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看展览|黄一璜:表象之相,中国当代摄影在迪拜
迪拜的野心已昭然若揭:继去年首届迪拜设计周之后,2016年在迪拜艺术博览会迎来第十次盛会之际,2016迪拜摄影艺术展(Dubai Photo Exhibition 2016)横空出世。至此,当代艺术、摄影和设计三足鼎力的发展之势日见雏形,迪拜这一迅速崛起的中东金融中心、交通枢纽的文化建设步伐亦备受瞩目。
3月16日至19日,迪拜变身为一座视觉博物馆,云集了来自全球的卓越摄影之作。
展览海报如果说迪拜艺术博览会的辐射目标是中东、非洲和南亚,迪拜摄影艺术展的视野则是全球性的:由世界知名的英国策展人泽尔塔(Zelda Cheatle)领衔,包括18位国际策展人在内的摄影专家,精选了来自23 个国家的摄影师及其作品,主办方称入选展出作品均达到了博物馆级别的水准。
不同于以画廊为单位松散地构成的艺术博览会,迪拜摄影艺术展以国别为单元,形成一个个群组,结构成20 世纪至21 世纪的摄影画卷。
在迪拜市中心的设计创意园区D3专门搭建的临时博物馆内,20000 平方英尺的空间用以呈现700 余幅作品。总策展人泽尔塔本人也颇为本次摄影大展的成果感到欣喜与骄傲,她激动地说:“在我从事摄影工作的三十年来,如此高质量、全球性的呈现可以说前所未有,每位策展人都为此竭诚尽力,将如此丰富多元的摄影作品带到迪拜,从大师到艺术新星,我自己也和成千上万的观众一样,大饱眼福,沉浸其中。”
展览现场,观众正在解读常河作品《过敏症》。现居武汉、任教华中师范大学的黄一璜,从事摄影批评多年,此次担纲中国馆的策展人,他推介的4 位中国当代摄影艺术家,风格、表现议题多元而和谐:佘代科是作为20世纪中国摄影的代表,他对长江三峡40多年来的描绘,饱含文人寄情山水的情怀;英籍华裔艺术家王岩作品《母亲河》中,冷峻的影像是用大画幅胶片相机沿着长江,从青藏高原到东海入海口上海,每隔100 公里拍摄一次,这也是她在英国普利茅斯大学攻读博士期间开展的项目;中国艺术家常河的作品《过敏症》则关注水葫芦造成的污染和环境问题,他受到德国摄影艺术家安德烈•古斯基(Andreas Gursky)的影响,运用“巨像”的超级写实主义创作方法,让水葫芦的蔓延景观纤毫毕现,给观者以强烈的视觉震撼;黎朗的作品《30219天》潜藏寓意,艺术家对父亲一生的艺术性的重建感人至深,触动人心。
2016迪拜摄影艺术展中国馆策展人黄一璜【对话】
姚瑶:迪拜摄影艺术展是一个什么样的展?
黄一璜:Dubai Photo Exhibition 2016是一个国际摄影大展,由哈姆丹国际摄影奖基金会(HIPA)委托世界摄影组织(WPO)举办的,泽尔塔担纲总策展,并邀请了18位国际策展人,由来自五大洲23个国家的艺术家作品构成18个国家馆,气势宏大。这是一个公益性的展览,不出售任何作品。
姚瑶:您这次担任了怎样的角色?
黄一璜:总策展人泽尔塔向主办方推介我,我提交了策展方案,最后被选中了,受邀担任了中国馆的策展人。
姚瑶:迪拜最近在设计、艺术方面都很活跃,先后举办设计周和艺术周。
黄一璜:对,其实不只是迪拜,近年来阿布扎比、萨迦等酋长国或者说整个阿联酋都在文化和艺术方面动作频频。但个人认为这次摄影艺术展,从作品数量到作品水准即便在世界范围内都是不多见的,是迪拜通过确立自身作为中东摄影艺术中心来打造中东文化艺术中心的一次极具眼光的新尝试。
2016迪拜摄影艺术展临时博物馆示意图(HIPA提供)姚瑶:国家馆的概念很有意思,时下大多数艺博会都是以画廊为单位,不过威尼斯双年展也有国家馆。您怎么看?
黄一璜:这次大展有一个明确的主题——“全球视野下的摄影”。在大的主题下,每一位策展人提交的策展方案需满足大展组织方的一些具体要求。比如,每个国家馆均为100平方米,最多可呈现8位艺术家的作品,其中4位须为20世纪已经成功的艺术家,另外4位应是21世纪崭露头角的艺术家,而每位艺术家最多只能有8幅作品。要求很具体。我认为,主办方希望以国家馆的形式,在有限的空间里呈现艺术的无限可能性,同时也向世界呈现全球视野下以国别为单位的区域内当代摄影发展的应有面貌,也就是说,梳理每个国家当代摄影从20世纪到21世纪的发展脉络。
姚瑶:“全球视野下的摄影”,这似乎是一个很宽泛的主题,您是怎么在中国馆的策划中体现这个主题的?
黄一璜:我提交的中国馆展览报告主题是“表象之相”,希望通过我所选择的8位艺术家的作品及其创作方式、艺术行为和艺术表现的多样性,从传统到现代、当代多媒体,来呈现摄影媒介使用的当代变化,继而达到阐释我们中国馆“表象之相”这样一个略带哲理的主题。最终,经过组织方的几轮筛选后,中国馆留下了4位艺术家,一位20世纪的摄影家——我能理解主办方的决定,他们觉得这位艺术家能较好地代表1960年代至20世纪末中国摄影的某些特点,加上另外3位21世纪的艺术家,共同体现了中国当代摄影的一些脉络。当然,我做的只能算是一种梳理的尝试吧。
“一个人的三峡” 佘代科,西陵峡,1979姚瑶:这样的规划似乎很容易产生误读,难以把握整体,像一个陷阱。但无论如何,整体都是难以把握的。这四位艺术家都是你比较熟悉的?
黄一璜:对,我熟悉。不过你说的误读确实容易产生,尤其是在不同的文化语境中。在展览现场,我不断看到观众久久地凝视作品,试图去理解,但似乎仍有困难。现场的展览前言和图片说明文字包含的信息十分有限,缺少对很多细节以及实质性内容的表述,而这却是组织方规定的规范格式,所以有机会我也会在现场做些导览工作。
姚瑶:可以具体地聊一下这四位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吗?
黄一璜:佘代科曾长期在湖北宜昌群艺馆工作,他比较早就有机会接触摄影,从1960年代末期直到现在拍摄三峡,这样长的时间跨度和对拍摄对象(长江三峡)的专注,在国内并不多见。这是中国摄影师自发地对山河自然和人文景观的描绘,我认为代表了同时代摄影师的审美价值取向。而三峡很特别,关键是如今那里的很多人文和自然景观已经消失了。
“一个人的三峡” 佘代科,巫峡,1978“一个人的三峡”佘代科,瞿塘峡,1979
与之对应的是王岩的作品《母亲河》,这位21世纪才“出道”的摄影师采用GPS定位,以长江源头为始点,每个100公里定位一个点,从长江发源地到入海口,分为63个点,分别寻找到这些点拍摄照片,其中有2个点未能如愿找到。这种选择的结果,不仅抹平了因历史或行政原因产生的地理位置重要性的差异,也可以引发出对其行为方式、创作原则、影像表面以外的更多思考。我还在展馆里辟了一间视频屋,播放王岩拍摄过程的纪录片。
“母亲河” (2010-2014)王岩,Y6 距江源500公里姚瑶:常河的巨幅作品《过敏症》我在2014年连州摄影节上看到过,现场效果很震撼。
黄一璜:这是整个展览中最大的一件作品,3米高6米宽,由3000多张照片拼接完成,就是说有3000多个焦点,如此形成的画面上每一处局部的细节。艺术家本人是过敏体质,而他用《过敏症》这个标题和这么一种作品构成方式,不只是表达了他个人对外来生物物种入侵的担忧,在我看来,在当下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除了可见的生物物种入侵,更应该思考政治、文化等方面相互融合、碰撞过程中那些不可言说的隐喻。
“过敏症” 常河,广东·连南,2012姚瑶:王岩、常河他们的主题看似有些接近。
黄一璜:其实王岩不喜欢被贴上生态环境的标签。她在拍摄时,甚至刻意避免选择美的或是江水、岸边受污染的画面,以此保持一定的客观性。她移居国外,想表达对母亲河的情感、思念,也带有寻根的意味,精神上的寻根。
“母亲河”(2010-2014)王岩,Y5 距江源400公里而黎朗的作品《30219天》则是以一种独特、个人又“中国”的方式追思自己去世的父亲,他在每一幅约1米见方的照片上,写下他父亲生命中的每一天,通过重建和还原他父亲的一生来“保鲜”儿子对父亲的记忆。我想,在波涛汹涌的全球化浪潮中,我们似乎失落了很多东西,比如对父辈的关怀、记忆,对传统的珍视……我们是时候应该思考如何对待记忆、对待传统了。总的来说,这四组作品都贯穿了一种人文情怀,无论是对山河、家园的寄情,珍爱或是神往,甚至追寻,还是对生存环境的忧思、惊醒……
“30219天” 黎朗,2010年8月27日,父亲去世那天的天空“30219天” 黎朗,父亲带过的手环姚瑶:展览除了专业观众,是否还有当地民众?
黄一璜:3月16日展览开幕,上午是媒体发布会,包括阿联酋和中东、欧洲及世界各地的100多家媒体参访;下午,展览对媒体和VIP观众开放。17日上午开始对公众开放,下午是极具阿拉伯特色的女性参观专场,也迎来了迪拜酋长国的公主一行人。18日下午中国驻迪拜副总领事马旭亮先生一行在总策展人泽尔塔及主办方高级官员陪同下参观了展览。整个展览期间观众络绎不绝,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来看,他们来自不同的阶层、种族,男女老少、拉家带口、推着婴儿车和轮椅的、双双对对的、结伴成群的各类观众都有,他们对展览很感兴趣。展览很成功,吸引了成千上万的观众。除了展览外,主办方还设置了一场策展人研讨会、两场摄影艺术论坛,后者对公众开放。另外有一点让我印象颇深,当地对这次摄影艺术展的宣传力度很大,一些重要路段沿途都挂着宣传的灯箱,可见他们对打造文化艺术中心这一战略非常重视。
展览现场,观众在黎朗的作品前驻足。姚瑶:您在现场收到哪些反馈?
黄一璜:很多,而且很不一样。“很美”,“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太有趣了”……当然,与观众交流的内容非常丰富,但都和展览的作品有关。总策展人泽尔塔在送别马旭亮副总领事时说,这次因为有美国、英国和中国馆呈现了高度相同的特点而令人对展览印象深刻。在场的有我,还有英国和爱尔兰馆策展人和一位外国艺术批评家等。我理解她说的这个“特点”应该就是大家的展览都带有一种人文关怀。另外,南非的策展人说中国馆的作品整体掌控得很“平衡”,不同摄影师的作品之间细节衔接得很好。
展览现场,一位展览工作人员向观众介绍王岩的作品《母亲河》姚瑶:您对其他馆的表现作何评价?
黄一璜:每个馆都各有特色、理念,各自都在发力、较劲,哈哈。策展团队都是国际顶尖的,比如荷兰和比利时馆的策展人Els Barents是一位有40年从业经历的女士,英国和爱尔兰馆的策展人是英国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V&A)的高级策展人,美国和加拿大馆、匈牙利和捷克馆、西班牙和葡萄牙馆,德国、法国、澳大利亚等国家馆的策展人也都有很高的国际知名度,他们的展览都有上佳的表现。巴西、印度、韩国、南非、日本、墨西哥等国家馆的展览作品和方式也各具特色、精彩纷呈;阿联酋、埃及、摩洛哥展览的作品难得一见,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
2016迪拜摄影艺术展街头灯箱海报之一姚瑶:您平时在武汉的工作、生活是怎么样的?
黄一璜:我现在华中师范大学担任成人教育学专业研究生的教学工作,同时负责编辑一本学术期刊,跟摄影没有太直接的关系。不过学校还有视觉文化传播研究中心这么一个学术与艺术活动平台,我是最积极的参与者。而且我自己摄影30多年,从事摄影的批评20多年,策展也有10多年了。工作其实很忙,但我很充实很愉快。比如这一次,我就是想用自己的思考和选择,让世界多一点了解中国当代摄影的丰富性。
姚瑶:那您是怎么开始摄影的批评和策展工作的?
黄一璜:我是学习文学出身,1994年我在加拿大参加国际比较文学年会,乐黛云老师启发我开拓了这片新领域,从此乐此不疲,前后发表了100多篇摄影评论吧,但没有结集出版过。之后,在从事摄影批评的基础上,我开始策展的工作。
姚瑶:也许可以考虑整理初稿,结集出版。
黄一璜:是可以考虑,就是一直在忙,停不下来。
- 报料热线: 021-962866
- 报料邮箱: news@thepaper.cn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