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动物园

钱成熙

世界动物保护协会（World Animal Protection）希望通过在全球开展的“动物友好型旅行者”项目呼吁公众拒绝野生动物娱乐表演，让它们在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园中自由生活，同时鼓励公众关注动物的野外生存现状，以动物友好的方式领略它们在大自然中的魅力。 “人们对野生动物的‘错爱’往往会造成动物一生的痛苦。”世界动物保护协会中国办公室野生动物项目经理和科学顾问孙全辉说。

我们都知道野生动物在地球上的生存状况很糟糕，除去我们所知道的那些显而易见的会伤害它们生存的方式，比如偷猎、消费动物制品以外，还有哪些我们难以意识到的行为会威胁野生动物的生存？

公众对明星物种的关注很多，比如大熊猫保护，比如对大象和犀牛的偷猎。但不是有很多人会关注我们在旅行中对动物的影响。水族馆、骑大象、动物表演，甚至与动物合影，都会伤害野生动物。野生动物属于自然。无论多大的水族馆，都不能和海洋相提并论。而且圈养和残酷的训练过程违反它们的天性，在这些过程中也会出现虐待。而且，在这种人工环境中生长的动物，在会失去在野外的生存能力，将没有机会回到野外。

所以你所在的世界动物保护协会在推广“动物友好型旅游”这个概念？你给游客怎样的建议呢？

我们都了解“负责任的旅行”，其实“动物友好型旅游”也涵盖在这个概念之内。很多旅行者并不了解旅行背后的动物虐待问题，因此对旅行者的教育也很重要。几年前我们在国外推出”before the book”项目，希望游客能够在预订行程时，提前了解行程中的动物福利状况，诸如有无骑乘大象、海豚表演等，并选择动物友好型旅行社。同时，我们也和数十家旅行社签署了动物友好型旅游承诺。

动物表演、与野生动物互动这些旅行项目是从国外发展起来的，在动物保护人士的工作下，目前国外这些旅行项目在多大程度上有所改善？除了取消这些项目，有没有其他的途径使游客既能接触动物，又不损害动物权益？

现在动物马戏在大幅度减少，许多国家已经禁止动物马戏。许多现代动物园也停止圈养野生动物，只养一些在非法交易中罚没的，或是被解救的，无法放回野外的动物，有限制地进行饲养。这些动物园同时也是动物科研机构，会将盈利用作科研经费。动物表演场馆也在减少。

对游客来说，从远距离观看野生动物是不错的选择。比如非洲的游猎旅行，又或者在大自然的状态下观鸟、观鲸。

你已从事动物保护多年，应该去过许多野生动物活动的区域，有什么难忘的经历和故事么？一位你这样的动物保护专家会以一些怎样的方式和动物打交道呢？

在我之前从事老虎保护的时候，曾去泰国的一个自然保护区观测野生老虎，在那里呆了几个星期。这个保护区里有200多只老虎，我们每天的工作是去保护区观察各种动物的脚印、痕迹，留意老虎的足迹，以及安放检测用的红外相机。我在那里会经常看到大象，看它们悠闲自在地漫步、喝水。后来，我在周末去了曼谷，参观了一间当地的大象营，在那里生活的大象原来是王室的御用象。王室不再用象后它们便在大象营生活，被迫进行表演，与游人合影，等等，让我觉得它们非常可怜。因为这与它们在野外生活的状态大相径庭，对比十分鲜明。

曾经有五个老虎的亚种生活在中国，如今仅剩的几个种群也在灭绝边缘挣扎。我在东北虎的保护区工作过一段时间。那里经常有老虎从俄罗斯进入中国，老乡们有散放牛的习惯，于是这些牛时不时会被老虎吃掉。老乡对此十分愤恨，在山上下套捕捉老虎，甚至在诱饵中下毒。而我们的工作是减少人和老虎的冲突，比如建议他们在晚上赶牛入栏，比如放弃养牛，代之以养蜜蜂，种植香菇。此外，我们也帮助清理猎套，还在当地举办老虎节，让老乡以老虎为荣。

说到老虎，我想起熊的保护在中国曾是一个热门话题，我看到你似乎也关注过归真堂事件，最近它又在寻求上市了。能谈谈这方面的问题么？

活取熊胆是最残酷的一种对待动物的方式，而且活熊取胆和养熊业都不是中国传统，活熊取胆技术是在1980年代以后引入中国的，目前熊胆的人道替代品已广为使用，因此虐待动物且违背公序良俗的活熊取胆产业没有继续存在的合理性。

这样的公司经营良好，是否说明我国的野生动物保护有所欠缺？

现有的野生动物保护法是1980年代制订的，而且这部法律的另一个目的是“合理利用野生动物”，将它们视为资源。这无疑是落后的。此外，法规在现实中执行得也不好，比如国家林业局早就规定禁止动物表演，但实际上动物表演还很常见。

这让我想起曾经有一位非洲的营地主人对我谈到，如果能帮助马赛人进行有限合法的野生动物捕猎，以改善他们的生活，反而能使野生动物的种群得到平衡。你如何看待这种观点？

我反对所有猎取野生动物的行为。猎杀动物会给它们带来很大的痛苦——记得那头死于猎人之手的非洲雄狮Cecil么，它为猎人的弓箭所伤，在挣扎了60个小时后，才被一枪结束痛苦。这些所谓的“运动狩猎”虽然在当地是合法的，但它的存在会维持对野生动物的需求，甚至有人会捕捉野生动物喂养，使它们成为未来的猎物，同时，这也会掩盖许多非法野生动物贸易。这对于野生动物种群和个体的伤害是不可估量的。

城市里也有一些野生动物，应该如何与它们相处？

城市里的动物境遇也并不好，它们吃的都是垃圾，以及遭受污染的食物，人类也不适应它们的存在。所以城市不是适合它们的生存的地方，对此我们需要做一些管理。比如在美国一个小镇，经常有熊来城里吃垃圾，有时会发生意外，所以我们帮助当地开发了一些新式垃圾桶，熊无法打开，久而久之便不出现在小镇了。

说说你自己的故事吧，从本科开始你学习的就是动物保护相关专业，毕业后也一直从事这一行，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大概很多人在小时候都会喜欢动物吧，我也不例外。说起我和动物的渊源，要从我爷爷说起。小时候他曾告诉我，他曾遇到一只被风从树上吹落的小麻雀，爷爷细心将它养大。麻雀长大后也不飞走，时常在我爷爷出门时停在他的肩头。上小学后，我居然也有一次类似经历，养大了一只麻雀，放它飞走后，每次我出门只要吹一声口哨，它就会过来。到了冬天，我怕它受凉想带它进屋，不小心弄伤了它的尾巴，从此我们就没那么亲近，后来它便不见了踪影。

这些经历让我觉得动物真的有自己的感情，而且很真实，不会欺骗人。那时候，我在家里养了许多小动物，鸽子、鸡、刺猬，甚至还有蛇。我养的鸽子从两只一直繁衍到100多只。后来实在太多，我便拿了四只鸡蛋代替鸽子蛋让那对鸽子父母孵。孵鸽子蛋需要21天，但小鸡却需要28天出壳。尽管如此，两只鸽子还是很用心地孵蛋：母鸽子从每天早晨10点孵到下午4点，然后公鸽子再接班——居然真的把小鸡孵出来了。

后来高考填报专业时，我便希望能学习和动物相关的专业，便报考了当时全国唯一的一个野生动物保护专业，到现在能一直以保护动物为事业，我觉得自己相当幸运。

从事这份职业的压力大么？有时会不会有无能为力感？

的确。不过我们的努力也正在缓慢取得成果，这也在激励着我，调整好情绪，多看积极一面。在这样一个阶段，人类主宰了动物的命运，动物也在食物、环境、艺术、审美这些方面使人类获益，因此保护动物是人类的责任。

孙全辉

从事野生动物保护行业已有十几年，目前是世界动物保护协会中国办公室野生动物项目经理和科学顾问。在此之前，他也曾从事过鸟类和老虎保护。如今，他和世界动物保护协会一起，主要致力于动物福利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