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曹启泰：主持不是事业，创业一定要摔跤而且要趁早

曹启泰坐在上海南京西路二楼咖啡店靠窗的卡座里，秋日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助理说他喜欢晒太阳。这时，采访已经结束了。他忽然想起“我们刚刚还没有拍合照”。

摄影师给我们拍完照后，曹启泰认真的说：“等有一天我走了，你不会后悔今天没拍。我常后悔当年访邓丽君的时候没有好好拍张照，因为当年年轻，老觉得自己也很火。那是她生前最后一次公开接受访问，我是跟黄霑一起采的，黄霑啊。”

他最初作为台湾著名主持人，的确挺火的。和黄霑一起采访邓丽君是在1993年，曹启泰30岁。说他30岁时很有名了，他马上说“更正更正，我23岁就很有名了”。

曹启泰20岁出道，进入电视台做主持，幽默风趣，深受观众喜爱。20岁时，他同时主持台湾最知名的10个节目，累积播出1000期以上。29岁时，他已经主持完亚洲地区文娱圈最重要的四大奖：金钟奖、金马奖、亚太电影大奖和金曲奖。

坐在台下看曹启泰主持，感觉既像看一门艺术，又像在看生活。数不清一场下来，观众会被他逗乐多少次，他很出其不意。他是为数不多的会把手机随身携带上台的主持人，跟嘉宾聊的时候，他还会拿出手机给嘉宾拍照。这一切看起来很自然，舞台变得不那么有距离感。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在曹启泰主持金投赏创意节期间采访了他，金投赏是全球第一个商业创意奖项，曹启泰此次的身份不只是主持，同时也是artgogo艺高高公司的创始人兼CEO。

10月21日，在接受专访时，曹启泰跟舞台上的他似乎并无两异。“我今天起太早，真要命，平常这时候还没起床。”采访开始时，是上午10点半，此前他刚刚结束一场主持。而在采访前一天下午到晚上，他也一直在主持。主持结束之后，他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待在二楼的酒吧，叫杯酒，抽根烟，聊聊天。直到凌晨4点睡觉。“这是我正常的生活节奏。”

“越累越疯。”Coco是曹启泰的助理，已经跟着他26年。他们个性不同，Coco很低调，不喜欢被关注。而曹启泰不是，咖啡店的老板有着一点台湾腔，一两句寒暄后曹启泰就跟他熟络起来。他们做事也完全不一样，Coco很严谨，而曹启泰完全不受控制。比如说，得知要早起，Coco前一天晚上就会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要背的包、要做的事情都列一张纸条，然后调好闹钟，早上起来按照顺序完成就可以出门。而曹启泰则比较随意，即使约了时间，但只要没有准备好就不出门。

“他如果迟到了，主办单位因为他迟到骂我，我就骂他。”Coco说。

“他怎么回你？”

“他不讲话。有时我嗓门大一点，他就说’差不多可以了啊’。”

“主持不是事业”

10月16日，台湾大热综艺节目《康熙来了》发生巨变，主持人蔡康永和徐熙娣(小S)纷纷在微博发文突然请辞。

“蔡康永和小S离开，你怎么看？”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做久了就该结束。”

“没有了他们，你觉得《康熙来了》还能继续吗？”

“不能啊，《波士堂》没有了我也不是《波士堂》。”曹启泰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着。

《波士堂》一度很火，曾频频占据第一财经频道收视排名榜首。作为首位主持人，曹启泰曾荣获“最佳创富节目主持人”称号。

曹启泰一直都在做主持人，从台湾地区到新加坡，又从新加坡来到中国大陆。40岁时，他决定移居上海。两年时间，他的主持事业就又一次迎来巅峰。2008 年，由于对台湾同胞在主持工作上的一些规定，他的主持遭遇停摆，不得不从台前转到了幕后。2009 年，曹启泰参与了上海世博会汽车馆的竞标和执行，最后担任了世博会汽车馆的总导演；2011 年，他在浙江卫视做了大型真人秀《非同凡响》的总导演。

他现在52岁，问他主持过的节目具体到个位一共是多少，他说有150个常态节目。30多年主持生涯，他经历了两岸电视节目的变化和发展。他承认，大陆电视台这十年“变得吓死人”。如果要比较当时的两岸跟现在的两岸的此消彼长，曹启泰认为要牵涉到很广的经济和体制，但总而言之，无论大陆还是台湾，其实走了相同的过程，只不过台湾走得早。而最明显的是，所有的地方都在缺内容。

面对大陆电视台很多引自国外的真人秀、选秀等节目，曹启泰觉得“不用急，会有一个培养过程。抄到最后，只能创新了”。

内容创新的能力要靠经济力去支撑。“台湾的问题是电视台没钱了，加上市场萎缩，内容也实现不了。而大陆的电视台迅速发展，大家都很有钱，可是没有内容。”

曹启泰最后总结：因为艺高高开始得太晚。如果绘画雕塑有艺高高，那么内容创作的艺高高在哪里？

艺高高是当代原创艺术品直购平台。它作为垂直电商，扮演衔接艺术供应者与需求者之间的桥梁的角色。50岁时，曹启泰有了这样一个新身份：艺高高artgogo创始人。

2015年7月，艺高高创立的第二年，它在上海举办了为期100天的“万人展”，展出了一万位艺术家的一万件艺术品，又誉为“无围墙的艺术”。这不是曹启泰第一次创业，在他的观念里，这次他成功了。

20多年前，曹启泰30岁，第一次创业，开办“婚姻大业”项目，为人定制结婚蜜月旅行和衍生服务。但不仅失败了，还欠下1.6亿债务。

“主持已经很出名了，为何选择创业？”

“因为我不想当艺人，拿不出名片。”

“艺人没名片吗？”

“你见谁，谁都不用你拿名片，曹老师你刷脸就好了。”

“刷脸不是很好，还要名片干嘛？”

“你没有自己的事业啊。”

“主持不是事业吗？”

“主持怎么是事业，主持能传给别人吗？”

曹启泰对事业的定义是这样的：事业就是没你也行。他举例说，乔布斯死了，苹果还在，那就是事业；但乔布斯如果是个主持人，死了就没有事业了。

他的立场坚定，认为主持这份工作不是自己的事业，甚至将主持人与修马路的工人进行类比。他强调做主持领的钱不叫“薪资”，而叫“执行业务所得”。

“修马路的工人不是天天有活儿，干两天就领两天的钱，跟演艺人员没什么差别。主持不是事业，我们是工人，有活干就行。”

当澎湃新闻继续问他主持和CEO这两个身份，更喜欢哪个时，曹启泰说：“主持这个身份我很喜欢，这个工作我也很喜欢。我只是不喜欢它的不确定性和无安全感。”

“创业是为了寻找安全感吗？”

“也许是的，但实际上也是为了对付无聊。”他说他50岁的时候，一个月只做两天节目，有种连喝28天下午茶的感觉。“没有人会理你，没有人想陪你喝的，每个人都在忙。”

“已经赢了”

按曹启泰对事业的定义，他现在有了事业，也有了名片，但似乎有点矛盾的是，他提供的名片上除了“曹启泰”的姓名、联系方式和公司地址之外，没有任何职务介绍。

“越紧张于别人不知道他是谁的，前面就有一堆头衔。昨天我收到一张名片，就像一片竹帘，还能折起来。”

他说，他现在最喜欢做的就是“去标签”。“我觉得标签让人明确，安于现状，你是谁？其实你是一个人，地球人。但如果非要分你是本科生、上海浦西人、文化传媒行业什么职位，一路加上去，那你就什么都不是。”

艺高高加上曹启泰本人，目前大概职员有25人。不仅曹启泰没有职位，其他职员也没有。“我的公司做艺术，不分职位。除了我，都是助理。有一件事，谁有空谁去做。但artgogo很垂直，不扁平，因为我很高，他们都很低。”曹启泰笑着介绍，他很自信。

“那不会造成管理混乱吗？”

“公司不要变大就好了。公司在七八人时是一言堂，十五六个人是阵痛，二十几个人又要冷静，三十几个人时就要加一个人来管理。我就一直这样，维持在25个人左右。”

“不想往大发展吗？”

“它一定会变很大，现在就越来越大，“万人展”就是25个人完成的，其他的都可以找part time job，找外包或工作间管理。公司不用大，我觉得他们烧我细胞，浪费，没有效率。”

他重视效率，向澎湃新闻记者介绍新加了一个人的微信时，如何在7秒内完成有效的沟通。他的方法是在手机里预先创建好常用短语，存入他自己的姓名、联系方式等。加了微信后，立刻发送短语，并附送一张与对方的合照。“一年以后，再冒个泡。就算名字改了，看照片还能记得这个人是谁。”

创建常用短语很节省时间，但他发现身边很多人都不知道手机可以自建短语。他会教别人怎么做，采访结束离开，他还在微信里对我说忘记教我怎么创建短语。

不同于上世纪，互联网时代造就了新的创业格局，曹启泰的创业起点也发生了变化。艺术是他所熟悉的，也是他喜欢的。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位藏家，所以创业也当仁不让地选择了艺术。他说自己在“玩”互联网和艺术。“互联网让你新，每天都在学习新东西；而艺术让你美。每天的工作又新又美，所以我已经赢了。”

曹启泰创办艺高高的目标是：让所有20岁的艺术家找到20岁的收藏家。“因为这条路是不通的，60岁的艺术家找到60岁的藏家蛮多的。”在曹启泰看来，现在的80、90后，如果想买一幅原创的、唯一的画，都不知道能去哪里买。没有地方买画，就意味着很多年轻人的画卖不掉，因为没渠道。

他的手机壳是一幅有着“artgogo”LOGO的插画，他骄傲地说是一位“万人展”的插画家的作品，只此一件，专门送给他。

其实变化的不仅是时代背景，曹启泰自己也发生了改变。艺人创业，有名有金钱，创业基础就已经高常人一大截。但曹启泰第一次却失败了。

他现在分析，当时虽有“高知名度”，但完全不懂作为一个创业者要扮演的角色。“就是个工人，只会拼命干活。该做的事情都没做，你当创始人该做什么，CEO该做什么。创始人决定原始创业模式，CEO要负责公司管理，而更重要的是人脉资源的扩展，要做商业规划，但都没人做。”

而如今，他做CEO，最常干的事，就是在外面到处抄微信，加微信。“我现在微信都快满5000了，两年前不做artgogo，连微博都没开。”他的微博名是“曹启泰之天下2筵席”，他自嘲身边人都说他名字取太长，搜不到。“所以我现在粉丝两万，始终两万。”

尽管如此，对于此前的失败，曹启泰认为值得。“幸好我30岁创过一次业，而且垮了，所以这一次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谈及怎么看年轻人创业，他脱口而出要“随便创，一定要摔跤，而且要趁早”。年轻人创业失败是最美好的事，听起来就很美好，有了经验，就重新来过。“30岁，第一次创业，成功了，听起来才像悲剧。接下来要怎么维持，怎么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