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烦恼》抄袭案，真叫人堵得慌

【编者按】

11月10日，电影《夏洛特烦恼》出品人及编剧等四方起诉“影画志”公众号的主人杨文。原告表示，杨文称影片抄袭美国影片《佩姬苏要出嫁》，实际该片是由开心麻花出品的同名话剧改编，剧本独立创作。故要求杨文公开道歉，赔偿221万元。北京朝阳法院已受理此案。

腾讯娱乐主编曾剑认为“《夏洛》抄袭案”的双方都没什么问题。被告杨文不是那种骨子里有恶意的人，影片导演彭大魔和闫非及出品方也是在维护他们的权益，但整件事就是让人堵得慌。

《夏洛特烦恼》片方起诉“影画志”公众号的主人杨文，认为杨文此前的《炸裂！〈夏洛特烦恼〉居然全片抄袭了〈教父〉导演的旧作！》的文章“构成了名誉侵权的主观恶意与客观行为”，索赔221万。

杨文的旧文并没有炸裂，起诉书炸裂了。对于影评人来说，最深切的感受可以汇聚为一句话：“穷，就不要写影评了。”

如果《夏洛》胜诉，那么杨文要赔偿221万，这还不包含他自己的律师费，也就是说，写一篇影评，失去一套房。写字非但不能赢得人生，反而会输个精光。

包括我自己在内，在写所谓的影评的时候，往往会忍不住嘲讽这个几句，又嘲讽那个几句。虽然没有指责别人抄袭，但指责别人拍得烂则是常有的事。设身处地假设片方看到文章，恐怕也会觉得这种“烂片的指责”侵犯了名誉，“既有主观恶意，又有客观行为。”因此想想曾逃过了多少个“221万”，觉得自己真是个幸运儿呢。

张艺谋在他的前半生里被骂得很凶，他拍什么都被骂，拍商业大片被骂，拍戛纳获奖作品也被骂，就连拍个奥运会开幕式都被骂。按理说，骂张艺谋拍的奥运会开幕式就等于骂奥运会，就等于骂国家本身，可是，并没有见到张艺谋要起诉谁。张艺谋对于各种各样的骂声的态度是一样的：就是被骂死也不吭声。

冯小刚也常被骂，他比张艺谋要厉害一些，他的态度是骂回去，他对影评人的态度是“这辈子我是跟他们死磕了，逮着他们我就骂”。不过冯小刚似乎也没有尝试去起诉谁。

站在《夏洛》片方的角度，站在该片导演彭大魔、闫非的角度，自己辛辛苦苦创作出的话剧、电影，被人指责是抄袭，当然愤怒。而且，当导演名誉受损，公司名誉受损，用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的权益，这看上去也没什么问题。设身处地假设自己是一个创作人，自己创作的作品被人指责为抄袭之作时，恐怕也会奋起用身边一切资源来反击吧。

可是，整件事就是让人堵得慌，让人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夏洛》片方和导演维护自己的名誉，真的只有打官司这一条途径吗，而且，即使打官司，索赔221万，这真的合适吗？

杨文发布那篇文章的第二天，我正好邀请《夏洛》片方过来做客“腾讯电影沙龙”。做客之前，我还和导演彭大魔、闫非简单交流过这件事，我的态度是，我不认同杨文的观点，但我觉得杨文并非出自恶意。彭大魔、闫非却很难接受我这样的态度，他们说，很多他们身边的朋友，甚至是公司的同事都开始怀疑他们真的抄袭了，甚至安慰他们说“抄就抄了吧”。两位刚创造票房奇迹的导演，他们的作品被认为是抄袭，这其中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而这件事对他们以后的创作有多大的影响，当时也都未可而知。

然而对一个评论者而言，他则不见得会顾虑到这篇文章会对两位新出茅庐的电影导演产生多大影响，对一家新出茅庐的电影公司有多大影响，他要真考虑这么多，他就没法评论了。他要做的是，尽可能清晰地表达他的观点，尽可能没有恶意地表达他的观点，尽可能有效率地表达他的观点。

我不太清楚这件事之后，《夏洛》和杨文做了什么样的沟通，以至于非得要走到起诉这一步。《夏洛》尽可以通过各种媒体来表达对杨文文章的抗议，批驳他的文章没有根据，站不住脚。当然，杨文也可以坚持他自己的观点不放，我过去认为你抄了，我现在认为你抄了，我以后还认为你抄了。杨文非要坚持这样的看法，在我看来也未尝不可。

《夏洛》算是开了一个先河，而且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先河。影评不好看，就要法庭上见（即便是指责抄袭，这也终究是一篇影评）。那以后影评人和电影公司该是什么样的关系呢？那以后媒体要和国产片该是什么样的关系呢？收红包的影评人被你们骂，而坚持独立写作有自己独立判断的影评人则有被起诉的风险。

《电影法》（草案）第十二条说，“国家建立电影评价体系，鼓励开展电影评论。”这是有待被通过的草案，不太清楚国家建立的电影评价体系是怎样的，是影评人也要去考四六级影评人资格证吗？是要给影评人上课培训吗？暂不管它。但从“鼓励开展电影评论”这一条来说，要鼓励大家评论，首先就要避免“言祸”。

该怎样避免“言祸”呢，怎样避免写一篇影评丢一套房子的事发生呢？恐怕，以后要么，大家都只写“电影好好看啊好好看”的影评，要么，得让保险公司给影评人上“影评险”。如果这都不行，那，写影评这事从此只能是有钱人才驾驭得了的（这样的话王思聪没准会是中国第一影评人，至少他赔得起）。

众所周知，我们的言论环境是怎样的，而言论自由对新闻工作者和电影从业人员来说都非常重要。所以应该是，大家一起努力，创造更美好的明天，而不是让这个言论环境变得更恶劣、更糟糕。

我无比支持片方和导演用任何武器来争取自己的清白，只是，在证明自己清白，证明自己正确的同时，如果能够想想对方并不一定满怀恶意，如果能够假设对方可能只是正常地发表自己的观点，如果能够假设自己不一定错，而对方也不一定那么错的同时，再为自己措身的这个言论大环境想想，事情就应该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作者系腾讯娱乐电影主编，本文原标题为《穷，就不要写影评了》。澎湃新闻经腾讯娱乐授权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