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皮囊》作者蔡崇达:我们这代人需要破除对成功学的迷信
1982年出生的蔡崇达,先后供职于《新周刊》、《三联生活周刊》,24岁就成为《周末画报》新闻版的主编,3年后又成为《GQ》中国版报道总监,这是《GQ》17个国家版本中最年轻的报道总监,2013年他又创办了自己的男装品牌。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没有忘记自己写作者的身份,2014年出版了非虚构作品集《皮囊》,上市仅3天就加印。
这样一个在别人眼里年少得志的典型,在3月27日做客由澎湃新闻、《东方早报》联合主办的“思想湃”活动上,却谈起了失败和挫折。蔡崇达觉得,失败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现在太多人在聊成功,无论在哪里,都可以看到听到,‘你听我的话,一二三步你就成功了。’实际上,我们这一代人,更需要突破对成功学的迷信。”
求职被拒,半夜溜进杂志社交选题“你们看我简历,会觉得蔡崇达好像是挺厉害的,但是故事从来都是从正面讲的,其实每一个明面上的好结果,背后都经历过失败。”
从一所普通大学毕业后,蔡崇达的第一份工作是《新周刊》记者,相比于同侪,起点颇高。但像大多数的应届求职者一样,他的求职之路也曾屡遭失败。
当时正在读大四的蔡崇达,决定去北京求职。父亲的重病,给他带来不小的经济压力。他找到系主任商量,先欠着大四的学费,然后带着自己攒下来的4475块钱,买了张火车票前往北京。
“我一定得去北京,因为我觉得自己有很多的想法,想实现得在北京。”
他花了60块钱作了三份简历,软皮包装,配上了写真照,还附上了很多大学时写的文章,足有60多页。然而这样精心准备的简历在面试主编的眼里停留不过3秒钟。
“对不起,我们不招应届毕业生。”
“特别不招那种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大学的应届毕业生。”
“我没空,我很忙”。
然后第二家、第三家……都是打开合上。
到最后一家他很崇敬的杂志社,面试主编要合上他的简历时,蔡崇达说,老师您不看一下后面的文章吗?对方说,不用看了,我们只招北大清华的。
蔡崇达也生气了:“一本试图以国家为自己,以社会为自己的责任,一本试图看到未来,看到世界可能性的杂志,竟然是以这么狭隘的观点来招人?”然后他被保安请出了那家杂志社。
为了这次北京求职,他已经不顾家人反对放弃了老家和大学里的工作机会,现在似乎只能接受失败的结果。“但是我不承认,也不愿意接受这个失败,我的性格就是这样,也有点怄气。”于是他在沙县小吃里,写了觉得那家杂志社最需要的3个选题。然后在晚上回到杂志社,避过保安,一路摸黑溜进去,把选题放在了那个主编的办公桌上。
第二天,当蔡崇达拿着去往广州的火车票来到北京站时,电话响了,那是个主编,说3个选题都很好,留下来工作吧。然而看似温和的他,却直接说我不去了,《新周刊》也要他,其实并没有。他知道他抓住了杂志社的需求点,就是永远需要好的选题。
“我相信既然自己能搞定这家厉害的杂志社,《新周刊》我也一样可以。”然后他见到了当时《新周刊》的主编,当对方看完简历准备合上时,蔡崇达递上了几个有针对性的选题——“嗯,很好,留下来吧。”
尽管最终求职成功,让他短暂告别了失败,“但是我那个叫失败的朋友,它就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看着我,让我时时警惕自己,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被它扑倒。你得承认,你一辈子都要和它相处。”
父亲去世,让他体验到最彻底的失败
相对于求职路上的短暂失意,父亲的去世,让蔡崇达经历了人生最惨烈的一场失败,一次绝对的失败,这也是《皮囊》一书的写作源起。
高三时,父亲得了心脏瓣膜脱垂症,左半身偏瘫,蔡崇达了解到,只有当时美国发明的纳米镊子才能救治。所以他在读书时就想法设法地赚钱,后来是拼命地工作。但等到攒足一笔费用时,父亲却走了。
他爬到杂志社的楼顶,愤怒地骂,觉得凭什么自己这么努力后,还是这样的结果。但当他回家给父亲办丧礼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最失败的地方不是没能拯救父亲的身体。
“我躺在他的床上,看到床头他贴着我的大头贴,上面的脸都被他摸白了。”然后姐姐哭着骂他,弟弟你从高三到现在,这九年时间你陪了爸多少次。“我姐的话彻底击溃我了。就等于说我这九年的努力,是一次巨大的失败,而且是不可改写的失败。”
蔡崇达说,这种失败感和愧疚感统治了他将近三年多——“看到有人拄着拐杖,身影很像我爸,我就会嚎啕大哭的那种。”这种愧疚感让他写了《皮囊》这本书,他希望把“珍惜才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能力”这个讯息传递出去。
“人一生下来就要面对生老病死,无法回避。死亡更是绝对的,抗衡不了的。面对这种彻底的失败,我们唯一能跟它抗衡的,就是拼命地珍惜。”
失败感是好事,成功学式的理想才值得怀疑
除了生老病死那种不可抗拒的绝对性失败,蔡崇达觉得,人们更常体验到的是相对的失败,也就是挫折,用他的话讲,是“内心骨折”。他认为,从根本上来说挫折是好的,因为那意味着你对现实有更好更高的期待。
蔡崇达的一位大学同学,从中学时代就开始拼命学习,不谈恋爱,也不出去玩,后来考上了厦大的博士,毕业后本想一展宏图,然而进入职场后却并不顺利。“他在一家日企日复一日地这么过,想挣脱,又觉得挣脱不了。他一度问我,是他的想象错了,还是这世界错了。”
“我们80后一度觉得世界是在无限扩展的,但实际上窗口却正在关闭。内心的日益膨胀碰上现实的利益收缩,这种撞击,会造成内心的骨折。”
只要有理想,就一定会伴有挫折和失败。而更多的时候,蔡崇达说,很多人的理想是借来的。“有些人跟我说,‘蔡老师我好想当作家,但我好痛苦’,我说如果你是真心喜欢写作的话,写作本身就会给你带来快乐。其实他的作家理想,是一个二道贩子的理想,不是从内心滋长的期待。”
蔡崇达曾经和白岩松一起做一档《岩松看美国》的节目,他们在科比母校外的一家牛排店遇到一个女服务员。聊天中,他们得知这个姑娘曾经是一个篮球运动员,她原本以为这就是自己的梦想,但后来她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喜欢打球,反而是与人打交道、聊天更让她感到快乐和充满价值,于是这个姑娘放弃了职业联赛,来到这家牛排店打工,慢慢晋升为餐厅的合伙人。
这让蔡崇达很有感触,明白借来的理想和真诚的理想始终有差别。“想出书不是一个真诚的理想,真诚的理想是我想写作。其实很多人所谓的理想和梦想,都是一个设定的成功学的目标。”
让蔡崇达感到高兴的是,现在他那位同学也找到了自己内心的期待,在鼓浪屿开了一家从中学时代就在念叨的咖啡厅。“不一定赚钱,但是赚钱并不是成功的唯一定义。我们这一代人要突破那种对成功学的迷信,找到自己真正享受的东西。
- 报料热线: 021-962866
- 报料邮箱: news@thepaper.cn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