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澎友｜为什么他们要骑行，为什么我们要直播？

1月30日到2月2日，澎湃新闻团队跟随五位打工者骑摩托车回家，并以视频直播的方式记录下这段1905公里的返乡路。

在直播过程中，澎友们在评论中问得最集中的是两个问题：为什么他们要骑车回家？为什么澎湃做直播？

为什么他们要骑行？

90后岳程是这次直播的主人公之一，他和妻子袁霞在佛山的一家家具厂内打工，老家有一个3岁的儿子。

岳程夫妇2015年攒了3万块，他们说这笔钱是留给儿子以后读书的钱，“很想儿子，年初出来打工的时候，他还不会说话，不知道这次回去会不会叫爸爸了。”

有人在评论中问：为什么他们不坐火车，不坐大巴，不乘飞机？

岳程当时说了三个如果，或可以代表每年百万的摩托返乡大军：“如果可以买到火车票，我就不会骑摩托车了。如果在老家可以方便坐车，我也不会骑摩托车回家了。如果可以多赚点钱，我更不会骑摩托车回家。”

然而，没有如果。

岳程从1月初开始，接连去了三次火车票代售点，都没有买到佛山到重庆的火车票。平日里在厂里打工，网络抢票对其而言也很困难。另一条可能的途径，大巴车已经涨价到每人800多元，夫妻俩就要1600多元。不管是火车还是大巴，他们都要从市里转到镇上，再从镇上转到村里，很不方便。旺季的飞机票对于普通打工者而言，更遥不可及。

在直播的采访环节中，以多年骑车回家的李国东也提及了另两个方面：一是买火车票要等工厂发工资之后才能确定时间，很难；二是骑摩托车回去，回家想到哪儿都方便。他也算过账，坐火车和骑行的成本大致相同，每人约500元。

1月29日，岳程夫妇和同行的三位老乡领到了当月的工资，这支车队才定下第二天出发返乡。

30日凌晨5点，骑行车队启程，先后穿越广西、湖南、贵州、重庆，最后抵达四川达州。

在五天四夜的路程中，岳程发生了两次意外，一次是因为雨天路滑摔倒，导致他的脚踝扭伤。一次是因为一名爱心人士拦车送东西导致他刹车不及时摔倒。

算上29日临行前的一次交通意外，这位年轻人在返乡路上摔了三次。这令岳程感到这一程有些艰难，他说年初从家里开到佛山的时候，啥事都没发生，3天就到了。

袁霞看出丈夫的情绪不好，总是会笑着对他说：“老乡哎，你这是干啥，还要不要回家看儿子了。”

最后一天的早晨，岳程因为想儿子睡不着，5点多就起床了，“现在一点也不饿，也不累，就想着一口气到家里。”

到家之后，岳程和袁霞抱着儿子，逗他说话，叫“爸爸妈妈”。也许是现场人太多，也许是爸爸妈妈离家太久，3岁的男孩有些怯，什么话都没有说。

第二天，我给岳程打电话聊天。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岳程说他今天很高兴，因为儿子第一次叫了他一声“爸爸”。

在视频直播中点赞最多的评论是这样的：千里迢迢回家的路！路旁一掠而过的那座房子，不是我的就是你的，千万个家是不一样的，但我们对家的向往是一样，我们一起回家吧。

为什么我们要直播？

我们把这次的视频直播称作“慢直播”——全程无缝直播新闻事件，区别于传统的电视新闻直播。

1990年，美国CNN对海湾战争进行同步直播，战场画面震撼人心。2015年，伴随着数据传输技术的普及，几家网络直播平台开始崭露头角，每个人都能够拿出手机进行直播。

从即时通讯、网店、博客、微博、公众号、打车软件再到现在的全民直播，互联网一直在消解我们曾经习以为常的权威模式，解构的同时又重新建构起新的秩序。

澎湃新闻的这次视频直播，只是网络直播在新闻中的应用。

我们在骑手岳程的胸前装有一个直播机位，呈现骑行返乡的第一人称视角。视频直播团队驾车跟随骑行队伍，全程提供两个客观视角。120小时的无缝直播，除了让观看者直面现场以外，也不加修饰地，试图慢慢地带着每一位在终端屏幕前的观看者踏上这条漫长艰辛的返乡路。

记得微博时代诞生了两句话：“围观改变中国”和“有图有真相”。渐渐地，有图并非有真相，围观也未必改变中国。

但我们始终相信，用真实围观现实，是新闻的力量和意义所在。而“慢直播”提供了一种新的新闻报道生产方式，无修饰、不干预，减少议程设置环节，忠实记录和呈现现实。

直播下有评论问，有钱为什么不把骑行返乡者送回家？这次视频直播的成本确实足够负担五位主人公坐飞机回家的费用，但仅此而已，我们不可能帮助每年百万骑行返乡的打工者。

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中国现实国情的分化。就如高铁发展提高城际间的经济活动效率，而小城市和农村则相对趋于萧条，又如“为什么村和村之间隔那么远”的评论，或许只有在山村长大的人，才能真正理解千里骑行返乡背后的一切。

新闻媒体的责任，是通过报道呈现事实，直播骑行返乡者的现实，那么在每一次点击，每一次围观之后，才能理解认识这个复杂中国，进而产生改变的力量。

在视频直播的过程中，随着越来越多澎友的关注，很多热心人通过GPS定位来找这支骑行车队，希望能够提供帮助。有送热水和泡面、有免费维修摩托车的，还有骑行爱好者和他们一起骑行一段距离。

岳程的妻子袁霞说，有空的时候她就偷偷看我们直播下的留言。她说没想到那么多人关心他们，也有不少不常联系的朋友都来打电话。

广东、广西和湖南等地，已在几年相继设立摩托返乡服务站。2016年，广东铁路又开通了全国首趟“摩托货运专列”，免费将骑行返乡者的摩托车从佛山运至贵港。

从个人自发性的关心到政府政策性的服务，是对冷风冰雨中骑手的雪中送炭，也是对百万摩托大军的民生实事。

每一个越来越好的细节，都是围观的力量，和这次直播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