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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克鲁伊夫这位“老神仙”,是足球的幸运

张佳玮 著名作家
2016-03-25 10:50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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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有位老先生,贪花好色潘安貌,诗酒风流烟酒嗓,琴棋书画,醉如玉山倾倒,发牢骚都出口成章,天下大局都在胸中,意气凌云。

自知没法效仿,只好看看,心生倾慕;觉得只要这人在,世上总有片风流净土的意思。

克鲁伊夫于我,就是这么位老先生。

永远的克鲁伊夫转身。

华丽的过人技巧。

不朽的双人点球。

我随我父亲,是德国国家队和AC米兰球迷。我出生时克鲁伊夫已经不踢球了,我爸也只能找录像看。

他那时跟我灌输,说贝肯鲍尔和克鲁伊夫是绝代双骄。贝肯鲍尔持重些,克鲁伊夫更风流。

我第一次对克鲁伊夫的踢球风格有个直观理解,是这样的:当时我读《足球小将》漫画,跟我爸神吹。

说到三杉淳时,我说,是个贵公子,踢球有大局观,特别全面,会用越位球战术,境界比主角还高,穿14号。

我爸听到最后一句,激灵了一下,说:这是克鲁伊夫吧?

我于是想:原来克鲁伊夫是这么踢球的……

克鲁伊夫的足球哲学就是荷兰足球的精髓。

身为AC米兰球迷,对荷兰人是有感情的:古力特、里杰卡尔德、范巴斯滕的缘故。那时,巴西的形象就是无敌的个人技巧;

意大利的形象就是防守反击和一群或灵秀(西格诺里、巴乔、左拉)或壮猛(卡西拉奇、拉瓦内利)式的进攻球员;

德国就是刚毅秩序和铁血;荷兰,全攻全守,大气,漂亮,有身体也有技巧——但就是赢不了冠军。

我爸当时跟我这么解释:荷兰人踢的足球,太理想化了,不接地气。而且都是大腕儿脾气,老爱闹更衣室矛盾。

我第一次对全攻全守有具体概念,是1998年世界杯。先前不太看得懂,那年才正经意识到,何谓站位,何谓三条线的距离保持。

荷兰那场点球输了,但前一场淘汰阿根廷(博格坎普接五十米长传外脚背那个制胜球),这一场跟巴西120分钟战平,都让我觉得:荷兰人这个想法很好啊。

也包括古力特当时在切尔西的“性感足球”,也包括阿贾克斯那些年的开放踢法。我依然是AC米兰和德国球迷,但当时不止一次觉得:

“荷兰人踢得真好看啊!——可惜我们没法这么踢。”

他让14号成为永恒。

克鲁伊夫。在梦之队的那些年,巴塞罗那是AC米兰的潜在对手。但如上所述,我觉得他们踢得漂亮,而且是那种AC米兰无法效仿的漂亮。

1993-1994赛季AC米兰34场进35球夺冠时,我对克鲁伊夫的巴塞罗那,甚至产生了某种“别人家的球队最好”的情绪……

我记得,1996年世界还在流行442,而且菱形中场开始越来越少时,克鲁伊夫还在论证荷兰式433的合理性,他甚至不太看得起当时西班牙已经开始流行的4231。

他说到空间的均衡、前锋也应该就地逼抢时,我还很懵懂,完全不懂他在说啥,毕竟,那是个前腰都基本不参加防守的年代……这些是十年后才明白过来的了。

经典的外脚背抽射。

荷兰“飞人”凌空垫射。

1996年前后,我记得克鲁伊夫还提过一个概念:所谓的多核心。就是说,足球里面不应该设置单一核心——比如,佛罗伦萨不该依赖鲁伊科斯塔,而是多个出球核心。

当某个全能球员前场持球时,周围球员应该立即围绕他,就地建立一个小组,然后开始传切配合。

我当时觉得这个概念听着很玄幻,直到许多年后,看见tiki-taka,看见梅西和伊涅斯塔的纵横来往,忽然有点领悟过来了。

是克鲁伊夫造就了无往不利的巴萨。

我印象中,克鲁伊夫最爱叨叨的年代,大概是2005年前。

当时一般认为欧洲传球的顶级球队,是巴萨、阿森纳和AC米兰。当时克鲁伊夫的念叨到了高潮。虽然小罗是巴萨之王,但克鲁伊夫一直念,说德科与哈维才是巴萨最重要、最好的球员。

而且,他念叨巴萨,一般不管结果,主要是讨论过程。

某场球踢得保守了,某场球不够理想化了,他就是要念。他很少跟着大家一起谈小罗的牛尾巴,而每天念叨:传球、空间、站位……

我当时想:AC米兰有这么个直性子老头儿,每天念念多好啊。

当时米兰就我们的球盲总理贝卢斯科尼,每天逼着安切洛蒂打双前锋;还不如人国际米兰莫老板,那是全情热血,还不胡说八道。

后来,我看到各色克鲁伊夫的老比赛录像,也能明白他的许多故事了。他踢球,技艺华丽,但是路线清晰,大局观就跟我们在打游戏似的。

他为巴萨27年夺下42项锦标。

米歇尔斯老先生倡导了全攻全守,克鲁伊夫执行到完美,而且从此建立起了荷兰足球的理想形象,以至于许多年后,意大利可以防反,因为传统使然;

荷兰如果防反,大家会觉得数典忘祖很保守,这种理想化的形象,是克鲁伊夫建立起来的。

他自己是足球史上屈指可数的盘带专家,个人能力一等一。然而他却每天念叨着空间、站位、传球路线。感性的外表,理性的内心。

典型的本可以靠个人才华,偏要跟人战大局观、想法和头脑。所以他推崇德科和哈维,所以以他为思想指导,才能培养出后来巴萨的那一代又一代。

他立起的标准太高,太理想化,但巴萨这几年的战绩证明了,一旦能将他的理想实现,找到一个实践者,足球可以踢到多高境界。

同样是不朽的伟人,贝肯鲍尔和普拉蒂尼们从政了,克鲁伊夫是二十年前离开巴萨就再也不执教了,就每天在幕后这么念念,然后继续抽烟,活成了个神仙。

但他的精神,令巴萨成了如今的样子。是他创造了巴萨的精气神,这种简直有些不现实的理想足球范儿。

帅气如斯,克鲁伊夫就该是骑着白马的王子。

他自己,抽烟,喝酒,1974年世界杯决赛前游泳池里跟诸位美女玩儿闹到老婆打电话骂,遗憾地成为世界亚军,他更不从政,每天念叨些听上去不现实的足球理想。

有点小缺憾,不算大团圆,但说实话,这更像是他的人生。

尤其是阿贾克斯和巴萨之后的恢弘,每一步都在证明他当初看得有多远。至于1974年,更像是一点给他风流的祭品。

至于哪位说:他老人家不抽烟,说不定身体能挺久一点——但反过来想想,如果克鲁伊夫是个不抽烟不喝酒注意饮食规行矩步的男子,是不是也不像他了?

就像乔治·贝斯特如果不烟不酒不把妹,大腹便便安享晚年,感觉也不像是他似的。

十一年前,也是春天三月,米歇尔斯老先生过去了。对克鲁伊夫,对米歇尔斯老先生,都是这句话:

有些球员是幸运地遇到了足球;而他们两位这样的老神仙,是足球很幸运地遇到了他们。

巴塞罗那这座城市,能有克鲁伊夫,真是很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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