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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与研究|生育行为会跟风吗?
中共十八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公报指出,“全面实施一对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政策,积极开展应对人口老龄化行动”。这是中国人口政策在老龄化背景下的重大调整,受到社会各界人士的高度关注,但在诸多舆论中,要么侧重探讨“普遍二孩”政策对中国人口与社会经济发展所带来的影响等宏大命题,要么是社会个体对“普遍二孩”政策的纷繁议论,然而,个体的生育行为与国家的人口发展战略之间的连接点在哪,如何实现个体生育到国家的普遍生育还需要从社会层面理解生育行为的发生机制。
2014年,博科尼大学社会动力研究中心博士后Nicoletta Balbo与格罗宁根大学社会学博士后Nicola Barban在《美国社会学评论》上发表的《生育行为会在朋友间传播吗》给我们提供了一种非常有趣的解释。通过对美国青少年健康追踪调查数据的分析,他们发现,生育实际不是孤立的个体行为,而是一种传播现象,即一旦朋友圈中有人生育了小孩,那么朋友圈中的其他人就会受其影响陆陆续续地生育小孩。
一、为何生育会受他人影响
生育只是家庭内部的个体行为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无论是时下的“普遍二孩”政策,还是计划生育国策,都能让我们感受到国家等家庭外部因素对人们生育行为的影响。这就是说,是否生育、何时生育、生育几个孩子都不完全取决于夫妇两人的意愿,在很大程度上还会受到家人、朋友和社会各种因素的综合影响。但是,为什么这些因素能够作用于个体的生育行为呢?在Nicoletta Balbo与Nicola Barban合作撰写的论文中,他们总结了社会学家与经济学家给出的两种不同解释:
在社会学家看来,人不是一个个孤立的原子,通过社会互动——比如小孩间的嬉闹、朋友间的谈话交流、市场中的交换行为等——人们无时无刻不在与周围的人发生着联系,也正是在这些社会互动中,人们学习了群体规范、确定了自己的行为准则。即人是嵌入在亲朋好友等关系网络中的社会行动者,人际互动会形塑,包括个体生育在内的各种行为。就生育行为而言,这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社会影响(social influence)机制的作用,它是指同辈群体间的共识能形成群体压力,制约个体的行为和态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由相似的年龄、相似的人生经历和个体特征构成的朋友圈就是这样一个同辈群体,在群体内部,人们之间长期的互动就会形成共同的价值观念和群体规范,当个人从属于这样的群体时,他就会尽量让自己的行为与群体内的其他人保持一致,因而,一旦个人所属朋友圈有人生育了小孩,那么她也可能会生育小孩;二是社会学习(social learning)机制的作用,它指的是个体能够从他人那里获取知识、分享经验。朋友生育小孩会起到类似榜样的作用,她生育小孩的经历能给朋友圈的其他人提供经验,比如如何面对生育小孩后的生活、怎样成为一个好母亲。
在经济学家看来,个体生育会受到他人影响主要是成本分担机制(cost-sharing mechanisms)的作用。成本分担机制强调生育小孩伴随着不确定性和货币的、非货币的成本,并且不确定性和非货币成本在个体首次生育时尤为重要。因为这是一个全新的人生阶段,分享朋友生育小孩的经验能够减少不确定性,减轻生育过程中的困扰和担忧。
因此,作者认为个体生育受到传播和社会互动效应的影响,虽然社会学家和经济学家给出的解释截然不同,但是就生育行为而言,我们可以看到它本身不是一个个孤立的个体行为,而是会受到兄弟姐妹、同学和朋友等同辈群体的重要影响,如果把个体的生育行为放到这样的朋友圈来看,我们就会看到朋友圈内陆续的生育现象,这是一种类似接力比赛的传播行为。
二、朋友是生育传播的重要媒介
文章两位作者在检验“生育的传播效应”时,特别重视朋友圈内的生育传播现象。这是因为美国在经历了生育率下降的人口发展阶段后,很多家庭同样只有一个孩子、很少会有几个兄弟姐妹的情况,兄弟姐妹的角色已经被亲密朋友所替代;此外,朋友是个人自己选择的,根据第二次人口转变理论,这种由自我意愿结成的朋友关系比家庭关系还更为重要。所以,作者假设朋友间的社会互动对个体的生育决策可能具有更加关键的作用,朋友是当今社会生育传播的重要媒介。
为了证明这一假设,作者使用了美国的全国青少年健康追踪调查(the National Longitudinal Study of Adolescent Health)数据,它总共包括4期:1995年的第1期、1996年的第2期、2001年至2002年间的第3期、2008年至2009年间的第4期。数据包含3种不同类型:被访者经济社会特征数据(比如年龄、教育程度和收入等)、生命历程中的重要事件(比如生育状况)以及家庭背景和人际网络数据(比如家庭、学校和朋友关系等)。
根据研究设计,作者把假设检验分为两个步骤进行:第一步,作者首先检验朋友圈有人生育小孩是否会对其他人产生影响,在控制其他因素的情况下,如果朋友圈中某人的生育行为与其他个体的生育决策之间存在显著的统计关系,即证明朋友的生育行为对个体生育与否具有重要的影响;第二步,作者检验的是生育传播的时间效应。如果朋友的生育行为是影响个体生育与否的一个重要因素,那么,朋友的生育行为能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个体的生育决策?
三、生育传播的实证结果
1、对朋友圈生育传播的检验
作者对朋友圈生育传播的检验分为两个阶段进行:
在第一阶段,作者假设朋友关系是影响生育决策的外生性因素,即朋友关系是影响个体生育与否的一个外在因素,因为通常朋友圈子的建立要先于个人的生育行为。因而,作者在不考虑朋友圈具有选择性的情况下发现,当个体经常交往的朋友圈和同龄群体中有人生育小孩时,个体生育小孩的可能性就会增加,这表明社会互动会影响个体的生育行为。此外,作者还发现种族、兄弟姐妹的数量、家庭的经济状况、父母婚姻状况都会影响个体的生育行为,具体而言,黑人和西班牙裔女性比白人女性更早生育;具有较多兄弟姐妹的个体首次生育也会更早;经济状况较差的家庭会更早的生育小孩;在双亲家庭长大的女性比单亲家庭和继父继母养育的女性更晚生育小孩。
在第二阶段,作者假设朋友关系是影响生育决策的内生性因素,因为从特定的年龄开始,人们倾向于与自己具有相似家庭背景的人保持朋友关系,所以朋友圈具有选择性,它是基于相似的个人特征和家庭因素所组建,是影响生育内在因素。考虑到这种情况,作者进一步控制了种族的同质性、父母教育的同质性和家庭类型的同质性等因素,当控制这些选择性因素后,朋友圈生育的传播效应变得更加强烈,而同龄群体的影响变得不再显著。此外,作者还研究了朋友圈生育对有意图的怀孕与意外怀孕的影响,结果发现女性有意图的怀孕受到朋友生育行为的正向显著影响,而朋友和同龄群体对意外怀孕的影响较弱且没有通过统计检验。
2、对生育传播时间效应的检验
最后,作者检验了朋友圈生育传播的时间效应。文章把朋友生育小孩后的时间划分为四个时间段:11个月内、12个月至23个月、24个月至35个月、36个月以上。同样,在不控制朋友的选择性时,朋友的生育行为对个体生育小孩的影响在一年后开始显著增加,三年后达到顶点,然后开始下降,即朋友圈的其他女性很可能会在朋友生育小孩后的1至3年间生育小孩。在控制朋友的选择性时,朋友圈生育小孩的传播效应在第24个月达到顶点,然后开始下降,这些结果表明朋友圈生育小孩的传播效应是短期的,呈倒U形曲线。即一旦朋友圈中有人生育了小孩,那么朋友圈中的其他人就会受其影响陆陆续续地生育小孩,2年后达到生育的顶点,然后开始下降。
参考文献:
Nicoletta Balbo & Nicola Barban, 2014, Does Fertility Behavior Spread among Friends?,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79(3) 412–431.
(文章首发于微信公众号:sociology前沿论文大推送。原题为:生育行为会在朋友间传播吗?“sociology前沿论文大推送”由南京大学社会学院刘林平教授及其研究生共同打造。关注国际顶级刊物,追踪名家研究轨迹,推介最新学术论文;聚焦新理论、新方法、大数据、新技术,促进国内社会学界提升学术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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