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西风：20世纪初女子剪发潮涌上海

编者按：上海自1843年开埠以后，在中西方文化及科技的冲突交融中，历经百余年，逐步从一个中国传统县城发展成为国际性都市，在此历程中上海的制度、风俗以及上海人的思想观念产生了深刻而巨大的变化与进步。从城区规划到公用事业的起步，从有轨电车、公共汽车、出租车等现代交通工具的出现，到普及公厕、疫情报告等卫生事业的艰难发展，从女性意识的觉醒到社会角色的转变，以及东西方文化界的频繁接触交流，社会各领域的中西交流，促进了上海大都市的快速形成与发展。本文摘自《海纳百川：近代上海的中西碰撞与交融》一书，书中收录的一则则生动故事，揭示了上海自中国近代以来长期领开放风气之先的缘由。

上海通志馆、《上海滩》编辑部编：《海纳百川：近代上海的中西碰撞与交融》
上海大学出版社2021年8月版
​​​​​​ ISBN 978- 7 -5671 -4190 - 2

《海纳百川：近代上海的中西碰撞与交融》目录

外滩：上海的眼睛

开埠纪事

漫谈法租界的城区规划

水、电、煤：上海发展的推进器

人力与畜力竞跑的年代——行在老上海之一

小汽车驶进新时代——行在老上海之二

电车开辟大众化之路——行在老上海之三

红绿灯下众生相——行在老上海之四

如厕难：上海开埠后的尴尬事 ——漫话上海公厕之一

建公厕：城市卫生的艰难一步——漫话上海公厕之二

 除粪臭：新奇的抽水马桶登陆沪上——漫话上海公厕之三

重细节：建造保护私密性的文明厕所——漫话上海公厕之四

漫话上海疫情报告制度

1908：疫情中创办的时疫医院

租界里的理发风波——上海理发业沧桑录之一

女子剪发潮涌上海——上海理发业沧桑录之二

传教士与徐家汇藏书楼——上海名人与图书馆之一

伟烈亚力和傅兰雅催生的“产儿”——上海名人与图书馆之二

“维新”和“洋务”的文化蓝图——上海名人与图书馆之三

延续百年的工部局图书馆——上海名人与图书馆之四

《黄报》：老上海最好的德文报纸

1874：上海始发明信片——老上海明信片的故事之一

洋商的明信片发财梦——老上海明信片的故事之二

南京路上“五虎争霸”——老上海明信片的故事之三

明星、影迷爱上明信片——老上海明信片的故事之四

上海与世界博览会

民国初年流行的洋货

过眼沧桑话电报

“大自鸣钟”与“标准钟”

旧上海摩登女性的追求

《图画日报》中的上海女性时尚

摩登漂亮的女接线员——老上海职业女性之一

收入丰厚的女播音员——老上海职业女性之二

女理发师的悲哀——老上海职业女性之三

吴淞路上的日本侨民——日本侨民在上海之一

内山书店：中日文化交流之桥——日本侨民在上海之二

日本医生、药房和医院——日本侨民在上海之三

1922年：“克隆创始人”来到上海

马可尼上海五日行——世界名人在上海之一

罗素思想潮叩上海——世界名人在上海之二

泰戈尔三到上海——世界名人在上海之三

萧伯纳上海“闪电行”——世界名人在上海之四

尼尔斯 · 玻尔上海低调之旅——世界名人在上海之五

哲学大师杜威看上海——世界名人在上海之六

卓别林沪上半日游——世界名人在上海之七

拨开爱因斯坦访问上海的迷雾

世界网球大师访沪记趣

衣冠楚楚话西服

“腿部时装”纵横谈

举“足”轻重说鞋子

书摘：

女子剪发潮涌上海

——上海理发业沧桑录之二

 孙孟英

五四运动之后，女子剪发热潮开始席卷神州大地。在上海的一些教会学校、教堂等都极力主张女性剪发，以展示新女性的精神面貌。女子剪发潮的掀起，再次推动了理发业的发展。

各阶层女性宣传剪发

中国男人剪掉了受尽耻辱的长辫之后，也促进了中国女性的思想进步，许多女性也要求剪掉长发。上海许多知识女性不仅带头剪发，而且积极宣传和鼓励别的女性剪发。尤其是上海的大学、中学里的女教师和女学生们，更是纷纷剪掉长辫，梳理一个可爱的童花式或刘海式发型，曾经风靡一时。

为了宣传和鼓励女子剪发，一些大学和中学还专门组织女学生上街宣传。上海交通大学、上海同德医学院、上海沪西女子教会中学、上海爱国女子中学等中高等学府，纷纷印刷

刘海式发型

宣传单，到街道以及戏院等人流集中的地方散发。宣传内容多种多样：有的把女子剪发提升到妇女解放、男女平等的高度；有的把女性剪发与个人卫生、身体健康联系起来；有的则把女子剪发同自身形象的整洁、审美相结合；有的还以女性的自尊、自爱、自强为号召，以吸引更多女子来剪发。

在动员和宣传女子剪发的潮流中，还有一些爱国宗教人士也纷纷参与其中。礼拜天，在一些天主教堂和基督教堂里，神父、牧师、长老、基督徒见有留长发的女性进门，都会用“爱心语言”来劝说其剪发，从身心健康的角度来赞美女性剪发后精神焕发、容颜美丽。这种劝剪方式，对宣传剪辫起到了相当有效的作用。

女子短发发型

在女性剪发潮中，从业于书场和戏院的女艺人，同样也起了很大作用。她们不仅自己剪发，而且自编曲目，在舞台上以说唱来宣传剪辫。她们在舞台上现身说法，直接激发起女性观众的剪发热情，同时也打动了一些男性观众回家劝说女眷去剪发。女性艺人以舞台为阵地，参与宣传剪发活动，不能不说是独到之举，其所起到的社会效果也是非常大的。

曾有报纸这样描写当时的情形：“凡梨园艺人、名媛佳丽无不剪发露妖容也。”

澡堂内有了“女子修发所”

女性剪发的日益增多，对理发业来说是一种商机。在早期上海的浴室里，有专为男性剪辫理发的服务项目，却没有为女性理发的服务项目。女子剪发潮掀起后，一些澡堂专门在女子洗澡部开辟一间专为女性服务的“女子理发室”，从服务员到理发师全部都是女性，男性一律不得入内。理发室的门口挂着一块大的棉布来遮挡，这样外面的人就看不到里面，给人一种很神秘的感觉。

1936年，女子剪发已成当时的时尚

1927年6月13日，浙江路上的“龙泉女子浴室”在《申报》上做了一则广告：

真正的女子剪发出现 龙泉女子浴室内特辟女子剪发部

中国女子爱美只讲究脂粉，外国女子爱美的却注重清洁。清洁之道，沐浴最关紧要。上海这么一个繁盛地方，却没有一个中国女子浴室，许多爱洁净的女子就很不便利。本主人有鉴于斯，特于去年创办了一个龙泉女子家庭浴室，内分大小房间，安设白瓷洋盆，各分各间，毫不串杂。布置的精美，伺候的周到，都是女子招待，绝无男女混杂之弊，凡到过的都十分满意。浴室中向来所有的梳头、扦脚、擦背等应有尽有，惟女子修发部独付阙如。本主人因此特在浴室内辟一精舍，专作女子修发所，聘请女子理发师数位专门剪发、烫发，以应客需。兰汤浴罢，继以修饰，诚无上之爽身乐意处也。尚祈各界女士闺阁名媛，盍兴乎来，毋任欢迎。

 浙江路新清和对面弄内龙泉女子家庭浴室谨启

龙泉女子浴室专门建立“女子修发所”，聘请女子理发师为顾客剪发、烫发，在当时引起轰动，吸引了不少女子前来沐浴剪发。然而，当时绝大多数浴室的理发室在设施方面都比较简陋和低档，主要是方便洗澡后的女子理发，而且当时的女性理发师都是一些女服务员兼职，理发技术一般，因此收费也相当便宜，很受下层女性的欢迎。这是上海理发业推出女性理发服务项目的最初阶段。

理发店辟出女子理发部

与此同时，上海不少理发店不甘落后，也纷纷推出女子理发服务项目。但是，当时的女性不太愿意到理发店理发，生意比不过浴室开设的女子理发室，这曾让一些理发店的老板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无论设备设施、理发用品、理发技术、理发环境还是服务形式、服务态度等，理发店都远比浴室的女子理发室好得多，可为何就是不能吸引女性顾客呢？

他们经过认真调查，才弄明白原委。“五四”期间，虽然提出妇女解放、男女平等，但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传统束缚，使“男女有别”的封建观念根深蒂固，无法一下改变，让女性进入理发店与男性同室理发，显然是很困难的。尤其是男性理发师为女性理发，不仅女性不愿意，就连女性的家人也不愿意。因而在最初的一段时期内，理发店里女性顾客寥寥无几。

后来，为了赢得女性顾客，上海一些理发店大张旗鼓，开始对店内进行全新改造，把店堂一隔为二，一边是男子部，一边是女子部。有的理发店还对门面进行重新装修，把进出门分成两扇，左边男子进出，右边女子进出，彼此不相接触。而女子理发部的理发师和服务员也全部为女性，男性不能随便进入。这样一来，到理发店理发的女性顾客就不再有畏惧感了。

理发店的这一举措，再加上其高超的理发技术和良好的理发环境，很快吸引了不少女顾客前来理发，这也使浴室中的女子理发室很快在竞争中处于下风。

高档女子理发店应运而生

20世纪20年代中期，随着西风东渐，追求时髦的上海女性也开始把美发当作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女子理发不再是为了清洁方便，而有了更多的审美需求，这也促进了理发行业消费市场不断扩大和细分。

女性消费市场的不断扩大，促使一些老板别出心裁，开设了专为女性美发服务的专业店。1926年，在湖北路靠近南京路一处，开设了上海第一家大型女子理发店，取名“美丽阁女子理发所”，双开间门面，装潢精美。20位美发师、美容师、助工全部是广东女青年，她们身穿西式白套装，梳理统一的小童花头，脚蹬黑色尖头小皮靴，统一的站立姿势，向顾客微笑相迎，递巾倒茶，一整套得体的服务，在当时非常吸引人。“美丽阁”在消费者和同行中引起了轰动，不少爱美女性纷纷前来体验，因此生意相当红火。

美丽阁女子理发所的出现，引来了许多商人的效仿。女青年会在博物院路（今虎丘路）开设了一家四育轩女子理发所，聘请留洋女性理发师为女顾客服务。其橱窗内摆放的西方女子的发型照片，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观望。由于四育轩女子理发所理出的发式新潮、西化，不少外国领事馆里的洋太太、洋小姐频频光顾，上海一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和姨太太也成了这家理发所的老顾客。

同时，在三马路（今汉口路）上有一家很有名的龙凤理发店，老板为了赚大钱，花巨资对理发店进行了翻新，并扩大了规模，聘请留法博士设计店堂，使店堂看起来豪华气派，成为当时规模较大的西式女性专业理发店。该店在开业前，更名为“中国女子理发社”，所聘的理发师全部是意大利人创办的女子理发专科学校毕业的青年女技师和美容师，因而技术力量雄厚，在沪上首屈一指。该女子理发社设计出的发型以浪漫、奔放闻名，深受时髦女性的青睐。

从1919年五四运动到1929年底的十年间，租界内的女子理发店、理发所达30多家，这是上海理发业发展的一大新气象。

女子理发店与戏院联动大促销

20世纪20年代，上海服务业发展迅速，经营者之间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为了共同赢利，一些女子理发店与戏院、影院联手促销，获得了双赢的效果。

1927年初，上海的电影商引进了美国华纳影片公司拍摄的滑稽侦探片《剪发奇缘》（又名《剪发女子》）。这部电影围绕着女子剪发所，以社会上对女子剪发的两种不同看法的碰撞为主线，说明女子剪发体现了文明与进步。这部电影整体思想进步，又切合当时正在变化的国情。如何使这部电影一炮打响，让更多的人进影院观看，做广告是必不可少的。1927年1月23日，中央大戏院在《申报》上刊登了一则电影广告，内容如下：

欲解决女子应否剪发问题者请观《剪发女子》

《剪发女子》为华纳影片公司之滑稽侦探影片，由玛丽 · 拨蓬馥丝主演，情节之曲折，表演之诙谐，在滑稽言情片中可称杰作。剧情略述：一富家女与二少年爱好甚笃，一新一旧。新者欲女剪发，俾得成婚；旧者劝女勿剪，则可与女即日成伉俪。女为之左右为难，因演成许多可惊可喜之事。际此女子剪发之风甚盛，欲研究女子应否剪发之问题者，不可不观此片。

 中央大戏院启

然而，一些影院老板深知仅靠广告是不够的，必须扩大促销的力度与范围。电影商很自然地想到了女子理发店。为此，中央大戏院主动与“美丽阁”“四育轩”及“女光”等女子专业理发店合作，推出互惠互利的双赢计划：电影院、戏院印制购票券给女子理发店，由女子理发店赠给理发的女顾客，女顾客凭券到指定的电影院、戏院购电影票，可享受九折优惠；而电影院和戏院也同样替女子理发店发送理发券，凡看电影的女观众凭券到指定的女子理发店美发，可享受八折优惠。这种跨行业合作，对电影院、戏院和女子理发店来说，既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利益，又提升了企业的知名度，创造了一个共赢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