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江苏省环保厅厅长陈蒙蒙：环保和经济发展应该双赢

每到全国两会时间，作为全国人大代表的各省份环保厅局长，都是记者们争抢采访的红人。江苏省环保厅厅长陈蒙蒙也不例外。

这位执掌帅印近7年的“环保老将”，对刚到驻地报到的那天记忆犹新。穿过雾霾包围，还拖着行李箱的他就陷入了各地媒体的“问题阵”。

有记者顺势问他，对北京环保官员怎么看，他笑答，“这个时代的环保厅局长压力都不小，各有各的难处”，而江苏在治水和治土的任务上可能就比京津冀更重。

面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专访，陈蒙蒙只谈信心不提难处。近期将编制实施的《“十三五”长江经济带生态环境保护规划》，即将公布的空气污染源清单和48小时空气重度污染预警，还有定期更新升级的行业排放标准……他打开“工具箱”一一细数。

陈蒙蒙十分重视媒体和环保公益组织的监督力量，“我们和社会多方力量要形成合力，而不是互相指责，共同目标是监督企业，监督某些不重视不到位的地方政府。”

谈治气：中国治霾会比西方国家快

“什么时候空气治理好了，你应该改名叫陈清清。”这是同组一位代表给陈蒙蒙开的玩笑。

就在今年全国两会召开前，陈蒙蒙刚参加了中美合作“大气质量管理技术援助项目”的总结会。这项环保部指定江苏与美方合作的项目，到今年已开展第三年。

陈蒙蒙介绍，江苏选择了省内三个空气质量治理任务较重的城市——南京、苏州、常州——作为重点承载单位，美方政府部门和研究机构就中方大气质量管理技术进行研究，帮助建立和评估大气防治方案。

近期一项重点任务是加强空气重度污染预警系统。陈蒙蒙介绍，今年江苏的目标是准确预警预报48小时内的空气质量，细化到半天的指数情况，但要评估预判5天甚至以上的空气状况，提前两天进行预警，准确率还有待提高。在这方面，美方有一套成熟的气象分析软件模型，中方可能会引进吸收这些技术成果。

“精细化治理将成为下一阶段中美双方加强交流合作的方向。”陈蒙蒙说，未来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治霾思路从源解析转向源清单。

陈蒙蒙称，继南京之后，苏州、无锡、常州和南通四市近期也将对外公布污染源解析结果。南京则作为全国首批试点，已初步建立污染源清单。

源解析主要分析城市大气中燃煤、机动车尾气、扬尘等污染源所占具体比例，而源清单则致力于摸清每个污染排放点的相应情况。

陈蒙蒙坦言，前者主要应用于应急的“普遍砍一刀”式的调控，后者则致力于更加有的放矢的中长期治理。

“主要还是从源头管控上做起，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先污染再治理。”陈蒙蒙说，这也是美方提供的重要经验。

“上世纪50年代，洛杉矶的雾霾状况也非常糟，直到70年代还经常有重度污染预警。环境治理不是今天抓马上就好的，看长期曲线，有时还会反弹。”陈蒙蒙举出去年冬天北京空气重污染的例子，“实际从全年数据看，它是有改善的。不能用一两次的不足去否定整个治理的效果。”

陈蒙蒙说，中国工业化聚集程度较快，加上中央政府高度重视下社会主义体制集中干大事的特点，“我们治理雾霾用的时间会比西方国家快，这也符合我们后发经济体的发展特点。”

谈治水：生态红线划进长江

继2014年全国两会后，江苏团全体人大代表今年再次联名向大会提交议案，请求全国人大常委会将《长江水污染防治法》列入立法计划。

“江苏80%生活和生产用水，直接或间接取自于长江。我们再次向国家提出这样一个呼吁，表明江苏全省上下对长江流域生态保护的关注。”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时，陈蒙蒙透露，近期江苏省将编制实施《“十三五”长江经济带生态环境保护规划》，实现“到2020年，长江干流江苏段水质保持优良，主要入江支流消除劣Ⅴ类”的目标。

陈蒙蒙称，长江水污染防治的难点在于，入江支流源头大多是城市河道，入江时往往到了城郊结合部，这也通常是环境治理薄弱的区域，需要结合农业面源污染治理和企业治理等多层次改造措施，来实现小流域的污染源管控。

公开统计数据显示，2005年—2013年，长江流域废污水排放总量从296.4亿吨增加到336.7亿吨，占全国比重由41.34%升至43.44%。

对此，陈蒙蒙说，在“十二五”长江治理计划中，已经有污染源清单和排放名录，各市都有详细的治理推进计划。在“十三五”相关规划中，会进一步调整阶段性目标，根据区域环境质量状况，定期提升行业排放标准。“到2017年底，要全部实现超低排放，无法达标的企业必须自动退出。”

陈蒙蒙介绍，江苏在水污染防治计划中明确提出，把沿江的工业园区作为重点管控区域。此外，江苏在全国率先出台生态红线区域保护规划，“相当多的生态红线都在长江里面划，任何产业开发项目都不准进去。只有这样的保护，才能留住长江的生态空间，无论对空气还是水都有一个环境容量。”

陈蒙蒙特别提到，由于长江保护为主、生态建设优先的方针，原本在国家“十二五”期间已经批准的扬州二电厂项目，近期主动迁出长江沿岸，移到了容量更大的沿海区域。

他强调，要在产业布局上抓好治理，利用本轮去产能的调整，淘汰一批沿江落后企业。对于沿江较多的危化品运输，要加强与交通及海事部门协调演练，提高相关标准，控制环境风险。“危化风险源进一步整治，也是我们下一步工作的重点。”陈蒙蒙说。

谈无锡市长“被约谈”：当时很震惊

2015年6月16日，“全国环保模范城市”江苏无锡市因环境问题突出，被环保部约谈，此事登上了8月29日的《人民日报》，标题直指“模范”滑坡，一样要鞭策”。

在约谈无锡市市长汪泉之前，2015年3月和5月，环保部华东环保督查中心对无锡市开展了专项督查，发现26家企业存在严重环境问题，包括部分企业污染治理设施不健全，运行不正常，超标排放；部分建设项目未批先建、批建不符或久试不验；部分企业在线监控设施建设和运行维护不规范，个别企业弄虚作假，数据失真严重；部分企业对危险废物非法处置。

问及此事，陈蒙蒙向澎湃新闻记者坦言，无锡在环保工作上一直走在全省前列，当时“无锡对督查结果很震惊，省厅也很惊讶”。

“我们觉得这也是敲一敲警钟，让他们加大治理力度。”陈蒙蒙说，令其欣慰的是，市长被环保部约谈后，无锡市委市政府没有丝毫怨言，态度十分积极正面，将点出的问题全部整改完毕，通过了环保部后来的复查。同时无锡还以此为机遇，“全方位地举一反三”，开展了新一轮治水治气工作。

“下一步无锡还将承担更多的国家环保重点任务。我们对无锡还是有信心的，它的执法力度、工作强度，在江苏来说都是走在前面的。”陈蒙蒙说。

针对企业减排数据作假的问题，陈蒙蒙说，现阶段各地还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但不会非常普遍，这也是环保监察重点要抓的问题。“点源控制分行业，有的行业自律很好，有的相对松散，环保部门就要经常突击抽查，查出一起就重罚一起。”

陈蒙蒙介绍，江苏的做法是“加法减法一起做，激励约束并举”。在激励方面，比如，对减排工程给予政策支持，对技术改造项目给予资金扶持，现在又推出了“环保领跑者计划”，对做得好的先进企业给予更多政策和荣誉上的支持。

出任省环保厅厅长前，陈蒙蒙曾有过近3年省经贸委副主任的工作经历，谈起环保和经济发展的关系，他笑言，“两者肯定是矛盾体，但到了后工业时代一定要走出一条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双赢的路，用环保来倒逼经济结构提升，用追求环境影响的创新经济替代传统经济。”

据其介绍，目前江苏环保产业经济总量超过5000亿元，在全国占约41%，“未来环保产业可能成为新的支柱性产业，也就是说，在环保作为可持续发展的大前提下，会催生新的产业反过来支撑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