

我们往往不知是计,照孵不误。更愤怒的是,杜鹃的蛋往往会先被孵出来,小杜鹃也很凶狠,会把尚未出世的震旦宝宝“踢”出鸟窝,独霸“父母”关爱。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杜鹃长得很快,体型很快就超过我们雅雀,可它还是不断地乞食。为了满足它,瘦小的“父母”不得不整天忙碌在芦苇丛中。

希望与人类和谐共处

芦苇丛中,我有很多动物邻居,有的是好朋友,也有的不那么友好。

像东方大苇莺、棕头鸦雀、纯色山鹪莺、池鹭、白鹭、棕扇尾莺、小云雀、麻雀等,他们大多都和我们和平共处。但是,芦苇杆子上的螃蟹会吃飞不高的幼鸟,老鹰也会捕捉幼鸟。

今年5月,观鸟爱好者在浦东的湿地拍到震旦鸦雀。 受访者供图

除了动物邻居,我还碰到过很多人类朋友。

2017年,我的朋友在浦东安家筑巢,那时,六只刚出生不久的宝宝正嗷嗷待哺,十分可爱。消息不胫而走,人类的关注打扰了朋友一家平静的生活,有人拿着“长枪短炮”一顿猛拍,鸟宝宝遇光会受惊吓,我们很担心。后来,有湿地工作人员在一旁拉上警戒线,我们才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次,有位叔叔在崇明东滩保护区考察时发现了我,他在泥地里行走,我在芦苇丛中拖着尾巴飞,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到我,看起来很激动,还用手指着我告诉朋友“这就是震旦雅雀”,我还隐约听到他们叫我“梳着大背头的帅哥”。

我和人类打交道的时间不短,也看穿了他们的小秘密。为了近距离观察我,许多人会穿着和芦苇叶颜色相近的衣服,在相机上盖满芦苇叶,以为这样可以骗过我,但视觉敏锐的我,早已看穿一切。

令我们欣慰的是,近几年,有许多了解我们习性的人类朋友,发出了保护鸟类的倡议,杜绝一些可能打扰我们的举动。比如,我时常能听到有叔叔阿姨提醒周围的人,拍照要谨慎克制,尽量避免使用录音、食物等进行诱拍。

崇明东滩鸟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一些民间观鸟志愿者团队,也都在保护我们。他们会提醒大家,慎重传播我们繁殖的信息,在传播前,还要评估消息扩散后,对我们以及周边环境带来的潜在危害。

我们是一种高度依赖芦苇的鸟类,如果没有芦苇,我们将失去生存空间。所以,当人类进行城市规划、滩涂开发时,别忘记在长江口的芦苇深处,还有我们需要呵护。即便收割芦苇,也尽量安排在冬末至早春的芦苇返青前完成,并保留足够数量和面积的芦苇,确保我们不会挨饿。

这是我的小小心愿。我喜欢人类,希望与人类和谐共处,但也需要自己的空间。

(本文参考上海市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主编的《身边鸟趣》,上海市海洋大学水产与生命学院发育生物系副教授、上海海洋大学爱鸟协会会长张东升,复旦大学植物学博士、观鸟爱好者周寅,上海崇明东滩湿地的自然保护工作者冯雪松对此文有贡献)

    责任编辑:高文
    校对:施鋆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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