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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有乐乐,我们仍需要忧忧怕怕厌厌和怒怒?心理学告诉你
正在内地院线上映的动画长片《头脑特工队》(Inside Out),被认为是神奇的PIXAR的“回归之作”。人们在这个“脑洞大开”的故事里看到了成长的代价、情感的涤荡、人性的温暖;与此同时,也了解了一些心理学、尤其是进化心理学的知识。
比如,影片通过记忆水晶球、长期记忆区、个性岛屿的精彩设定,传递出进化心理学的基本理念:经历塑造个性;“过去”决定“现在”。
那个将乐乐、忧忧、冰棒从活灵活现的“人物”一步步变为“符号”的危险仓库,完美地呈现了人类逐次递进的抽象思维方式(顺便致敬了毕加索)。
通过“造梦工场”和“潜意识区”的互动,影片还不失时机地调侃了一把弗洛伊德先生。
而在笔者眼中,该片最可称道之处,是指出了人类那些所谓的“消极情绪”——在片中它们是忧忧、怕怕、怒怒和厌厌——的积极作用。和那些推崇乐观主义、倡导“正能量”、视负面情绪为大敌的主流观点不一样,它温柔地告诉观众:
“It’s OK to be sad.”
从进化心理学的观点看来,蛇与人类共存千百万年,被蛇咬伤而毙命的记忆在人类的进化过程中世代相传;正是这种祖传的危险来源,使得今天的人们依然对蛇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影片中的“厌厌”/厌恶,是一个高冷、傲娇而毒舌的小人,爱翻白眼,爱从鼻孔里出冷气。在心理学家查普曼那个著名的“厌恶”实验中,人们在品尝味道不佳的饮料、观看排泄物的照片、以及在游戏中遭遇不公平的对待时,都会表现出上唇翘起及鼻子皱缩的面部表情,严重者甚至会呕吐。这样一种以口鼻排斥为特征的情绪输出,本质上是一种将有毒之物从体内排斥出去的动作,揭示出人类的厌恶情绪建立在古老的进化适应基础之上。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进化心理机制还从生理厌恶(对于变质食品、排泄物、昆虫、细菌等的恶心)泛化为道德厌恶,即一种人们在人际互动中、个体对违反社会规范的语言与行为的反感体验。可以预测,如果这部电影有续集(快拍吧!)、展现进入青春期的莱利,那“厌厌”的功能会进一步加强,表现为一种道德上、原则上的苛刻性。
同样与道德相关的情绪还有“怒怒”/愤怒。这种情绪与人们对于“公正”的要求紧密相连,其启动与发展的背景,是人类从“自然”生活过渡到“社会”生活的巨大转折。正因如此,人们在遭受“天灾”时,一般的反映是恐惧;而在遭遇“人祸”时,常见的情绪则是愤怒。当人们遭受攻击、侮辱等外界刺激时,当人们的意愿被无端压抑时,当人们受到挫折或伤害时,“怒怒”发威了;而正如影片所描绘的——“怒怒”发威的时候会从头顶喷出火焰——愤怒这种情绪体验通常会伴随着强烈的、高能量消耗的行为。
不同于其他的“负面情绪”,愤怒不会导致规避行为,而通常表现出攻击的架势,并表达出某种愿意承担风险、为此不惜增加成本的意愿。影片中,当莱利被“怒怒”主控的时候,不惜与父亲正面冲突,甚至想出了“离家出走”的主意。这些行为在成人看来也许是一连串的“傻事”;但是笔者在观影时注意到,小观众们对“怒怒”情有独钟,每次他冲动冒火时,小观众都报以开心的大笑和支持的掌声。
那么,“忧忧”/忧伤的作用是什么?影片中的“忧忧”,在一开始是个很不受待见的角色,被“乐乐”要求站在小圈子里不许出来;不仅如此,她自己也不明白自身的价值,并由此自暴自弃。然而,伴随着故事的进程,“忧忧”的功能逐步展现。事实上,整部电影的情节主线,便是一个关于重新认识,并珍视“忧忧”的故事。影片中,“忧忧”第一次发挥功用,是在莱利童年时的幻想伙伴“冰棒”看到他的月球车被清扫进遗忘深谷、嚎啕大哭时。乐乐使出浑身解数、百般逗乐,却不能让冰棒振作起来;此时,忧忧出现在冰棒的身边,拍着他的背,道出他的感受,让冰棒悲伤的情绪得到了有效的缓解。在这里,影片触及了“忧忧”的第一重功能:悲伤体验的宣泄。
影片高潮处,被愤怒主控的莱利决绝地离家出走,坐上了开往故乡的大巴;此时,她的头脑“断线”了,怕怕、厌厌、甚至怒怒都无法再操纵情绪控制台。最终重新激活了控制台的,是“忧忧”,也只能是“忧忧”——因为悲伤,是人性的最后一道防线。而根据进化心理学的观点,忧伤情绪还有其他许多积极的作用。比如有观点认为,忧伤让人们具有更好的共情能力,从而能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个体忧伤和共情关注——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恻隐之心”,能够让人更有同情心,更加包容,更容易引发助人行为。忧伤情绪还具有明显的审美效应:人们在感受悲痛(比如看一场悲剧)的同时,能获得一种深层次的审美满足和愉悦,并通过理性认识的升华,提高个人的精神境界。
总之,恐惧、厌恶、愤怒、忧伤这些“消极情绪”,其实有着重要的积极作用,是不应该(也不可能)被“克服”或“消除”的。如果没有“怕怕”,人们会遍体鳞伤;没有“厌厌”,会中毒身亡;没有“怒怒”,就只能在不公的境遇中逆来顺受;而没有“忧忧”,又如何去应对人生中必然会有的悲欢离合、惊涛怒浪?当然,万事过犹不及:太“怕怕”,就是胆小鬼;太“厌厌”,易成装逼犯;太“怒怒”,就是傻大胆;而太“忧忧”——那是抑郁症。这个规则同样也适用于“乐乐”——正能量小仙子乐乐纵有千般好,但乐观一旦过了度,就不是幸福,而是愚蠢。
比如,福道尔把具有特定功能的心理机制称作“模板”或特定范围的认知程序,而考斯麦茨曾把人的心理比喻为一把“瑞士军刀”,由不同的认知工具装配而成;电影吸收并具象化了这些理论,设计出了头脑中枢的情绪操纵台,每种心理/情绪都有其操控的区域,但特定范围的机制存在并不排斥更一般意义的机制存在。
考斯麦茨还指出,个人有高层次的心理执行机制,它可以命令、监视和管理低层次的心理机制。于是乎,我们看到了影片中不同的人物有着不同的情绪主控官:天性乐观的莱利由“乐乐”主控,她温柔而理性的母亲由“忧忧”主控,莱利的父亲和一位大巴司机由“怒怒”主控(根据进化心理学,男性比女性更容易愤怒),那个看上去很酷的女同学居然是“怕怕”在主控(色厉内荏啊)……连汪星人和喵星人都有情绪主控官,汪星人当然是“乐乐”唱主角,而喵星人呢,它的背景记忆球是一片“厌厌”的绿色(果然是女王啊!)。
看完影片的观众,也许都会忍不住问自己:“我的情绪主控官,是哪一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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