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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金桃还给撒马尔罕:甲骨文的编辑怎么给学术书取名?
【编者按】
这两年,伴随着一本又一本叫好又叫座的社科书,“甲骨文”出版品牌迅速走进了读者、尤其爱好历史的读者视野。
仔细对比在2014和2015年历史畅销书榜单上的甲骨文图书,从《天国之秋》到《撒马尔罕的金桃》,我们发现,甲骨文的图书名字都挺有趣。
问题来了:甲骨文的书名怎么来?我们请甲骨文的编辑写了这篇文章,讲他们的取名心得和出版背后的故事。
这篇文章亦是澎湃新闻“翻书党”关于“编辑人”系列栏目的开始。今后,我们还将陆续请其他出版品牌的编辑谈做书这门手艺:“无论如何,编辑人仍将继续沉浸在编辑工作所带来的欢乐与悲哀、满足与挫折之中,但愿他们在幕后所下的默默的苦功,会为即将出版的书籍带来并非默默的结果。”
《天国之秋》一书是史景迁弟子裴士锋(Stephen R. Platt)关于太平天国后期波澜壮阔的历史的一种崭新视角的解读。台湾版译为《太平天国之秋》,书名还是张大春题写的。那么为什么甲骨文要将其译作《天国之秋》呢?这无疑更具诗意,就连英文原著的一长串副标题也不要了,因为那是让英文读者明白这本书要讲什么,而对于国内的读者来说完全没有必要。这就是甲骨文对于一本书的“正名”。一定要选取最适合这本书生命特征的文字来赋予它们新的灵魂。类似的例子还有《巨变》。这是甲骨文最初策划出版的图书之一。英文原书名为The Great Transformation: Th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Origins of Our Time,之前大陆有一版译为《大转型》。从诗意和美感的角度,作者波兰尼优美的文笔以及副标题中“our time”一定是更适合用“巨变”而非“大转型”。《美国与中国最初的相遇:航海时代奇异的中美关系史》,原书名为When America First Met China: An Exotic History of Tea, Drugs, and Money in the Age of Sail,直译为“当美国第一次遇见中国:航海时代的茶叶、药品以及金钱的奇异历史”,两相对比,英文原名有向西方读者“兜售”近代中美初见时的主要商品之意,而译成中文,无疑中美早期的互动交往是国人更为关心的话题,“最初的相遇”毋庸置疑也更为诗意。这本书位居当年全国图书馆馆配图书榜首。《忽必烈的挑战》一书副书名也独具匠心,日文原书题为《クビライの挑戦 モンゴルによる世界史の大転回》,副书名正如台湾八旗文化的繁体字版所直译的“蒙古与世界史的大转向”,世界史在中文语境里是一个学科,杉山正明的原意显然用“世界历史”会比“世界史”更准确,“蒙古”缀以“帝国”亦更为明确了,改后副书名气势上有没有更强大呢?“骨粉儿”已然用实际行动投了甲骨文一票。2009年沃尔夫森历史奖大奖以及当年的达夫·库珀奖最终入围奖图书《俄国与拿破仑的决战》书名和封面也历经曲折。英文原书名十分简单:Russia Against Napoleon: The True Story of the Campaigns of War and Peace,即《俄国抗击拿破仑:<战争与和平>战役的真实故事》。但中文直接如此表达,显然缺少节奏感,而节奏感对于一本战争史——令战争迷和军事发烧友疯狂的战争史——来说几乎就是生命。所以,书名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俄国与拿破仑的决战》封面设计方案1《俄国与拿破仑的决战》封面设计方案2《俄国与拿破仑的决战》封面设计方案3更为经典的案例,是《茶叶大盗》。被书名所吸引的读者们一定不会忘记当初那种热烈的想一探究竟的冲动,最初的时候,责编在进行编辑工作时也觉得原书名《一切为了中国茶叶》不知道哪里缺点什么,但又没有头绪。编辑一位好朋友在看到这本书的相关介绍后,脱口而出“茶叶大盗”这个词,遂成为这本书的中文正名。该书讲述一位英国植物学家在晚清来到中国盗取茶叶种子,成功移植到印度以及英国的传奇故事,写法非常像小说,《茶叶大盗》之名的气质与故事情节极为契合。原书名中其实暗含了这一层含义——For All the Tea in China: How England Stole the World's Favorite Drink and Changed History,“一切为了中国茶叶:英国如何盗取世界上虽受欢迎的饮料并改变了历史”,读者仔细回味,这不就是“茶叶大盗”的意思吗?更有意思的一本书是《摩登时代》,不错,就是和卓别林的蜚声世界的喜剧同名的《摩登时代》。大陆曾经出版过保罗·约翰逊(Paul Johnson)这部名著,但可惜的是当年删改甚多,除了将“文革”一章全部删除之外(即《摩登时代》第16章《一半人口的试验》),对苏联史等内容也未能保全,书名译作《现代》。我们这一版顶住压力,保住了全书20章,《摩登时代》书名无形中多了些许情趣,好似“摩登女郎”一般,显然更为俏丽了。甲骨文4月份刚刚出版了一本《撒马尔罕的金桃》,书还未上市,但早已引起中古史学界的热烈关注,有网友感慨“终于恢复原名了”。原来,这也是一部曾经与中国读者有过前缘的书。伯克利加州大学教授薛爱华(Edward Hetzel Schafer,1913-1991)先生一生著述颇丰, 每部书的书名听着就很美,比如《朱雀:唐代的南方意象》(The vermilion bird:T’ang images of the South),再如《神女:唐代文学中的龙女与雨女》(The Divine Woman:Oregon Ladies and Rain Mmdens in T’ang Literature);《步虚:唐代奔赴星辰之路》(Pacing the Void:T’ang Approaches to the Stars);《时间之海上蜃景:曹唐的游仙诗》(Mirages on the Sea of Time:The Taoist Poetry of Ts’ao T’ang)。据说还有一部《唐代的外来文明》,不知道为何听起来就不那么美了。为什么呢?
话说当年,中国大陆出版社第一次引进薛爱华(当时译作谢弗)这部作品时,恐怕中国读者读不懂或者读不习惯洋书名,于是将The Golden Peaches of Samarkand:A Study of T'ang Exotics径译作《唐代的外来文明》。
我们在拿到这本书的版权时,第一个要做的事就是恢复英文原名《撒马尔罕的金桃》,用“文明”来翻译Exotics亦不准确,通读全书,不难发现,作者指的是外来的物品,纯为物质性的,与“文明”所蕴含的精神面向无涉。所以副书名,也顺势恢复为《唐代舶来品研究》。在细节上,甲骨文版没有像此前一版滥加彩图,而是极为谨慎地保留了原书的黑白题图、插图。另外从唐朝李贤太子墓、永泰公主墓的壁画等选取了数量不多但很精美的彩图,关键的彩插中的物品皆是书中提及的舶来品,两相辉映,不仅没有违背作者初衷,反而更好地利用大数据时代找图的便利,更好地表达了作者的意图。
所谓“撒马尔罕的金桃”,是作者薛爱华的一种“提喻法”。全书除第一章叙述唐朝盛世的历史之外,每一章都是一类事物,比如第一章《人》,讲的是唐朝的战俘、奴隶、侏儒、人质、贡人、乐人和舞伎等等;第二章《家畜》,包括了马、骆驼、牛、绵羊和山羊、驴、骡与野驴、犬等等。第七章中,作者提到了植物,并举例说,撒马尔罕有一种金色的桃子。撒马尔罕就是汉文典籍中的“康国”,《旧唐书》和《唐会要》都曾提及这里向中国输出金桃。深究到底撒马尔罕的金桃,对于理解本书毫无意义,但是有意思的是,前几年有一本就看上去很美的书,实际上是关于撒马尔罕的城市史,竟然真的取名《金桃的故乡》,认真地拿“金桃”说撒马尔罕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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