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成玉：短期内石油公司不要指望油价能重回高点

【写在前面】

自去年5月从中石化集团董事长任上正式退休后，在中国石油行业工作逾30年的傅成玉已鲜有露面。今年两会期间，身为全国政协委员的傅成玉重回公众视野，就国企改革、炼油产能过剩、中企“走出去”等议题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卸下央企高管身份后，这位面膛黝黑、眉毛浓密的石油老将，说话更加直接、实在，直指当前存在的行业问题。

在谈及炼油产能过剩时，傅成玉说，炼油产能过剩比钢铁更甚。去年全国炼油能力达到7.5亿吨，但实际需求仅5亿吨，加上现在已经批准在建的，预计到2020年炼油能力将达到9亿吨。之所以没有把炼油纳入去产能行业之列，主要是因为石油行业现在还赚钱，还不是全行业亏损，压力暂时还可以缓解。

据财新网报道，针对国企改革“上热下冷”，傅成玉称，“一方面，上面很急很热，总理亲自督战部署，不断出台支持实体经济、新经济的政策措施。另一方面，基层很急，却很凉——基层政策没有落地，只有声音，不见行动。” 就大批国有企业没有推行改革的原因，他说“一是怕被抢跑，二是怕国有资产流失而秋后算账，谨小慎微。” 傅成玉建议，对于可以改革的企业，政府应该明确放权，企业应该尽快改革，防止把小问题拖成大问题，防止把歼灭战拖成了持久战。

在经济界别分组讨论时，傅成玉还痛批中国企业走出去存在的“走关系”问题。他说，中国人把小聪明都用在走关系上了，私下走关系以为就能解决一切。“还津津乐道、以此为荣。”

在入主中石化之前，傅成玉还曾是中国最大海上油气田开发商中海油的掌门人。自1983年进入中海油，到2011年接掌中石化，傅成玉参与并推动了中海油的改革重组与海外上市，使其逐渐成长为一家治理西化、管理先进的能源巨头，在央企中独树一帜。

两会期间，中海油旗下微信公众号海油思享汇（cnoocdaily）专访了老领导傅成玉。谈话中，傅成玉谈到了对未来国际油价走势的看法，称“今年平均油价能达到40美元/桶就不错了”；分享了对能源变革与转型的观点，“预判未来20年~30年的重大变化，新增加的能源需求一定是新能源”；他还提醒说，在充分考量“一带一路”风险的同时，也要“真正懂对方需求，满足其未来的需求。”

海油思享汇的定位是“立足中国海油，跨越能源、海洋，与独立思想者同行”。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经授权后转载此文。

“ 今年平均油价能达到40美元/桶就不错了”

现阶段这个油价，不是哪个石油公司（存活的）问题，是全行业的问题，最终要看谁能挺到最后，一般来说，挺到最后都是大公司。

全球石油公司每年的开支已经开始减少（10%~14%），如果连续三年减少（这在历史上是少有的），意味着日后的石油产量是必然减少的。

说了这么多，预测今年的油价维持在30美元/桶可能有点低，全年平均能达到40美元/桶就不错了，未来几年，油价肯定会上调，但到50~60美元/桶就不错了（因为到这个价格后，美国的页岩油气公司便很容易生存了）。

所以短期内，石油公司不要指望油价会回到80甚至100美元/桶。

“ 美国不再怕中东乱了，传统石油生产国怕了”

我们先看一下1998年那次（也是最近一次）的油价下跌。

1998年，油价最低短时间内跌倒了10美元/桶，比现在还低，到2003年油价慢慢涨回到23美元、25美元、30美元，我们就觉得很不错了，直到2006、2007年油价呼呼涨到100美元/桶以上。

但是，1998年到2006、2007年油价的上涨是脱离了供求关系的上涨，那时候的油价更偏金融属性，相当于股票了。

前一轮脱离供求关系的油价浮动是不可持续的，这一轮油价下跌既是此前非理性的回归，又有实际供给能力的提高。根本原动力是供给能力大大提升，特别是2008年金融危机后的供给增大，主要来源是美国页岩油气，美国页岩油气的商业性重大突破就是2008年后，水平压裂使其油气产量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内增长了上亿吨，其油气产量的大幅提升，使得美国不仅会抢传统石油生产国现在的市场，抢的更是未来市场。供给的变化导致地缘政治的变化，美国不再怕中东乱了，传统石油生产国怕了。

观察美国的页岩油气供给是否减少了，则要看其钻机数是否少了，这一指标真正决定其产量多少。现在来看，目前，其钻机数减少有限，再过半年，美国页岩油气钻机数减少的数量会比较多。

“ 新增加的能源需求一定是新能源”

预判未来20年~30年的重大变化，不是只有石油才是能源，石油最终会变成区域性、局部的、总供给量不会大幅增加的能源，未来新增加的能源的需求一定是新能源。

新能源布局要系统地看未来，我认为中国的未来是建立能源网，这也是国家战略，并需要企业特别是国企、央企来实践。

那什么是能源网？我们现在的热气水电都属于能源网的一部分，我们现在是单独的供给，造成能源浪费，如果我们能集中供应，能效会大大提高。分布式能源是一种很好的方式，不需要大电网来供应，不是长距离输送，而是实现局部供应。

“ 中国海油的基因好”

中国海油是从对外合作起步的，管理规范、人的观念很新。

记得2007年到下面座谈，员工曾告诉我说，我们是 “周六保证不休息，周日休息不保证”，也就是他们的休息是不保证的，但没有一个人要加班费。在朝阳门工作的时候，我最早是晚上9点走，就去各个办公室转转，很多年轻人都不走，为什么呢？他们说，因为他们的活儿不能推到明天干。

现在，中国海油是遇到了困难，但肯定没有初创时期困难，那个时候连续16年发工资都是靠贷款，请老外，都不愿意来，但我们得打井（那时候一口井400万）啊，没钱怎么打井？当时就把海油在全国的地儿都卖了。

我相信，中国海油的基因好、基础好，一定会有个美好未来。

“ 自身好也得让别人好”

一带一路不是一天的事儿，是长远的事儿，起步很难，难在哪儿？风险大。但方向要坚定，做这个事儿要坚定，但做具体事儿要慎重。

一带一路很多国家是发展中国家，这些国家法律不健全、政策不完善且多变，再有很多企业对当地的法律、人文、税务不是很清楚，这一风险我们是要充分考量的。

此外，一定要把自己的项目融入对方的发展战略，要以解决对方的问题为目标才能长远，要真正懂对方需求，满足其未来的需求。

比如说，合作国家当时要求让我们上一个燃煤电厂，但再过几年，对方会提高标准，那个时候就会被动。所以，我们在中国是怎么做的，在对方国家就怎么做，把高标准带出去，把二流装备、技术转出去的思想是错的，自身好也得让别人好，别人好了才能长远好。

（中国海洋石油报王凌竹、付饶独家专访，付饶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