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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为什么对英国人那么重要?
圣书里以不同方式记载了渡鸦,有时它们被当作传道士的象征,
有时,则是罪人……
(Lugdunum)一词,法国城市“里昂” (Lyon)和荷兰城市“莱顿” (Leiden)都源于这个古罗马词汇。相反地, “吕格杜鲁姆”起源于凯尔特语里的“拉格敦” (Lugdon) ,意思是“卢格神(另作渡鸦解)的小山或小镇” 。“里昂”最初就是因为神使渡鸦的鸟群定居于这一地区而命名的。
无论“吕格杜鲁姆”是不是“伦敦”的起源,渡鸦对英国人来说,不管是处于实际的还是宗教上的考虑,都相当重要。考古遗址表明,很可能凯尔特人和古罗马人都十分欢迎渡鸦与他们聚居。在不少凯尔特遗址和古罗马城镇“卡列瓦” (Calleva)的遗址中,考古学者发现的渡鸦遗骨是所有家养禽类里最多的。它们所栖息的壁龛与鸽子、麻雀、海鸥和许多鸦类的相似,很大程度上,它们靠人类丢弃的有机食材过活。如今,我们还能在遥远的北部地区见到这种人鸦共栖的生活方式。因纽特人(Inuits)至今还保留着流传了千年的禁止捕杀渡鸦的禁忌。在冰岛,渡鸦已经非常适应与人类共存的方式,它们几乎已经被驯服。
直到现代时期,只有极少数分散的历史资料是关于英国渡鸦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渡鸦在英国是稀有动物。人们并不倾向于谈论熟悉的事物,特别是那些被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物。即使在今天,英美的报纸上可能更乐意报道大猩猩胜过渡鸦。这些为数不多的 19 世纪之前的渡鸦资料大部分都是游客的记载,这也证实了渡鸦在英国不仅常见,而且受到了保护。
超过 60 个英国和爱尔兰的地名包含“渡鸦”(Raven) 一 词: 渡 鸦 岭(Ravenhill) 、 瑞 文 菲 尔德(Ravenfield) 、拉芬达(Ravendale) 、瑞文格林(Raven’s Green) 、莱文克雷(Ravencraig) 、瑞文摩尔(Ravensmoore)等等。关于早期不列颠地区就存在渡鸦的进一步证据是,尽管它们只有较少的历史文字记载,渡鸦的形象在诗歌文学中却经常出现。在盎格鲁撒克逊人、凯尔特人和北欧人的诗歌中,我们经常看到它们在背景里发出低沉的叫声;在莎士比亚的作品里,渡鸦出现的频率更是比其他鸟类多得多。 当征服者威廉入侵不列颠时,渡鸦的形象曾在他的旗帜上飞舞,它们多次出现在《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 (Anglo-Saxon Chronicle)中,并被描绘于贝叶挂毯上。
城市清道夫
1496 年的冬天,来自威尼斯的大使卡佩罗(Capello)曾这样描述英国: “他们并不会对那些我们非常厌恶的事物感到反感,比如渡鸦、白嘴鸦或寒鸦;渡鸦可以随意欢叫,没人会在意它们是否是不祥的征兆;伤害它们会受到惩罚,因为他们认为渡鸦可以清理掉街上所有的污秽。 ” 几年之后,一份名为“英格兰岛屿之关系” (A Relation of the Islandof England)的文件由坎登协会(Camden Society)推出,同样也证实了渡鸦在英国非常普遍并且受到法律保护的说法。 1555 年,伟大的法国动物学家皮埃尔•贝隆德曼(Pierre Belon du Mans)写道: “英国人反对一切针对渡鸦的暴力行为,并用重罚严厉制止,因为它们能吃腐尸,不让这些腐烂的尸体发出恶臭污染空气。 ” 1584 年,当德国贵族冯•魏德尔(Von Wedel)路过特韦德河畔的贝里克(Berwick-upon-Tweed)时,他写下了这段文字: “小镇上有许多渡鸦,你不能射杀它们,违者将遭致皇室的处罚,据说是因为它们能带走污浊的空气。 ”
渡鸦所吃的腐尸当然也包括人类尸体,它们会为了食物而尾随作战部队,这也使它们臭名昭著。刽子手的斧锧也被叫作“渡鸦石” (Ravenstone) ,被绞死的犯人的尸体有时会被留在绞刑架上,而那些被斩于斧锧之下的人,他们的头颅常被置于城垛之上,以示众人。叛徒和重犯可能被绞死并被大卸八块,他们的躯干将被分散四处,渡鸦、渡鸦和昼行鹰常常聚集于刑场的周围,并因此而闻名。
尸首被渡鸦食尽曾是死者最后的尊严。对普通市民来说,死刑场景可能具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魅力,但是,在最初的战栗退去之后,剩下的场面将是相当令人不安的。及时摆脱腐尸的恶臭和行刑现场是一种解脱。渡鸦,拥有庞大的体型和贪婪的胃口,会比其他鸟类更快地清除掉这些尸体。
可能英国早期保护渡鸦的生态远见值得称颂,但是这并不需要复杂的理论去证明,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即便是在城市里,人们驯养家畜也是普遍现象。屠宰场的周围布满了成堆被丢弃的内脏,当时几乎没有肉类冷藏措施,垃圾基本上是直接从窗户被抛出或是被倾倒在河里。人们对公共卫生束手无策,除了渡鸦和食腐类动物的帮助。
然而,我在上文中提到的几位外国游客都对渡鸦在英国的待遇表示了震惊。为何渡鸦在英国而不是欧洲其他地区备受保护呢?答案可能在于,古罗马人的实用习惯被凯尔特人的信仰虔诚地继承并发扬了下来。古罗马人将驯养渡鸦视为公共卫生问题的解决措施,但凯尔特人将它们视为神明,比如卢格神和布兰。他们都认为渡鸦不能被杀害,与其他很多动物一样,渡鸦的传说被编织进了人类的传奇和实用的历史。
杀死一只渡鸦
史密斯的《鸟类生活观察与传说》 (Bird Life and Bird Lore)于 1906 年第一次出版,并没有提到伦敦塔,但是作者写道: “直至今日,在英国,许多伟大家族的兴盛都取决于渡鸦的安危,它们是神赐的领地保卫者。 ” 沃特•斯科特爵士(Sir Walter Scott)的畅销小说《拉马摩尔的新娘》 (The Bride of Lammermoor)于 1819 年首次发表,在故事的高潮部分对此作了深刻的令人沉痛的描述:一位穷困潦倒的鸦林镇伯爵和露西小姐(一位居住在古老的鸦林城堡的律师之女)相互表达了爱意,就在这时,一只渡鸦被箭射中,坠于露西脚下,鲜血沾染了她的裙摆。伯爵见这只渡鸦是由露西被宠坏的弟弟诺曼所杀,说道: “你可知渡鸦受到了鸦林镇伯爵们的保护,你竟敢在伯爵面前杀害渡鸦,这是不祥的预兆,会惹来杀身之祸!”诺曼回答说他从未见过渡鸦如此靠近人类,以为是厄运的征兆。斯科特当然知道渡鸦的传说,他肯定是想借这两个角色对渡鸦态度的反差,来表现当时的封建贵族和新兴资产阶级之间存在的矛盾。
那些关于查尔斯二世在伦敦塔驯养渡鸦的故事,至少有一方面是可信的:正是在查尔斯二世执政期间,英国人对渡鸦的态度发生了转变。1533 年亨利八世颁布的法令和 1566 年伊丽莎白一世的法案也为此奠定了基础,由于偷食庄稼,他们曾允许教区为驱赶这些鸟类提供赏金。这些法令在查尔斯二世执政时期被加强并重新解读,他鼓励教区悬赏捕杀大批鸟类和哺乳类动物。举个例子,肯特郡的教区记录记载,1676 年之前仅有 14 只渡鸦遭到捕杀,但在这之后的 14 年里,这一数字上升到了 198。
渡鸦,逐渐从受法律保护的动物变成了被捕杀的害禽,通常人们每捕杀一只渡鸦都会得到一定量的赏金。导致这一转变的其中一个次要因素就是示众处决的减少直至最终废除,然而,这都不会对伦敦塔的渡鸦造成太大的影响,与流行的说法不同的是,仅仅只有 7 次已知的处决是在伦敦塔的场地内进行的,另外的 112 次则发生在附近的塔丘。 比起对旁观群众的震慑力,这偶尔的斩首示众,对渡鸦的影响应该小得多,这些尸首都不足以为渡鸦提供一日的食物。
导致公众对渡鸦转变态度的最主要原因在于同一时期英国农耕产业的变革。农业不断趋向密集且系统化,农民们不愿再将鸟类和其他动物的捕食行为当成不可抗拒的神力。 更何况 16~19 世纪的“圈地运动” ,使绵羊的数量在英国大幅度增加,很大一部分农业用地被转型成牧场。 虽然渡鸦在农学家眼中被认为只是小麻烦,即使人们经常会夸大它们的破坏力,但是它们还是因为攻击羊羔(有时甚至是成年山羊)而臭名昭著。
渡鸦曾因它们在垃圾处理上为人类所提供的帮助而受到保护,渡鸦数量的急剧下降为城市清洁和空气质量带来的后果现已不得而知,但很有可能人类会为对渡鸦及其同类的残害付出相当惨痛的代价。17 至18 世纪的伦敦被认为是一座高度文明且繁荣的城市,曾因堆积成山的垃圾和熏天的臭气而声名狼藉。但是,尽管缺少足够的资料,查尔斯二世在伦敦塔驯养渡鸦的说法忽略了一个关键点:在查尔斯二世统治过后的一个多世纪里,渡鸦在伦敦仍然十分常见。在 1768 年首次出版的《活捉、消灭老鼠及其他四足有翼害虫的通用指南》 (The Universal Directory for Taking Alive and Destroying Rats, and All Other Kinds of Four-footed and Winged Vermin)中,捕鼠专家罗伯特•史密斯(Robert Smith)证实了这一点。史密斯承认了渡鸦的实用价值,因为能够消灭“臭气熏天的腐肉和粪便” ,但是它们对家养禽类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史密斯介绍了当时在伦敦诱捕渡鸦的情况,据他所说,这类服务的报酬与诱捕昼行鹰相同。史密斯还描述道,当一只渡鸦被捕获之后,其他渡鸦会聚集到陷阱的周围,机警慎行。然而,通过不断转移陷阱的地点,他可以在一天之内捕获“大量的”渡鸦。当野生渡鸦遍布伦敦上空的时候,驯养渡鸦是非常困难且没有必要的。
然而,渐渐地,像史密斯一样的赏金猎人们的工作从 19 世纪开始产生了负面影响,伦敦的渡鸦变得罕见起来。直到 1850 年少数几对渡鸦继续在伦敦筑巢。到 1907 年为止, 人们偶尔还会发现它们在伦敦出没, 尽管很有可能在 19 世纪中叶之后,这仅仅只是一些大型食腐类渡鸦的目击记录。
本文由澎湃新闻经授权摘编自《乌鸦之城 : 伦敦,伦敦塔与乌鸦的故事》(博里亚·萨克斯著,中信出版社,2016年4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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