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一市取消斗牛场使用权，斗牛是文化遗产还是野蛮标记？

李思涵

2021年8月15日，西班牙希洪市（Gijón）的埃尔比比奥广场上已经零星坐好了观众，等待2021年贝格尼亚斗牛节的最后一场表演。

主斗牛士莫兰特·德·拉·普埃布拉出场，他穿着缀满金色刺绣和亮片的斗牛士服装，在阳光下耀眼夺目。在环形广场的场地中心，斗牛猛地撞向洋红色的斗篷，斗牛士灵活地闪避引起一阵欢呼。

斗牛演出的海报上写着今日斗牛士的名字，被他杀死的两头公牛的名字也赫然在目：女权主义者（Feminista）和尼日利亚人（Nigeriano）。

西班牙传统斗牛比赛的观赏性很强

正是这两个名字带来了麻烦：8月18日，西班牙工人社会党人，市长安娜·冈萨雷斯向西班牙媒体El Comercio表示，公牛的名字“跨越了几条重要的红线……将过于严肃的事情娱乐化了”，这是一个支持性别平等和文化融合的城市所不能允许的。

她统一了希洪市西班牙工人社会党内部的意见，宣布市议会拒绝与斗牛节主办方、商人卡洛斯·祖尼加签订广场开发特许权的延期合同，埃尔比比奥斗牛场将成为音乐会的专属场地。

希洪坐落于西班牙北部，是阿斯图里亚斯大区的自治市，一年一度的贝格尼亚斗牛节有133年历史，是该市的传统项目。自从1888年希洪斗牛场落成以来，包括西班牙内战的年份在内，贝格尼亚斗牛展只中断了7次，上一次中断是因为2020年的新冠疫情。不过如今，拥有133年历史的贝格尼亚斗牛节面临落幕危机。

“集体胜利”

8月15日晚上，当安娜·冈萨雷斯和家人在家时，家人给她看了贝格尼亚展览会最后一天的表演海报，上面写明了参与斗牛的两头公牛的名字，这两头公牛已在下午的表演后被杀死。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确认海报的内容是否无误，因为我在作出决定前会尽量谨慎。”冈萨雷斯向El Comercio的记者表示。在检查海报信息完毕后，她询问斗牛场经理卡洛斯·祖尼加是否知道这些公牛的名字，以及命名的原因，得到的答案是这是公牛们出生时的名字。

海报上，两头公牛的名字引起了注意

“这是我得到的全部答复，”冈萨雷斯说，“而我认为这算不上一个解释。”她决定这一活动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斗牛被认为是动物虐待的一种，如今，它被用于展示违背人们权益的意识形态……有人试图利用它来侮辱女权主义和外国移民。”

西班牙各地反对斗牛活动的声浪也在这一决定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公牛的命名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2019年8月19日，希洪举行了反斗牛示威游行。大约600人 的游行队伍从圣米格尔广场前往埃尔比比奥斗牛场，与他们认为是“对动物的酷刑”的庆祝活动作斗争，旗帜上书：“八月的希洪沾满了鲜血。”

同一周，阿斯图里亚斯的另一个自治市坎加斯·德·奥尼斯也响起了反对斗牛的声音。当地的坎塔布连水文联合会发布倡议，阻止在该市的一个可临时搭建看台的广场组织斗牛活动。该倡议有55000个发起人的签名。

希洪市议会的举措受到了许多动物权利活动家以及左翼政治家的欢迎。议员奥尔莫·罗恩强调了市长的“勇气”：“她远非为了适应民情而调整选举策略，而是根据价值观和原则行使制度赋予的责任：作为休闲和娱乐的动物虐待表演在2021年不能占有一席之地。”

近年来，埃尔比比奥广场的斗牛庆典对西班牙工人社会党来说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西班牙左翼政党联盟“联合左翼”对此发表了积极评价，环境交通议员兼联合左翼希洪市发言人奥雷利奥·马丁称，市长的决定是一个有决定性的时刻。社会民主力量党也对此表示了支持，该党在希洪市的发言人劳拉·图埃罗认为，斗牛节结束的宣布是“希洪市的集体胜利，尤其是捍卫动物权利的运动组织的胜利”。

埃尔比比奥广场即将转变为音乐场地

反对浪潮

另一面，突然宣布的消息让当地斗牛士措手不及。“就像在做梦一样”，希洪斗牛俱乐部副总裁佩德罗·洛佩兹说。

利迪亚斗牛培育联盟是西班牙最重要的养牛场组织协会，对市长的决定持反对意见。他们声称斗牛的名字是惯例之下的巧合：“依照农业部的规定，斗牛出生登记需要系谱书，且为保持系谱的可追溯性，雄性直接获得母亲的名字。”依据斗牛场经理祖尼加的说法，引起争议的两头斗牛的名字来自牧场主于1986年得到的两只母牛。这两头母牛的原主人已经去世，没有办法验证当时是否已有这样的名称。

希洪市议会的决定在当地引发了震动。在市议会决议宣布当天，洛佩兹和其他斗牛爱好者走上广场抗议。第二天，保守党人民党、公民党和阿斯图里亚斯论坛的本地代表也出现在抗议的队伍中。

取消斗牛场使用权的决定将对斗牛节产生重大影响。“斗牛节的回归将非常困难，”洛佩兹向Del Diario的记者解释说，“如果连续两年不举办斗牛节，重新赢得观众的成本会更高。”

斗牛为西班牙带来相当规模的旅游业收入

斗牛节关系到旅游业的收入。阿斯图里亚斯酒店和旅游行业的企业家联盟“奥特亚（Otea）”表示：“事实证明，希洪斗牛节是一项为该市创造经济财富的举措，也是夏季当地酒店业和酒店业的催化剂。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对失去重要的旅游和经济资源感到遗憾。”他们向祖尼加和希洪市长传达了自己的立场，这份声明的标题比内容本身更加明确：“奥特亚反对暂停贝格尼亚斗牛节。”

希洪的保守党公民党表示，他们正在调查市长的决定是否合法。他们认为市长的决定是一种文化专制主义。“从公民党来说，我们将绝对反对任何想要剥夺自由的人，”该党的巴勃罗·冈萨雷斯 (Pablo González) 说。他指出，如果在两年后的选举中保守党获选，他将举办该市的“最佳斗牛节”。

盛宴终结？拉锯战背后的新旧西班牙

8月21日，当安娜·冈萨雷斯再次被问及她是否决定不再为开发希洪斗牛场招标时，她的态度非常强硬 ：“这是一个已经做好的决定，为什么我要收回？”

她对El Comercio说，斗牛场是一处市政设施，“因此市议会有权决定它将使用什么样的用途”。如果到目前为止，它的主要目的是举办斗牛庆祝活动，那么现在的方法有所不同：“我们希望它成为一个中等容量的音乐表演中心。”

冈萨雷斯否认了斗牛“禁令”和专制主义的说法，她并没有禁止任何斗牛活动，取消场地使用权只是一项行政说明：市政府已经不会和主办方续约，也不会提供斗牛场地租赁服务。即使这会为希洪市损失5万欧元的场地使用费，“但是，金钱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

马德里举办的大规模抗议斗牛游行

斗牛更名并非没有先例。在1939 年西班牙内战结束后不久举行的一次斗牛节日上，一头公牛的名字从“共产主义”改为“米拉多”，原因是担心这个名称过于冒犯。但希洪市议会表示，斗牛的名称可以更改，但无论如何决定不再续约特许权：“斗牛活动已经明确受到质疑。”

存在于希洪市斗牛拉锯战背后的，是西班牙长期以来围绕斗牛产生的社会争论。在疫情之前，这个有着数百年历史的传统就已经面临着深刻的危机，越来越多的动物权益运动视其为倒退和野蛮的标记，而右翼则将其作为西班牙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加以捍卫。

鲁本·阿蒙在《盛宴的终结》（ El fin de la fiesta ）一书中非常清楚地描述了该行业未来面临的三个问题：“斗牛汇集了现代西班牙社会所不能容忍的一切：动物的牺牲，阳刚之气以及与古代西班牙的联系。”记者安妮塔·博特温注意到这一割裂的社会庆典活动走向终结过程中的讽刺意味，“‘女权主义者’终结了希洪的斗牛盛典，”她在社交媒体上写道，“是一种诗意的正义。”

不过，斗牛的支持者们并未放弃。8月24日，冈萨雷斯已同意与阿斯图里亚斯大区的斗牛俱乐部联合会在9月2日举行会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