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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交响乐团配上又干又硬又土又倔的谢天笑
谢天笑接受采访,有几个点常反复说起:1、如果不是摇滚,很可能堕入黑道锒铛入狱;2、中国摇滚的黄金时代还没有到来,他和崔健那一代只是过渡;3、在纽约一年突然发现自己和乐队一毛不值,回来发奋要做出能震住外国人的东西,“古筝雷鬼”是初步的尝试。
他也大致从这三个阶段一路走来。反叛的淄博少年,18岁拿着借来的200多块钱坐火车上北京,再也没有回去过;爱上摇滚,从地下场馆夜夜用尽力气终于唱出名气的流浪青年;发现自己玩的东西早已被外国人玩烂,对差不多水准的乐队一抓一大把感到震惊和气馁,然后是憋着劲想让外国人刮目相看的苦逼中年。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甚至人们爱谢天笑的现场,叫他“现场之王”,因为他的音乐够狠够直接,又能够全情投入,兴之所至砸吉他还只是小意思。然而人不可能永远激情澎湃,当人们对“现场之王”的即兴发挥充满期待的时候,他要怎样应对状态的低落?
在接受《外滩画报》采访的时候,谢天笑的态度很明确:“舞台上那个人只要是真正的状态,我不会埋怨自己;会埋怨的是,状态不好了还在假装,那是在骗自己。”
谢天笑大概不会假装,但是碰到难免状态不好,他会设计一点桥段,带自己飞也顺便带观众飞。
今年6月20日,谢天笑与冷血动物“呼笑而至”深圳演唱会上,他唱《向阳花》唱到忘乎所以,硬把台下铁马围栏里的一个摄影师拉上台把吉他塞给他,在台下等待爆发的时刻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6月27日的巡演南京站,他带了十多个歌迷在台上疯,歌迷的衣服破了,他爬上舞台钢架竖起中指,还捎了一句话:“摇滚歌手的背后是墙,没有退路。摇滚就是生活,就是命运。”
8月21日的东戴河魔马音乐节上,谢天笑又来了,他把吉他交给歌迷,自己跑得无影无踪,据工作人员透露演出结束后的当晚也没有找到他。
他唱起来总是自顾自,不说话只报歌名。昨晚他的“呼笑而至”巡演上海站上,上座率一般,开场“谢天笑,牛逼!”的呼喊,却逼出了他的好状态。于是他总算不用“表演”,而是自然地唱了一场。
开场,谢天笑站在鼓风机的风里弓着背一阵狂拨古筝,高潮处好像石头里要蹦出个孙悟空。妖蓝大红,大场馆里的谢天笑还是愿意把自己的舞台设计成烟雾缭绕的酒吧。保安不让站,还是有观众游击战一样立在过道,“咚呲呲”的节奏就是让人蹦的。
谢天笑现场的魅力,在于土的时候让你忍不住要笑,又因为囚歌和雷鬼特别草根的力量而让人忘记一切。
老谢的声音始终容易让人出戏。他唱起来总是自顾自,不说话只报歌名,像个老农民,只想把自己想吼的东西吼出来,不管不顾后面的音乐。
哦,他说过一句话:“下面一首歌特别迷幻,你们别晕倒了。”冷得下面的人想欢呼都无从下口。
所以,老谢请来46人的交响乐团,是为了反差美吧。指挥在上面规规矩矩地挥动指挥棒,谢天笑在下面一句“我操!”,各得其乐,坏了规矩的快感。
这次的巡演,谢天笑没有新专辑。他的上一张专辑还是2013年的《幻觉》,编曲洋气了很多,但唱的依然是“追逐影子的人,来自那不变的青春”(《追逐影子的人》)。这首歌是他最喜欢的,是否可以说他变老的只有外表?
而老谢的下一张专辑,说是要在明年的这个时候推出。在不知道下张专辑成败的当下,这个现场算是他江湖地位的有力一刷。
何以抵御交响乐团,惟有他这样又干又冷又硬又倔的鼓风机汉子。
然而最适合谢天笑的还是“老三件”占主导地时候。《把夜晚染黑》、《脚步声在靠近》里电吉他像声皮鞭,鼓点简单得现在的音乐人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但是因为和脉搏相近,所以全场早就躁了。
听到后来,会发现老谢其实不太土。《笼中鸟》的弦乐前奏隐而不发像远处的闷雷,光是这个编曲和大屏幕上简单的黑白困鼠视频就酷得不得了。但是他一不小心就会土回去,下一首《埋藏着宝藏的地方》视频像廉价游戏,音乐像九十年代流行歌曲。这种感觉,就像在国内随便哪座城市溜达,高楼背后是陋巷,特别符合国情。
他的歌总有民歌的影子,舶来的鼓点是火车轰隆隆驶过的回响。狠歌那一节,他把截烟夹在吉他上就上来了,《昨天晚上我可能死了》痞遢的唱腔和怪叫为他脱下文明的外衣。这才是谢天笑嘛,吉他吊诡,唱腔三五不着调,像匹孤狼,鼓风机吹起“鬃毛”终于不是搞笑了。
谢天笑那一代人,不管是唱民谣的还是做摇滚的,玩得好的很多来自犄角旮旯的地方。用张玮玮的话来说,他们是“坐着火车追时代的人”。故乡周遭的世界落后且荒凉,年轻的时候都急欲逃离,要到老了之后才会有怀念和一种类似了结的心态。
他们在全国流窜,怀揣理想,被现实打磨成了各种样子。谢天笑这一支,土摇土到骨子里,是上世纪80年代囚歌和90年代打口碟杂交出来的果子。他的歌总有民歌的影子,舶来的鼓点是火车轰隆隆驶过的回响。
然而人总是会老的,“不管路有多远时间有多长,我们最终还会走向约定的地方”(《约定的地方》)的纯情,大概很难打动新一代的人了。谢天笑的音乐就像来自八十年代理想主义时代尾巴上的一声绝响,在新时代还昂首阔步毫不忧愁,不管音乐上如何与时俱进,依然听得人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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