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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小报︱生育伟大是英美的政治正确,但桑塔格们只肯生一个

陈以侃
2016-04-11 17:35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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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小报”:近期发生的关于阅读的小新闻聚合。
“孩童有很多感知的事物他们没有足够的语汇去翻译;而孩童的目之所见, 心之所悟,也远远超出他们能瞬间调用,或平生所知晓的词汇量。”

据说,埃莱娜·费兰特的那不勒斯四部曲第一卷《我的天才女友》马上就要杀入中文书市。小女孩视角,写她和最亲密的朋友在二战之后堪忧的女权氛围中一起长大,互相依靠,彼此妒忌,明明是最日常的少年境遇,却时刻有种能让你读得坐过站的剑拔弩张感。有不少人已经见识过了克瑙斯高《我的奋斗》第一卷《父亲的葬礼》,两套书都是不时会袭击英文读书界的小语种风尚;趣味也像,都是带有强烈自传腔调的成长小说,我都只读了第一卷,就话题来说,克瑙斯高要肃穆得多,但费兰特写的即使是在教室里两个小学生斗算数,也比挪威克师傅写房中事要成熟一些。

还是写法的关系。在我看来:一,文学的真实比“事无巨细”要宏大精微得多;二,所谓“成熟”,是指对那个作家来说,伤痛是会疼的,而每个字都要承担自己的分量。埃莱娜写得好,好在让读者在句子层面体验到了那种无所适从,才与我对童年的印象匹配。言必称大师。What Maisie Knew(《梅西知道的事》)里面有一句,叙述者,也是一个小姑娘觉得“生活就像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关闭的门,但门最好不要去敲,敲了就只听得里面的嘲笑声”。亨利·詹姆斯在那本书序言里早就细细推演了该怎样从小孩的视角讲故事,归根结底就是不能简化语言,引的那句话是其中重要的一点:他们只是没你会说罢了。孩子用蜡笔画个挨了揍的红圈,并不是说他们眼里的太阳就是那个样子的。

“我的回答是四个字:我有孩子。我的小孩儿什么时候让我写我就什么时候写。”

前年七月,大卫·米切尔用两百八十条推特发布了一个短篇小说,小男孩视角,陪母亲去做客,和主人家里的小男孩在花园里玩耍,因为偷吃了母亲的“安定”,光怪陆离的印象是断续的,正好和推特的形式相称。不少人说这个故事很像《螺丝在拧紧》。后来这个短篇成了他新小说Slade House(《斯雷德屋》)的第一章节,整部小说分为五章,从1979年开始,每隔九年有一人会误入斯雷德屋,被一对变换各种人形的兄妹吸走灵魂。大卫·米切尔一直号称自己写的是bernovel,超级小说,即他所有的作品都是团结的,这本新书和《骨钟》也有很多联系,却读来始终觉得太过轻巧了,就像英超争冠的时候突然改踢沙滩足球。于是也好奇找了些评论、访谈,比目鱼老师替国内某杂志问他有没有固定的写作时间,米切尔如上回答。

正巧承编辑好意,最近读了一本中文的新书,欧茨的《玉米少女》,副标题是“梦魇集”。上来的同名中篇是主打,小女孩视角,一个早熟的初中生绑架了同学要把她牺牲在叫做“玉米少女”的祭祀仪式里。老太太技术好,各种叙事手法放烟花,一路看着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有那么多书要读,我却在这里看人家做噩梦。为什么要读恐怖小说?长年关注《纽约时报书评》的一个栏目叫By the Book,好像就是多年前大卫·米切尔说陪孩子读书让他发现了尼尔·盖曼,也让我沉迷好久;现在怪力乱神界,他算是盟主了。他说,“小剂量服用的恐惧是很美妙的,让我们回到更原始的状态,怕那些孩童会怕的东西。”我是个进化论主义者,相信自然筛选下来的人都是怕黑、怕同类的人,就像盖曼所说,我们觉得恐怖故事有趣是提醒我们生命的珍贵原貌。

“天赋最严峻的敌人,是走廊里的那辆婴儿车。”

米切尔的孩子有自闭症,倒不是开玩笑的事;也看出这本《斯雷德屋》写得欢畅,《骨钟》出版一年之后就问世了,是他生涯里少有的。这个间隔我不用量,因为几乎也是我孩子从无到有的时间点。由于在为人父方面缺乏系统阅读,所以最近一直很留心相关文献。上面引的这句话出自西里尔·康诺利的Enemies of Promise(《天赋的敌人》),这本1938年的名著前半部分谈论风格问题有颁布文艺政策的嘴脸,让我大失所望,但这句话一直流传至今。

生育伟大、儿童至上在英美依然是正确的政治,但近年来开始有些其他讲法,比如美国一个女记者劳伦·桑德勒就写了一本书歌颂独生子女,还列举了她佩服的作家,像桑塔格、阿特伍德、琼·迪迪恩等人,都只肯生一个。还好我所佩服的作家基本都热爱父亲这个角色,异性恋中唯一的例外可能就是杰夫·戴尔了。去年这个时候出版的Selfish, Shallow, and Self-Absorbed: Sixteen Writers on the Decision Not to Have Kids(《自私、肤浅和自我中心:十六位作家谈他们不生孩子的决定》)里面就有他,说了不少有趣的话。比如他还引了自己的Out of Sheer Rage(中文版刚出,叫《一怒之下》,写自己如何拖延着写不出那本关于劳伦斯的书,简直是当代非虚构的传奇之作),暗示孩子是一些人方便的借口,引为妨碍终于不必追求自己其实没有那么想追求的梦想了。

“只有生孩子才让我们在生物层面上所作的交易显得还有些道理。终于,耗费我们一半生命的这些莫名其妙的折磨——这些缓缓注入我们身体的毒药,这些爬行动物般、进化未完的种种不由自主——算是有些奖赏了。”

显然,苏格兰诗人唐·帕特森是那些我佩服的热爱生孩子的作家之一;Book of Shadows(《影之书》)是他的一本警句集,我的床头书。而这生而为人终于获得的奖赏,对我来说也很确凿:屡屡读不下去的《杀死一只知更鸟》,趁老太太去世重新拿出来,这回居然发现作为家训去读十分感人。

说到帕特森,他的那本Reading Shakespeare's Sonnets(《阅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是我多年来死皮赖脸缠着莎翁要他展示全部神采之后对我的奖赏。之前总觉得莎剧人物不自然,因为生活中……比方说,哪有一个所有念头都是“长文慎入”的人?近日为了一个小活儿,又啃了几部莎剧,突然因为由费兰特、孩童视角引起的一些想法,似乎明白了一个要紧的道理,就是说人类的心思一定要用一种高出日常的形式去描摹,录下一个人的自言自语绝不会是他心情的真实反映,劳伦斯·奥利弗说莎翁的作品是人世间最接近上帝之眼的东西,那我们自然就是“翻译”不出自己感受的“词汇贫瘠”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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