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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在《玫瑰的名字》里了解埃科?
意大利作家、符号学家翁贝托·埃科于2月19日离世。在过去的一周,世界各地的读者依然还在用各种形式缅怀埃科。2月27日,思南读书会举办了一场纪念埃科的特别读书会,在这场名为“博学的虚构”埃科主题活动中,《玫瑰的名字》中文译者沈萼梅,埃科作品中文版的出版人、上海译文出版社副社长赵武平和作家小白三人坐在一起和读者谈谈埃科和他的作品。
在中国,第一本从意大利文完整直译的《玫瑰的名字》中文版,出自北京外国语大学意大利语教授、翻译家沈萼梅。如今已退休的沈萼梅曾编写《意大利文学史》,主要译作有《无辜者》、《罗马故事》。
2月27日,沈萼梅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专访。在采访前她还在为下午在思南文学之家谈埃科的活动准备讲稿,“有一些数据,我查了才确定。埃科很认真,我也得对他负责。”
“一本有关人应该笑还是不笑的书,死了七条人命,但依然投射出人性的光。(这个故事)说明了一个简单的道理:越是禁止的不让人知道的东西,人越想知道,哪怕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沈萼梅向澎湃新闻坦言,翻译《玫瑰的名字》是她翻译生涯中很浓重的一笔,她为此深感自豪和安慰。
2月27日,沈萼梅和作家小白、上海译文出版社副社长赵武平做客思南读书会。“翻译时像着了魔,连黑灯的走廊都不敢进”
一直以来,沈萼梅为学生开的意大利文阅读材料里必定会有《玫瑰的名字》。然而2005年刚收到上海译文出版社请她翻译的电话时,沈萼梅却犹豫了。
“我对这本书的高度、深度、难度感到力不从心,而且那时已经有了台湾的翻译本。”她一度望而却步,“但是后来我一对照原文,发现漏译、误译的地方还有不少。”2006年,沈萼梅接过了这个令她“头疼”的活。
“这些词能翻出来,但翻译出来是什么意思?”在翻译《玫瑰的名字》时,沈萼梅与《傅科摆》译者郭世琮,《昨日之岛》译者刘月樵组成“翻译小组”。
在大半年的时间里,为了翻好这“三部曲”,沈萼梅在阳台开出一块“意大利之角”,组织大家每隔一两周在家里聚餐,探讨各自难题。“很长一段时间,我真是着了魔。甚至于黑着灯的走廊(类似小说里情节),我都不敢进。”
2007年,沈萼梅和埃科在北京碰面了。当时两人谈及过往的某些翻译,埃科做了一个手势说:“我恨不得从家里阳台跳下去,怎么翻成这样……”沈萼梅一下就感到了压力:“可不能糟践人家的作品啊。”
“你那些拉丁文,我怎么在字典上都查不到?”
“查不到就对了 我的拉丁文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古拉丁文。”
那怎么办?沈萼梅犯难了。
当时埃科没多说什么,可不久之后,沈萼梅便收到了埃科从意大利寄来的一本厚厚的意大利高中文科生阅读材料的影印本。“因为是给学生读的,上面满满的都是注解。”她回忆收到这份“参考书”的当天,北京正好刮着大风,她一个人拎着这几百页的复印纸走在路上。“在天桥上我往西看,感觉书沉甸甸的,作者给予我的希望也沉甸甸的。我就对自己说,只能翻好,不能翻坏。”
《玫瑰的名字》书封“初版三十年,埃科还想着修改它”
2010年,沈萼梅和北京语言文化大学教授刘锡荣共同完成的译作终于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沈萼梅告诉澎湃新闻,“后来出版社出于版面篇幅的考虑删减了很多(注解),我很生气的。因为我好不容易才拿到这个本,翻出了这些,结果被删掉了,我真的好心疼。”
而在2012年,距离《玫瑰的名字》初版已有30多年的时候,出版社却收到了埃科的修改版。埃科说,他又查阅了有关中世纪的资料,修改了原著里的差错:“为此三十年来我一直感到惭愧。比如我在书中提到当时的药草纲目中的苦苣菜,我把它错误地读成了葫芦,把它变成了窝瓜,而窝瓜在中世纪是不为人们所熟知的,何况它是从美洲来的。”
“我心里想着怎么又要改啊?但埃科这么认真,我也必须认真。”沈萼梅说,她生怕自己把书里药草的药性搞错了,还特意跑去学校医务处找老中医问。“我还因此出名了,人家说这意大利语老师不来看病,是来问翻译的。”
“埃科的特别在于他维护了文人的尊严”
身为译者,沈萼梅一般不愿意看自己的译作,她玩笑说是因为“怕看出问题来”。
但《玫瑰的名字》却是例外。
她形容翻译的全程就像随着埃科去探索、挖掘。“最后我发现了一颗珠宝,璀璨发光,晶莹剔透。”尤其,真实的、黑暗的历史背景为这部作品增添了无比的魅力,“这颗珠宝的背景是黑色,而非白色的,所以珠宝显得更加明亮。这就是为什么埃科不愿意放弃中世纪这一历史背景。”
在《玫瑰的名字》初版时,意大利出版方一度想删掉开头的历史部分,但遭到埃科反对。埃科说:“修道院通常在山的高处。我希望读者能经历和我一样的磨难,直到爬上山顶。如果他们不愿这样,那他们就不是我的读者。”
“和别的作家比,我认为埃科的特别在于他维护了文人的尊严。文人就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而非为了迎合谁,或者得到什么。他通过讲一个过去的故事来表达他的理念、宣告他的价值观。”在沈萼梅看来,这也是埃科值得现代作家学习的地方。
而人们会从这部讲述中世纪修道院谋杀案的故事里读出什么理念?沈萼梅的回答是“每个人都不一样”:“作品是开放的。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本好看的侦探小说,不看宗教历史那些部分,就看这七个人是怎么死的;也有人说这是一本男人的书,有破密、解码、符号学的东西;还有人说这是部历史小说。”
“其实怎么说都没错,因为它是多元的。埃科让学识和文学结合,所以这部作品有说服力亦有感染力。”
有意思的还有书名里的“玫瑰”,其实只在小说最后出现了一次。翻译时沈萼梅甚至把书名抛到九霄云外,翻完了才意识到这本书叫《玫瑰的名字》。
“世界上天地万物,留给人类的、历史的,不过就是个名字罢了。人也好,事也好,再伟大的最后留下的都只是名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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