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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石代表人类出战,韩国围棋如何从中日夹缝中崛起
3月9日,继1997年超级计算机“深蓝”与棋王卡斯帕罗夫的国际象棋大战之后的又一次人机大战,将用围棋这种古老的东方游戏上演。对阵的双方是人工智能程序“AlphaGo”与韩国著名棋手李世石九段。获得“代表人类”这一殊荣的棋手并非来自围棋的发源地中国,亦不是来自将近代围棋介绍到西方的日本,而是韩国,这即使在半个世纪前,都是无法想象的。
唐代的朝鲜棋王
究竟是何人发明了围棋,说法甚多。追溯最远的一种说法是“尧舜造棋”,西晋张华在《博物志》中写道:“尧造围棋,以教丹朱。”至迟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已经记载,魏国的大夫大叔文子曾经用“举棋不定”这一成语来比喻政治上的优柔寡断,说明围棋在当时已经很流行了。
南北朝时期是围棋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在这一时期,围棋已经走出中国,传播到了朝鲜半岛,随后又以朝鲜半岛为中介传到了日本。从此,围棋即与汉字、筷子一样,成为东亚文化圈的重要标志。
围棋在韩语(朝鲜语)里有三种说法,分别是“바둑(Budak)”、“위기(wigi)”和“수담(sudam)”,后两者分别来自汉字“围棋”和“手谈”,但使用最广泛的“바둑(Budak)”实际是一个没有对应汉字的“固有词”。虽然不能因此说朝鲜半岛早在接受汉字之前就接触到了围棋,但围棋传播到朝鲜半岛的历史久远却是毫无疑问的。
记载(朝鲜)三国时代历史的《东国通鉴》说,大约在南朝的刘宋年间,当时的百济国王热衷围棋,高句丽长寿王高琏遂招募僧侣道琳使用反间计谋。道琳擅长围棋,逐渐取得喜好博弈的百济王的信任并被尊为上客,其后道琳蛊惑百济王奢靡腐败、大兴土木,造成国库空虚、人民穷困的局面。于是高句丽王发兵攻伐百济,其事在公元475年。
朝鲜三国时代形势当时朝鲜半岛尤其是西南部的百济的围棋风气应该是很浓厚的,二十四史中的《北史》和《周书》都在《百济传》里记载“(百济)尤尚弈棋”。公元668年,新罗王朝统一大同江以南的朝鲜半岛,从此更多地吸收唐文化,并经常派遣贵族子弟来唐留学。这时的围棋,在朝鲜更加普及。
《新唐书·东夷传》上说,由于新罗“国人善棋”,唐玄宗开元二十五年(737年),唐廷派围棋国手、府兵曹参军杨季鹰充当使节赴新罗,令朝鲜半岛的围棋高手甘拜下风,新罗朝廷为此“厚遗使者金宝”,可见围棋在朝鲜是非常受重视的。
经过互相学习、交流,朝鲜半岛也出现了一些棋艺高超的棋手,新罗时代的棋手朴球曾在唐朝担任过“棋待诏”,这个九品芝麻官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等待皇帝的诏书,陪侍皇帝下棋,朴球就与唐德宗一起下过棋。能担任“棋待诏”的自然非围棋高手莫属,而朴球其人归国临别时,张乔赋诗《送棋待诏朴球归新罗》感叹,“海东谁敌手,归去道应孤”,足见朴球堪称当时的半岛棋王。
夹在中日之间
与中国的情况类似,作为“文人四友”(琴棋书画)之一的围棋,只不过是朝鲜士大夫休闲娱乐的一种方式,并没有登上大雅之堂。到了李朝(1392-1910年)时期,朝鲜的围棋水平甚至已落到东邻日本之下,据说,在日本德川幕府早期的元和(1615-1624)年间,朝鲜围棋高手李祠史访日,与当时日本围棋第一人、担任“名人棋所”的一世本因坊算砂对局,结果本因坊算砂口出大言,非要让其三子。结果一局下来,李祠史还真输了,而且输得服服帖帖。结果在幕府时期就形成了一个惯例,外国人与日本名人对局,一律“先摆三子”,虽然在长达二百多年的锁国时期,有幸来江户(今东京)与日本名人交流的却只有琉球棋手而已……
一世本因坊算砂李朝后期,清日各自闭关锁国,李朝与两者的文化接触只限于为数寥寥的使节(到北京的叫“燕行使”,到江户的叫“通信使”);朝鲜半岛的围棋也在这种无人交流的局面下走入歧途。李朝的贵族被称为“两班”,以讲究繁文缛节著称。这种文化也被他们带到了围棋棋盘之上,发展出了朝鲜特有的“巡将(顺丈)”围棋:双方对弈之前要摆上“座子”,黑子9个,白子8个,然后白先黑后。这与当时的中日围棋都已迥然不同,中国传统围棋的“座子”是黑白在对角星各放两子,而日本干脆已经废除了“座子”——与现代围棋一样。
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国势抬头,在东亚三国可谓一枝独秀,日本围棋也随之跃升为世界领先。这一时期,朝鲜围棋与日本围棋以一种并不令人乐见的方式重新开始了交流。近代朝鲜历史上一位不能不提的人物是金玉均,他既是朝鲜末年近代启蒙的开化派急先锋,又是朝鲜铁杆的亲日派;既是太极旗(今韩国国旗)的创制者,也是1884年因清军介入而失败的“甲申政变”的始作俑者;而他在1894年被朝鲜政府派出的刺客于上海刺杀,遗体运回国后以大逆不道之名示众,也是为日本发动甲午战争提供的舆论口实之一。
从“甲申政变”失败到上海遇刺,金玉均在日本渡过了十年流亡生涯。出身两班贵族的金玉均同样爱好围棋,曾与日本的四位本因坊(十六世及二十世本因坊秀元、十七世及十九世本因坊秀荣、十八世本因坊秀甫、二十一世本因坊秀哉)结下了渊源,曾在流放地小笠原群岛与秀荣手谈三个月之久,使得小笠原群岛弈风大盛:岛民以金玉均居住的1号馆舍为中心开展新年围棋活动。尤其团体战岛民分东西两派,输的一方要准备酒和食品,继而集体欢宴。
金玉均金玉均不但爱好围棋,而且水平不低,棋力为初段棋手授二子或让先。而秀荣则让金玉均六子。值得注意的是,他在朝鲜下的是传统的巡将围棋,而流亡日本后则立即去掉了座子而改下日式围棋,这仿佛预示着古老的巡将围棋也即将与500年的李氏王朝一样,在现代化的转型年代走到尽头。
以日为师,青出于蓝
二战时期,日本著名棋士、曾与吴清源上演“镰仓十番棋”的木谷实访问朝鲜(当时是日本殖民地),他在授二子的情况下横扫朝鲜国手,随后,权秉郁以授三子迎战,木谷实沉思后表示,“如果是三子会花些时间”(而不是“下不了”),最终对局以木谷实的胜利结束,之后不久,权秉郁竟郁郁而终,足见朝鲜的围棋与日本之间已经出现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木谷实令人玩味的是,跨越这条鸿沟的曙光恰好出现在木谷实的身边。木谷实一生收徒无数,弟子段位总数达到500段,其中一位叫赵南哲的徒弟就来自朝鲜半岛,日后被称为韩国“现代围棋的开山鼻祖”。
赵南哲生于1923年11月的赵南哲祖上几代均是江原道的名门望族。其父赵凤九认为,只有下围棋是公平的,围棋只以实力论英雄,只有下围棋才能够从精神上击败日本人,于是让他的小儿子赵南哲学习围棋。1937年,赵凤九把赵南哲送到日本学棋,拜木谷实为师,五个月以后,赵南哲成为日本棋院的院生,四年以后,赵南哲成为日本棋院的初段,在木谷门中,赵南哲是第三个入段的。
二战结束之后的1945年11月,年纪不过22岁的赵南哲以日本棋院初段的身份引火种回国,心怀“棋道报国”信念首次开办“汉城棋院”,其宗旨是:“一、为将来的国际比赛废止巡将围棋,以现代围棋代替。二、禁止赌棋,作为健全的国民娱乐进行普及。三、努力把棋院发展成类似日本棋院的机构。”十年之间,先后经历十一次搬家,改四次名称,其间又经历了朝鲜战争战火洗礼,赵南哲终于在1954年创立社团法人韩国棋院。
彼时的韩国棋手只能把茶馆酒楼作为自己的活动场所,棋手们只能下点赌彩棋维持生计,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更多的人愿意下棋,当然也没有人愿意教棋。赵南哲自承,“韩国围棋界大概熬了十年的苦日子。那时候我在手推车装上棋盘到处去普及,和现在早晨卖蔬菜的没有什么两样。”就在这样一穷二白的处境下,韩国现代围棋走上了正轨,废除巡将围棋、确立段位制度、开展新闻棋战。当时韩国的段位津贴少得可怜,“初段1000韩元,二段2000韩元,三段3000韩元……这些钱也就能喝一盅烧酒”,一开始,还是赵南哲掏了自己腰包发放了段位津贴。
为了在韩国推广现代围棋,赵南哲坚持“普及围棋不能套用日本的围棋用语,必须用我们的语言进行改造”,遂一边翻译日本用语,一边又自己创造词汇,推出了韩国围棋界的名著《围棋概论》。随后,《围棋概论》引起了巨大反响,使韩国围棋人口直线上升。
长期而艰巨的努力终究获得回报。1985年1月1日,韩国媒体在光复四十周年之际评选了引领韩国发展的百人,赵南哲赫然在列。三年之后,世界性的围棋比赛问世,在首届应氏杯决赛中,韩国棋院的曹薰铉以3:2击败聂卫平获得冠军,宣告韩国围棋已然崛起而与中日形成鼎足之势,世纪之交,甚至有韩国媒体自诩为“世界围棋最强国”。可以说,这一切都离不开“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赵南哲。
参考文献:
蓝烈:《金玉均棋事》,《棋艺》,2004年10月
蓝烈:《赵南哲自述》,《棋艺》,2005年-2006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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