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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兰基督城的城市灾后重建
不能洗澡,不能喝咖啡,也不能冲厕所;没有供电,没有供热,也没有交通灯信号——这些会让任何一个繁华之城瞬间停止运转。而破损的路面、坍塌的桥梁和挡土墙,也让城市的处境更加严峻。在2010年和2011年,经历了一系列毁灭性的地震后,这些情况同时发生在新西兰的基督城。
重建势在必行。城市各个系统都亟待修复。因此,一个优秀的重建工作计划至关重要,来对灾后重建工作进行系统性的安排与管理,以更有效、最大化地节约时间和成本,满足城市各个阶层的利益。SCIRT(Stronger Christchurch Infrastructure Rebuild Team)因此创建。
SCIRT是一个联合机构,其成员包含当地政府、两个国家政府机关,以及五个国内土木工程公司。整个团队主要负责城市沿地面运作的基础设施的修复,包括道路、城市水系统(淡水、污水、雨水排放、水库等)、地下管线及其他相关设施(挡土墙、防洪堤等)。这些至关重要的设施,是进行地面建设的前提条件,被称为“水平基础设施(horizontal infrastructure)”。SCIRT的任务是,利用30亿新西兰元(25亿美元)资金,在2016年12月前,完成至少650个建设项目。
邓肯•吉布(Duncan Gibb)是SCIRT前任执行总经理。David Killick 摄确保这些重建的系统能够承受未来可能发生的大地震,是SCIRT的另一项任务。SCIRT的董事会,希望能让它成为可供借鉴的样例,让发生自然灾害的其他城市参考。“我们拿出的是一个模板,可以对灾难复建的实践提供框架指导。”SCIRT的创建者、前执行总经理邓肯·吉布(Duncan Gibb)说,“我们采取的模式,是从工程建设流程中总结而来,它适用于任何地方的项目建设。”
毁灭性的破坏
2010年9月4日,基督城发生第一次地震。震级为7.1级,地震幸运地发生在城外,大量建筑物坍塌,但没有人员死亡。第二次地震在2011年2月22日发生,6.3级。其破坏力更大,因其发生在午餐时间,直接导致185人死亡。整个2011年,发生多次余震,给城市带来持续破坏。
基督城建筑密度较高的中心商业区被破坏,较旧的砖石建筑倒塌成废墟。新哥特式基督大教堂(Christ Church Cathedral)——基督城名字的由来,就像被炸弹袭击过,成百上千的建筑物被毁坏,包括大多数高层写字楼和酒店宾馆。
2011年2月22日发生的地震严重破坏了基督城市中心商业区。成千上百的建筑被夷为平地,包括高层写字楼和宾馆。Nigel Spiers/Shutterstock 摄在城市东部靠近太平洋的区域,地面被液化,“火山砂”以气泡的形式自下而上冒出来。相关专家称,这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土壤“液化”。街道被泥沙阻塞,房屋地基深陷。道路到处散布着巨大的凹坑。整个东部区域变成“红色警戒区”,只好放弃。其他区域,主要是西部内陆地区,情况相对好很多,仅遭到轻微破坏。几乎所有家庭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影响。
2011年地震对城市道路的破坏程度示意图。大多数严重被破坏的道路(52%)分布在海格力公园(Hagley Park)以东,临太平洋区域。图片来源:SCIRT官网据估计,基督城的重建计划总成本在400亿新西兰币(340亿美元)——大约相当于新西兰GDP总值的10%。相比之下,2011年地震海啸发生后,日本重建预估成本仅为本国GDP的2%~3%。
联合模式(Alliance Model)
SCIRT提出的创新性重建模式,如何运作?我们先得了解新西兰建设基础设施的传统模式。一般情况下,公共部门公布建设项目,进行招标,而建筑土木工程公司竞标。一个项目的整个竞标过程可能会花几个月时间,还要冒着建设延误和成本超支的风险。
在为安提瓜街(Antigua Street)大桥建新的桥墩时,工程师们加固挡土墙,防止水的入侵。David Killick 摄SCIRT是一个合作联盟(Alliance),于2011年9月由新西兰国家政府创建。联盟双方分别为城市基础设施公共部门(owner participants)和项目参与者(non-owner participants)。城市基础设施公共部门由三个政府机构组成:坎特伯雷地震重建管理局(Canterbury Earthquake Recovery Authority)、基督城市议会(Christchurch City Council)以及新西兰交通运输局(New Zealand Transport Agency),它们承担建设项目费用,同时将其工作人员派向SCIRT其他团队,来管理和协调项目的整体方向。项目参与者包括五个工程公司,分别为City Care、Downer、Fletcher、Fulton Hogan以及McConnell Dowell。它们负责项目的总体设计和方案可行性研究,最后将完整的项目方案交付政府,以进行决策。各方共同承担建筑基地潜在的地质风险;各方共享信息,比如挖掘过程中的发现等。
SCIRT创建的初衷,是建立一个合作性和竞争性并存的城市重建模式。在其运作中,建设公司之间仍会对项目进行竞争,并获取酬劳,但SCIRT可省略传统流程,直接做出重大决策,并设置项目优先级。成本和支出均被提前设定,且由SCIRT理事会支配,避免承包商产生额外暴利,侵吞公共财产。
基督城道路上到处都是橙色圆锥。SCIRT不断公开更新重建项目的情况,以便市民可以调整出行路线。David Killick摄项目根据各承包商的关键绩效指标进行分工,如成本、时间节点以及已交付项目的优劣评价等。绩效与工作量,均和报酬成正比。绩效越高,被分配的工作越多;绩效差的公司报酬会降低,绩效高的则获得更多报酬。所有承包商起初工作量相同,在整个城市重建过程中,每个公司占有的项目比重会不断改变,以保证最佳项目质量。
SCIRT采用“合作性协议(alliance agreement)”的结构,它是自承包北海采油的石油公司的管理模式衍生而来。在高风险和强未知性的情况下,要保证基础设施项目的完成质量,必须采取某种方式,使各方紧密团结起来,共同制定明确的目标和任务,并为之努力。
SCIRT模型结构示意图。每个团队均由城市公共部门(owner participants)和参与项目的五个工程公司(non-owner participants)共同组成。参考资料:SCIRT官网在传统的协议中,客户可能会特别受益,而承包商却遭受很大损失,或者情况相反。而在SCIRT的模式中,联盟各方被一个特殊的商业模型联系在一起(见SCIRT模型结构示意图),所以,最终结果要么一起成功,要么一起失败。
同时,在SCIRT模型中,施工单位在业务范围内保持自身独立性,以自己的系统与步骤来工作。正因这种自主和独立性,SCIRT能确保安全、质量和环保,使产出最优化。政府节约了资金,公益捐款人也得到了回报。
此外,SCIRT还有许多优点:节省时间、控制预算、较轻的复杂度、较高的效率与绩效。SCIRT是为基督城居民而服务的,公众是主要受益人,同时,投资人、承包商也将获取收益。
如今,SCIRT项目已完成84%,预算在预期范围内,造价增幅已被调整至最低。预计到2016年12月,项目将全部结束,城市的应急建设全部完成。其后,SCIRT的所有工作人员(从合伙机构和承包商公司借调的人),将回到原来的组织。
公众参与
SCIRT不仅具有独特的商业模式,还因其一直鼓励公众参与而赢得信誉。这主要体现在三方面。
第一,重建工作的规划,广泛听取公众意见。SCIRT专门成立了沟通小组,负责通过网络或访谈,来收集公众的意见,并进行探讨,平衡利弊,做出该项目是否优先实施的决定。SCIRT创建者邓肯·吉布有30年的建设经验,他说:“建设之初,技术和管理团队已做好准备,但我们必须要学会听取群众意见。在灾后重建的大背景下,不仅我们的工作伙伴是利益相关者,社区中的居民也是,越留心这一点,就越能在最少的额外努力下,重建城市,恢复社区。”
第二,重建项目经常需要关闭一些道路,导致城市交通问题更加严重。对此,SCIRT进行了大量交通建模,进行各种工作,确定重建的次序,以使每个步骤之间相互联系,并总能留出一条替代交通路线。路线确定后,相关团队会立即发送电子邮件给市民,通知哪里正在进行项目重建,以便驾驶员提前规划出行。SCIRT甚至派遣工作人员,挨家挨户敲门通知,并分发传单,确保每户居民了解重建情况。
第三,SCIRT提倡参与者性别公平。SCIRT十分重视女性的思考。根本上,女性是孕育城市的主体,她们能从男性注意不到的角度提出城市重建的关键。“地震发生以前,建设 项目参与者中女性仅占有9%,低于国家女性人口比率13.6%。现在,这个比例已经上升到了16%,并且还在持续增长。”基督城女性部部长(Minister of Women)路易斯·阿普斯顿(Louise Upston)说,“女性在城市重建中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她们比男性更擅长沟通,提高发展效率,而且她们具有更多样性的背景和能力。我非常支持SCIRT的这个模式,相信基督城的女性就业率将会越来越高。”
SCIRT团队中的女性领导者们。从左到右依次为McConnell Dowell团队项目总工程师,Downer公司交通管理者,SCIRT安全大使(女性部部长)路易斯·阿普斯顿,McConnell Dowell和Fletcher的交通管理经理等。图片来源:SCIRT官网SCIRT和社区还会共同举办活动,庆祝一个项目完工。比如,2014年11月,他们为一条重新开放的连接城市与海滨郊区的堤道举行了庆功会(包括设立蛋糕摊位以及家庭自制的小商品等)。2015年12月4日,SCIRT部分团队(Fletcher和City Care,其近两年负责该片区整修地下水系统)受邀参加Aranui社区的传统节日——Affirm Festival,并在场地设立咨询台,听取4000余名当地居民的意见。
SCIRT的工作人员正在向社区中的孩子解释有关城市修建的问题。图片来源:SCIRT官网安全第一
对于如此复杂且公众参与性强的重建机构而言,“安全第一”是SCIRT进行一切工作规划的前提,这里的安全包括工作人员、社区,以及环境的安全。对此,SCIRT提出了“零伤害文化”(Zero Harm Culture)。
他们认为,所有伤害均是可避免的,只要经常把安全纳入各项考虑中,并经常进行安全演习。具体说,“零伤害文化”对团队安全性规定的目标为:不需要急救和医疗;避免因工伤造成的施工时间推迟;没有工伤索赔情况出现;施工现场安全措施要全面,避免伤亡。
然而,实际情况总比预期更复杂。SCIRT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第一,培训。在所有工作人员参与项目之前,都会经过安全培训和演习。SCIRT要求他们在工作开始前完成所有必需的演习训练,牢记相关安全规章制度;
第二,事前规划。在每天开展工作之前,工作人员务必召开准备会议,对一天内的工作进行分析,提出潜在的不安全因素,保证伤害风险系数最低;
第三,降低风险。团队会尽最大努力采取防范措施来减小风险。从个人保护装备到交通管理警告系统,无一不体现SCIRT对安全性的重视。同时,他们也保护施工周边的社区,及时更新信息使居民安全;
第四,责任和学习。SCIRT的每位安全监督员都严格履行职责,所有工作开展前都要进行“工作危险分析”(Job Hazard Analysis),并将分析结果记录到文件库中。文件库还包括重建工作过程中所有事故记录,SCIRT设定了严格流程,令工作人员从中吸取安全方面的经验教训。
劳里·约翰逊(Laurie Johnson),一位旧金山的灾难重建资深顾问,研究基督城案例时,称SCIRT模型是每个城市都应当学习和借鉴的案例。“本质上,SCIRT将设计、建设施工以及资金三方面集合到一个组织机构当中,并使它们在重建的整个过程中,始终如一进行完美合作。在此基础上,SCIRT十分重视群众的建议。”约翰逊说,“尽管SCIRT还未完成,但它的成功是必然的,相信重建后的基督城会更富生机。”
[作者系伦敦大学学院CASA系研究生, “City+”(微信公众号“CityX”)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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