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讲美国大选︱（二）小州在选举总统时占便宜了吗

【编者按】美国总统竞选正在火热进行。而美国大选是了解美国社会和美国人的一把钥匙。@吴军博士 决定自2月29日起，“争取用一个月的时间写十集关于美国大选的介绍”。经授权，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将陆续转载。本文是他的 #文明之光#之#美国大选# 第二讲《大州和小州》（3月1日撰文）。

我们昨天（2月29日）讲到，总统候选人的得票，是按照所赢得的州，加权那些州的选举人数得到的。有的州因为人口多，选举人票数也特别多，比如加州有55票，其次是得克萨斯州有39票。而那些人烟稀少的州，当然票数也就少，比如怀俄明州、阿拉斯加州、南达科他州、北达科他州、特拉华州等等，都只有三票而已。因此，候选人如果赢得了加州，抵得上排名最后14个州的总和。那么是否大州在大选中占得分量太重了呢？如果按照人均投票的权益算，还真不是，反而是小州选民每一票更值钱。比如加州有3800万人口，平均每69万人有一张选举人票，人口最少的怀俄明州不到六十万人，倒有三票。这里面的原因是，美国各州众议员的比例是按照人口来的，平均60-70万人一个众议员，因此加州有53名众议员，怀俄明州只有1名。但是各州参议员的数量和人口多少无关，都是两名，也就是说3800万人的加州和58万人的怀俄明参议员数量相同。这样一来，怀俄明的人均选举人票数等于放大了三倍，而加州只是从53放大到55，变化不过4%而已。

为什么美国在选举权上，对不同州的公民话语权会相差这么多呢？这就要从美国当年制定宪法的立宪会议，以及最初设立总统职务的历史说起了。

我们知道，美国这个国家是建立在北美十三块殖民地（最早的十三州）基础上的。当时殖民地的居民赶走了英国人，和英国签署了和平条约，各自就回到自己的州过日子了，并没有打算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后来大家发现如果没有一个统一的国家，仅仅靠一纸“邦联条例”约束的松散的邦联遇到很多无法解决的问题，从归还独立战争欠下的债务，到对外贸易和外交。后来被称为美国宪法之父的弗吉尼亚代表詹姆斯∙麦迪逊写信给华盛顿，挑明了当时大家都试图回避的关键性问题，就是大家必须在一个统一的国家和十三个独立的国家中作出选择。当然他自己和联邦党人的首领汉密尔顿一样，主张建立一个统一强大的中央政府。

于是在麦迪逊等人的倡议下，各州的代表来到签署《独立宣言》的费城再次开会，商量建国的事情。开始代表们想的是修改《联邦条例》，而不是制定宪法，因此代表们到得也不齐，但是会开着开着就成了制宪会议。在会上，麦迪逊提出了弗吉尼亚方案，这个方案得到了纽约州重量级代表汉密尔顿等人的支持。应该讲弗吉尼亚方案是今天美国宪法的基础，但是由于麦迪逊和汉密尔顿都来自人口较多的大州，因此在弗吉尼亚提案中提出各州在未来国会代表的人数按照各州人口比例分配。这种某种程度上对人口少的小州不利，因此小州新泽西州的代表们提出了各州不论人口多少平均分配国会代表的提案。当时双方争论得非常激烈，而作为立宪会议主席的华盛顿笨嘴拙舌，基本上不发言，因此大州和小州的代表争论了很长时间。不过，当时大家都本着谈出一个所有州都能够接受的方案的思想办事，谁也没有打算跑回去搞独立，或者回去组织军队武力统一，因此最终都做出了一些让步，接受了康涅狄克州代表罗杰∙谢尔曼提出的《康涅狄格方案》，即国会两院制，众议院代表的名额根据各州人口确定；而参议院的名额各州平等两票。这就是美国的众议院和参议院的由来。小州还不放心，硬是在联邦宪法第五条规定的修宪程序塞入一款，要求参议院的各州平等代表这一条永远不得修正，成为美国宪法中惟一的“永久条款”。因此，今天小州选民每张票更值钱，是因为在立国时为了团结这些小州，平衡大小州权益，各方选择妥协。

接下来，各州代表就各州“人口”的算法又产生了分歧，而分歧的焦点是当时的黑奴问题。首先，他们算不算公民。当时北方州主张废奴，南方州主张维持蓄奴。而反对奴隶制得最厉害的恰恰是特拉华州（北方州）最大的奴隶主约翰·迪金森，他在会议期间对奴隶制全面开火，并且以身作则，释放了全部的奴隶。事实上，北方一些州从一开始就废除了奴隶制，比如马萨诸塞州。但是南方各州依然不肯妥协，扬言要退出制宪会议，最后北方不得不妥协同意各州维持现状。作为交换，南方同意在宪法规定20年后由国会禁止奴隶贸易（后来奴隶贸易很快禁止了，但是南方的奴隶制并没有因此而废除）。接下来在计算人口时，北方州提出，既然你们南方州不同意给予奴隶选举权，那么他们就不算人口，但是南方州不同意，认为奴隶也算人口。北方州就嘲笑南方州自相矛盾，最后南方州扬言要退出联邦，大家吵得不亦乐乎。最后，双方本着解决问题的原则，终于达成了一个今天看来颇为奇葩的解决方案，奴隶一个人算3/5的人口。

接下来选举总统时，各州选举人的数字就由参众两院的代表数来决定了，这个法律一直沿用至今。但是，由于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国土面积不断扩大，各州人口增长很快，而且增长得不平衡，因此各州众议院代表数目不断调整增加，这样一来众议员人数越来越多，这样在1911年，美国不得不将众议员的总人数限制在435名，就是今天的人数。（中间因为阿拉斯加和夏威夷加入美国，临时调整到过437名，但很快恢复到435名。）

最后要回答一个问题，为什么选举总统要按照州来进行。由于美国是个地方自治的国家，而且先有各州，后有国家，因此国家的性质在一开始是协调各州的关系以及负责整个联邦的外交和国防，全社会大部分权利还在州里面。老百姓日常生活是跟州打交道，而不是直接和国家打交道。因此总统是平衡各州利益的人，而不是管理老百姓的人。这样就能理解为什么在选举总统时，保障的是各州的公平性，而不是每个人民主权利的公平性。当然，作为照顾小州利益的结果，小州人在选举总统时每一票就变得更值钱了。

明天，我们将介绍美国主要的政党，以及政党发展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