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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落俄飞机后,土耳其与叙利亚之间未来还有哪些冲突点?
土耳其击落俄军战机的消息可谓举世震惊,俄土关系以及中东局势的未来也陡增变数。若无已绵延4年有余的叙利亚国内冲突,这一幕只怕也不会在中东上演。作为叙利亚最为重要的邻国,土耳其在叙国内冲突爆发之初就深深卷入其中,无疑为两国关系的未来平添了很多变数。实际上,土叙两国自独立以来便结怨已深,除了因分属不同政治阵营而长期对立外,彼此间还存在着诸多固有矛盾,这些问题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爆发点。
领土纷争:亚历山大塔瑞归谁?
1923年10月,土耳其共和国在独立战争胜利后正式成立。此时,根据1920年英法达成的关于分割奥斯曼帝国领土的《圣雷蒙协议》,叙利亚正处于法国的“委任”统治之下,直到1946年取得正式独立。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当时的叙利亚更多的是一个地理名词,它囊括了今天的叙利亚、黎巴嫩、约旦、以及接下来将提到的亚历山大瑞塔等地区。作为殖民主义屡试不爽的策略,法国统治当局为了分化叙利亚人的反抗运动,在上世纪20年代肢解了叙利亚,其中最具影响的两项遗产就是黎巴嫩的诞生,以及土耳其对亚历山大瑞塔的兼并。
亚历山大瑞塔地区(今为土耳其哈塔伊省,叙称伊斯肯德伦)在历史上属于叙利亚,人口主要由土耳其人与阿拉伯人组成,但是二者人数的多寡却一直存在争议。
根据1936年法国与叙民族团体签署的《法叙友好援助条约》,法国承认叙利亚的独立与统一,且亚历山大瑞塔为叙利亚的组成部分。但是,这份条约遭到了法国国会与土耳其的强烈反对。
在土耳其看来,该地区人口主要由土耳其人组成,不应成为阿拉伯人的领地。到1938年,随着法西斯势力的崛起,法国迫切需要土耳其来强化自身在东地中海地区的防御,因而对土做出妥协。1939年,法国默许了土耳其对亚历山大瑞塔的兼并,并以此为条件缔结了《法土协定》,将土耳其纳入英法同盟。
叙利亚各界对法国当局此举极为愤怒,因此独立后的历届政府都拒绝承认法土协议的合法性以及土耳其对亚历山大瑞塔的合并。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土耳其多次试图与叙利亚达成水资源的分配协议,以换取叙利亚对领土问题的妥协。但是叙利亚对此极为敏感,因为承认一条河流的国际地位往往牵涉到对相关领土主权的默认。
时至今日,亚历山大塔瑞已非土叙关系中的热点,但是与其相关的库尔德问题却存在扩大的可能。随着未来中东局势不确定性的增加,久拖未决的领土争端并非没有再度恶化的可能。
水资源争夺:土耳其在上游、叙利亚在下游
土叙两国围绕水资源的争端主要集中在历史名河——幼发拉底河上。翻开地图可以发现,幼发拉底河发源于土耳其境内安纳托利亚山区,流经叙利亚后,在伊拉克境内与底格里斯河汇流为阿拉伯河注入波斯湾。
据统计,叙利亚80%以上的水源来自于这条河,而叙利亚相对于土耳其又恰恰处于下游国家的位置。随着两国经济发展与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土叙两国的用水量都大幅提升,水流量供不应求的情况愈发突出,而土耳其单方面在上游建造大坝,控制径流量的做法使情况更为复杂化,因此上世纪60年代后土叙两国在水资源的分配上问题频发。
1962年,土耳其单方面采取了限制河水径流量的做法,引起下游叙利亚与伊拉克两国的极大不满。作为应对措施,叙伊两国共同出兵进入土耳其境内,以强力逼其放水,最后竟一度引发美国的军事介入。随后召开的土叙伊国际会议力求达成水资源分配方案,但三国各自提出的河水需求量之和远超幼发拉底河自身的径流量,会议也因此未能达成任何协议。
进入上世纪70年代后,土耳其为解决本国能源匮乏的问题,决定在安纳托利亚山区开展一系列的水坝建造计划,迄今为止已建成凯班、卡拉卡亚、阿塔图克、卡尔卡米斯等多座水坝。毫无疑问,土耳其的水坝建设遭到了叙利亚、伊拉克及一系列环保组织的强烈批评与激烈抗议。为平息争端,1987年土耳其曾与叙利亚达成《土叙经济合作议定书》,规定自土耳其流入叙利亚的幼发拉底河径流量不低于500 立方米/秒。但是,纸面协议并不能解决在实际操作中面临的困难——作为一种天然资源,水资源的生产在很大程度上不能被人为控制。在气候干燥的中东地区,围绕水资源展开的争端恐怕只能长期持续下去。
“库尔德牌”还是“库尔德国”?
土耳其进行水坝建设的动因,除了能源外,还有借此带动东部贫苦地区的经济发展、解决该地区库尔德人问题的战略考虑。
库尔德人问题的产生同样与殖民主义分不开关系。作为中东的第四大民族,库尔德人被殖民者刻意分割在不同国家,广泛分布于包括土耳其、伊朗、伊拉克和叙利亚在内的中东诸国,其中近半生活在土耳其。长期以来,库尔德人都在为自身的民族权利奋斗,较为激进者如库尔德工人党(PKK)则希望通过武力斗争的方式建立独立的民族国家。
1984年以后,库尔德工人党一直在土耳其东南部从事反政府活动,既以游击队的形式同土耳其政府军交战,也在土境内进行了大量带有恐怖主义性质的袭击活动,成为土耳其的心腹大患。
为了增加解决领土、水资源等问题的筹码,叙利亚政府长期以来接纳并支持包括库工党在内的库尔德独立分子,土叙边境也一度成为库尔德武装的重要根据地。实际上,1987年《土叙经济合作议定书》曾达成以水资源换取叙利亚放弃支持库工党的协议,但由于实际操作的困难,这一协议并未得到落实。
土叙双方围绕库工党的矛盾在1998年迎来总爆发。与以色列进行沟通后,土耳其于10月向土叙边境大量增兵,并列出叙利亚支持库尔德好战分子的诸多“罪状”。土耳其时任总统德米雷尔在议会上强调,“我再次向世界宣布我们保留向叙利亚进行报复的权利”,土军总参谋长则宣称“土叙两国已不宣而战”。最终,土叙之间一触即发的战事在阿盟的协调和美俄等国的关切下和平收场,双方达成了对土耳其十分有利的《阿达纳协议》,主要包括驱逐库工党领袖奥贾兰,叙利亚停止对库工党的一切援助,禁止库工党成员进入叙利亚以及在叙利亚活动。此后,奥贾兰于1999年被捕,库工党活动也陷入低潮。虽然叙利亚在1998年危机中做出了极大的妥协,但是库工党问题的解决实际上为下一阶段土叙关系的改善奠定了良好基础。
2003年具有浓厚伊斯兰色彩的正义发展党(AKP)在土耳其赢得大选上台执政后,改变了土耳其在国内库尔德问题上的政策。一方面,埃尔多安直面库尔德人的政治诉求,不再一味拒绝承认库尔德民族身份的存在,逐渐认可库尔德人的语言、文化等民族权利,土耳其国内和平的库尔德人政治运动也取得较大发展。另一方面,土耳其政府与军方拒绝承认库工党的停火姿态,并多次越境进入伊拉克打击库工党。
总体而言,正发党的政治策略有效分化了土耳其库尔德人,大部分库尔德人越发热心于通过和平渠道争取民族权利。在今年6月与11月进行的土耳其议会选举中,亲近库尔德的温和力量人民民主党(HDP)均突破10%的国会门槛,其主要票源就位于土耳其的东南诸省。
尽管库尔德人在土叙两国的处境在总体改善,但是数十年来沉积的矛盾与情绪并非短时间可以消解。中东诸国之间既互相打“库尔德牌”争取有利筹码,又共同戒备一个库尔德国家的出现。
1991年海湾战争后,面对伊拉克北部风起云涌的库尔德自治运动,关系还很紧张的土耳其、叙利亚、伊朗就多次召开协调会议,相约协同维护伊拉克的统一,防止库尔德国家的出现。今年6月土耳其议会选举(AKP仍为国会第一大党却未过半数,无法单独组阁)后,正发党再度发起对库工党的打击,被不少观察家认为有借炒作国内紧张局势来争取选票之嫌。10月发生在安卡拉的造成百余人死亡的袭击事件,针对目标就是亲库尔德选民的政治集会。再考虑到土耳其国内极右翼民族主义行动党(MHP)在两次选举中都取得与人民民主党不相上下的选票,土国内民族和解的前景并非一帆风顺。
叙利亚库尔德人在国内的处境同样微妙。2011年底,叙利亚国内抗议活动恶化为大规模冲突,库尔德人地区虽一度发生大规模抗议活动,但叙利亚库尔德人总体保持着对阿萨德现政府的支持。
在他们看来,尽管库尔德人数十年来饱受叙政府不公对待,但是巴沙尔政权对库尔德人公民权利的及时承认,使库尔德人相信:一个由对少数族裔持同情态度的铁腕人物统治的叙利亚,好过由逊尼派阿拉伯人掌控的政府,因为叙利亚反对派鱼龙混杂,其中包括有不少立场极端的组织。随着“伊斯兰国”异军突起,叙利亚的库尔德武装与伊拉克的库尔德人一道成为抵抗恐怖主义势力的重要力量。目前,叙利亚库尔德人寄希望于国内和平进程,希望在战后将叙利亚改造为联邦制国家,库尔德人能够享有高度的自治权。
随着美俄等区外势力的介入,叙利亚内战以及库尔德问题在中东的前景更为扑朔迷离。库尔德人的势力在国际反恐战争中能否进一步增强?他们在叙利亚国内和平进程中又将发挥怎样的作用?未来有没有可能出现一个属于库尔德人自己的国家?这一切都要交给时间去回答。
(作者是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关系与地区发展研究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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