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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为阿拉伯国家,沙特为何敌视叙利亚
俄罗斯“卫星”新闻网2月14日消息,沙特阿拉伯外交大臣阿德尔·朱拜尔表示,若政治调解叙利亚危机失败,将不得不动用武力推翻叙现任总统巴沙尔·阿萨德。朱拜尔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采访时说:“叙利亚现任总统巴沙尔·阿萨德会下台,对此我毫不怀疑,要么通过政治调解下台,要么被武力推翻。”同为阿拉伯国家,沙特阿拉伯为何如此敌视叙利亚?现实的仇恨背后有着历史的根源。
阿拉维异端
今天的叙利亚所在的东地中海沿岸地区,在历史上被称为“黎凡特”或“沙姆”,所谓“黎凡特”在中世纪法语中即太阳升起之地、“东方”的意思;而阿拉伯语则称之为“沙姆”,意为左路,因阿拉伯人在圣城麦加面朝东方礼拜时,大叙利亚地区在左侧,故而得名。这片肥美的土地与伊拉克所在的两河流域合称“肥沃新月(Fertile Crescent)”,曾是人类最早的文明摇篮。
肥沃新月地带苏美尔人、赫梯人、亚述人、巴比伦人相继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是帝国最富庶的行省,早在图拉真时代(98-117年)已有1000万人口(截至1984年,此地人口不过1031万)。今日叙利亚的首都大马士革正是此地最古老的城市,许多重要的商道会聚于此。在大马士革的集市上,人们可以见到琳琅满目的来自亚非欧三大洲的物品。
相传,在公元7世纪初的一天,穆罕默德先知曾来到大马士革郊外的一座山上向城中遥望,伫立良久却没有进城。面对随从的疑惑,穆罕穆德解释道:“人生只能进入天堂一次,大马士革是人间的天堂,如果我现在进了这个天堂,日后如何进入天上的天堂?”
661年,先知的继承者,第四任哈里发(意为“代理人、继承人”)阿里(穆罕穆德的堂弟和女婿)在去清真寺作礼拜的途中,被一名刺客用毒剑刺死身亡。大贵族穆阿维叶在内乱中夺取政权,自称“安拉的哈里发”,建立倭马亚王朝(661-750年)。哈里发就此变成了阿拉伯帝国世袭君主的称号。而伊斯兰教历史上至关重要的一次分裂也肇始于此,只承认阿里及其后裔才是先知的合法继承者的少数派称为“什叶派”,而认可四大正统哈里发的多数派则称为“逊尼派”。
公元9世纪,在巴格达出现了一个什叶派的非主流分支——阿拉维派,意即“阿里的追随者”。他们坚信阿里是先知穆罕默德权力的继承人,崇拜太阳、月亮和天空,甚至还将基督教的圣诞节、复活节等作为自己的节日,在祈祷时进圣餐、饮圣酒。随着蒙古西征大军1258年毁灭了巴格达,这个教派的中心转移到了叙利亚的西北沿海拉塔基亚省的阿拉维山地区,形成了占全国总人口12%的阿拉维人。
叙利亚行政区划在主流的逊尼派眼里,阿拉维人从一开始就被认为是叛逆者。14世纪伊斯兰法官颁布的一项法律公报声称:“阿拉维异教徒比犹太人和基督徒更甚……比所有的偶像崇拜者更甚。他们对穆罕默德的宗教的破坏甚于那些好战的异教徒,如突厥人、法兰克人等。”因此,阿拉维派饱尝歧视和欺凌。
谁知,风水轮流转,阿拉维派在法国“委任统治”(1920-1947年)时期形成了从军的传统,在法国人组建的八个团的“叙利亚兵团”(日后发展为叙利亚陆军)中,竟有三个是由阿拉维人组成,而阿拉维军官更是占到了总数的一半,叙利亚军队就这样变成了阿拉维派的军队。
但逊尼派权贵们并未觉察到这意味着什么,竟将军校看做“懒散无为、不服管教、学识低下之徒的藏身之地”,就这样,叙利亚的军队精英变成了阿拉维派一统天下。随着1970年出身阿拉维派的老阿萨德上台掌权,叙利亚的政府高层人员已然是清一色的阿拉维派。长期受到歧视的阿拉维“异端”反而一跃成为权贵阶层。
水火不容的意识形态
近代阿拉伯半岛的分裂、经济凋敝、外族压迫催生了泛阿拉伯的民族主义思潮,而将这种思潮现代化、组织化的正是曾经留学法国的叙利亚知识分子米歇尔·阿弗拉克(Michell Aflak),此人虽不属于阿拉维派,却是同样深受当时叙利亚主流社会歧视的基督徒。他的座右铭是“拯救阿拉伯民族是自己永恒的天职”。
1941年,阿弗拉克在叙利亚创立了政治组织“阿拉伯复兴运动”,1947年4月,在原来“阿拉伯复兴运动”的基础上,正式成立了“阿拉伯社会复兴党”,目标是“统一、自由和社会主义”,建立阿拉伯联邦,这个联邦既是世俗国家,又是社会主义国家。
作为一个泛阿拉伯民族主义政党,复兴社会党在“肥沃新月”各地纷纷成立支部,1947年到1948年,约旦复兴党成立,1950年黎巴嫩复兴党成立。到了1952年,伊拉克的复兴党也宣告成立。1960年代,复兴党先后夺取了叙利亚和伊拉克的政权(结果两国的复兴党组织随后为争夺领导权而分裂)。以少数派当权的叙利亚阿拉维派政权为弥合教派的分歧,更加强调复兴党主张的泛阿拉伯认同。
老阿萨德曾有一句名言,“我宁愿做统一的阿拉伯祖国的一名士兵,也不愿做一个分裂的阿拉伯国家的元帅”,在他统治下的大马士革政权也以“阿拉伯民族主义跳动的心脏”自诩。1980年代初出版的一本供叙利亚学校使用的教科书中,“叙利亚国土”一词成了一个历史地理概念,根据这本教科书,叙利亚的国土在战后被划分为4个“小国”,即叙利亚、黎巴嫩、约旦和巴勒斯坦,其中,“巴勒斯坦不仅是阿拉伯故土的一部分,而且是南叙利亚的主要组成部分”,叙利亚和约旦是“一个人民、一片土地”,叙利亚和黎巴嫩更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
叙利亚前总统,“雄狮”老阿萨德另一方面,同样是对于近代阿拉伯民族衰落的回应,与深受西方理念影响的世俗化的泛阿拉伯主义截然不同的“伊斯兰复兴”主张在阿拉伯半岛内陆出现,这一思潮的代表就是瓦哈比派。瓦哈比派是18世纪上半叶由穆罕默德·本·阿卜杜·瓦哈卜谢赫创立的一种伊斯兰法学主张和理论。其思想基础是一种主张复古、返朴、归真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其政治口号则是鼓吹建立一种以《古兰经》、圣训、沙里亚(伊斯兰法)为基础的伊斯兰国家、伊斯兰社会、伊斯兰秩序,其宗教主张的关键是循古,而不是复古,因而被认为是一种循古主义理论。
1744年,一个部落酋长沙特家族同阿卜杜·瓦哈卜结成政教联盟,其主旨是沙特家族为瓦哈比派提供保护和支持,瓦哈比派为沙特家族的统治、扩张和圣战从伊斯兰法学理论上提供合法依据,“并用瓦哈比派的内聚力将游牧民族引向他的周围”。
沙特家族自政教联盟结成起,便以传播、维护正统的伊斯兰教为名,在半岛上四处进行圣战,广泛开展伊斯兰征服运动,最终在1932年统一了阿拉伯半岛的大部分地区,建立了现代的沙特阿拉伯王国,确立了政教合一的君主统治。沙特阿拉伯的君主自称“(麦加、麦地那)两圣地的仆人”,瓦哈比派也成为沙特阿拉伯的官方意识形态。
沙特阿拉伯建立者伊本·沙特“什叶派新月”
在瓦哈比派看来,包括阿拉维派在内的什叶派完全是异端。当前,沙特是伊斯兰世界中唯一不承认什叶派穆斯林身份的国家。1991年,一位高级宗教学者本·吉布林甚至宣称杀死什叶派并不违背教法。而在民间,逊尼派认为与什叶派握手会坏净,需要重新行净礼。
至于主张世俗主义的复兴社会党就更加背经叛道了,老阿萨德时期的叙利亚政权对于逊尼派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采用铁血政策,1980年7月,叙利亚议会通过法令:“所有穆斯林兄弟会成员都将被视为罪犯,处以死刑”,投案自首既往不咎的期限只有一周。接着就是大规模的逮捕和处决。1982年2月,作为逊尼派极端势力的兄弟会死硬分子在哈马发动“伊斯兰起义”,杀死了250名复兴党党政干部,阿萨德的特种部队随即血洗哈马,至少一万人被埋在废墟里,80万人逃往国外。
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发之后,阿拉伯世界的政治版图发生巨变,长期处于劣势的什叶派意外地成为赢家。自2011年末以来,伊朗加大对胡塞反政府武装的政治支持和武器援助,伊斯兰革命卫队“圣城旅”向其提供AK-47步枪、火箭弹等武器和数百万美元现金。
2014年9月胡塞武装攻入也门首都萨那之后,德黑兰方面一片欢呼,有伊朗议员称萨那是“中东地区(继黎巴嫩贝鲁特、叙利亚大马士革和伊拉克巴格达之后)第四个由什叶派控制的首都”。就像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2004年12月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明确提出的,波斯湾地区正在兴起一个“什叶派新月带”。
面对伊拉克战争结束后什叶派取代逊尼派成为主要政治力量的事实,沙特一贯反对什叶派的主要教派瓦哈比派,“只能咬牙切齿地眼看着在达瓦党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伊拉克伊斯兰革命最高会议开始在伊拉克执掌政权”。实际上,作为逊尼派掌权的海湾地区最大君主国,沙特阿拉伯国家安全的核心诉求之一就是遏制伊朗的什叶派政权,打击其代理人。结果如今沙特阿拉伯已经陷入什叶派掌权的伊朗、伊拉克、叙利亚、也门的北、东、南三面包围,这不啻利雅得的地缘政治噩梦。
什叶派分布区(深绿)因此就不难理解,阿拉维少数派苦苦支撑的叙利亚巴沙尔政权是这一“什叶派新月带”上最为薄弱的一环。古老的教派分歧与现实的地缘政治冲突,令沙特阿拉伯对于另一个阿拉伯国家竟然视若寇仇,必欲除之而后快了。
参考文献:
钱学文:《沙特的瓦哈比主义》,《阿拉伯世界》2002年第3期
赵克仁:《试析叙利亚泛阿拉伯民族主义的演变》,《阿拉伯世界》200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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