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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故事 | 继续成为彭于晏
原创 Madame Figaro MadameFigaro
最近,彭于晏特别高兴,因为他参演的两部电影《热带往事》和《第一炉香》都有在国际影展上亮相,前者新人导演温仕培的电影处女作《热带往事》入围了戛纳特别展映单元影片,后一部则是让导演许鞍华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终身成就。对都有份参与两部电影的彭于晏来说,这就像是有了一个新的机会,能被更多的人看到,也意味着他可以从不同视野的评价中获得一轮对自己演技的更多看法,而他自然也能够获得新的肯定。
无论是同行合作者,还是观众,大多数人在评价彭于晏时喜欢用的两个词语分别是“敬业”和“自律”,这似乎早就成为了他身上最鲜明的两个特征。虽然是老生常谈,但对很多人来说的确受用,尤其是在对演员的演技评价时,这两点是作为演员达成及格线的基础,也是让自称“天分不高”的彭于晏能够一直坚持做演员的动力,是他希望获得认可的武器。
当自律成为习惯的时候,是会把人的身体变成武器的,用彭于晏以前在接受鲁豫采访时说的来佐证,就是“我天赋不够高,那我只能把能做到的做到最好,我是这样的人”。
《热带往事》被戛纳电影节评价为一部“在内疚、宽恕和救赎的欲念迷宫中探索的心理惊悚电影”——这是彭于晏首次出演这类的电影。他在片中扮演的角色名叫王学明,是一名空调修理工,在一次开车赴约的途中意外卷入了一场迷雾重重的车祸事件,所以变成了游离在深夜热带城市中的一个孤魂,身材暴瘦、脸颊凹陷、眼窝塌陷、眼神暗淡无光,从156斤的常规体重直接减重了32斤,是他成年以来的最低体重。减重,是彭于晏自己主动的要求,理由是觉得“这样做才是对的”。
王学明是一名心思重重的基层冷气工,每天要为温饱而努力,又在路上不停地奔波寻找自己的救赎,内心的煎熬与外界的压力,让他成为了一头笼中的困兽,他带着决绝的凶狠和惴惴不安,在面对恐惧的过去时会心惊胆战,是一个矛盾重重的人物。“为了这个故事和角色,我觉得自己可能是需要多做一些改变的,但导演也并没有说一定需要我配合瘦到什么程度,只是我觉得可能是需要改变一下外形,肢体上也需要做点改变,可能才会符合戏里面王学明的角色,”彭于晏提到自己减重的初衷。
为了演好这个角色,在提前为戏作准备时,他会刻意在日常生活中模仿和接近角色的神态。他有一位朋友的父亲是修冷气的,于是他就跑去和对方相处了几天,观察他们的身型和日常工作,看他们搬运机器、用纸和尺子记录装机的位置,大多数的工人会因为工作过于辛苦导致身体消瘦,但因为又要常常搬运机器,所以看上去还是很有力气,所以他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更瘦一点,再加上剧情的关系角色还时常失眠,也让角色看上去更加阴郁,和他现在的身材可能会相差甚远,所以为了从形象上靠近角色,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在减重减脂的部分。
减重的过程中,最痛苦的是减肌肉。往日里最为大众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彭于晏的精壮身材。拍摄《邪不压正》时,姜文就对他的好身材赞不绝口,所以才有了屋顶上轻罩薄衫在屋顶狂奔的半裸戏。但是为了要接近他心目中王学明,就意味着他需要花很多的时间把这些辛辛苦苦练出来的肌肉义无反顾地丢掉,“因为我看完剧本后觉得我和人物不太像啊,那我就只能变得更像一些”。
“把肌肉减掉是真的很辛苦的一件事,要做很多很多有氧运动,”彭于晏在接受《看电影》采访时提到了这一点,外在的瘦身运动考验的是身体的耐心和毅力,而内心的煎熬是面对诱人食物时的不受诱惑,心里想要吃好吃的但因为任务在身,理智会逼着自己就要拒绝,想要演活角色的欲望会压过口腹之欲,最后理智战胜了冲动,但也会让心情不开心。不过,这对他来说是倒是正中下怀,因为他觉得“王学明就是一个不开心的人”,所以因为节食的不舒服,反而是成为了塑造角色里的一小块碎片。等到他杀青之后,自己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快朵颐,没想到竟意外吃得身体过敏,结果被送进了急诊室打针,事后他觉得无奈又惊讶,感慨“原来人真的会这么脆弱”。
王学明的角色是活在银幕里虚构的存在,但彭于晏不是,他是活生生的人,甚至背负着许多过去角色残留在他身上的大众印象,不过演绎一个不存在的人,让角色活起来是一名演员的本分。对非演艺从业者而言,他们的评价“不出戏”是对一个演员最高的赞美。
读剧本时,彭于晏觉得“王学明”还只是一个停留在文本上的符号,一个故事里的人物框架,只有骨骼,暂无血肉。他看他的故事,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观察,直到他去了广州体验拍摄环境,当地的热带气候的闷热带着焦躁的心情向他席卷而来,穿上了戏服,他才有了成为王学明的切实感受,温度带来的浮躁,不安带来的恐慌,他原本从剧本中看到的“不合理”在他亲临现场后一切都变成了“合理”,气候带来的“不舒服”就成为了人物身上最真实的直观感受,“变得很真实”。彭于晏把通过感知外界又导推到角色塑造的学习方式当做“自我催眠”,这样就可以帮助自己迅速进入了故事,成为那个抱着很多秘密的王学明。
“我觉得是我看到他在透过这个事件在寻找一场救赎。每一个都会活在过去,有些人不敢面对。学明这个角色是想忘记过去,但是前提是必须要先面对,”彭于晏说,“当你直视自己的恐惧以及过去的时候,你是可以迎向阳光的,我会觉得这是一个关于角色成长的故事。”
彭于晏是在透过王学明学习体会面对恐惧之后的成长,而“成长”对他个人来说,更多的时候是学着去接纳每一次拍摄前对角色完成度的不安和紧张,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愿意在接到剧本后花很多心思揣摩角色,翻来覆去地思考该如何去扮演好这个和自己似曾相识但又不完全是自己的人物,“我拍戏习惯准备多一点功课,对角色多一点了解,希望到现场可以有好的表现,因为有不同的对手演员,也有导演的想法,大家都会互相磨合。我对每一个角色都会尽量全力以赴,因为这个时间都是要投入下去,一定要尽力把它做好,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他在拍摄《紧急救援》时遇到过很多次与死亡擦身而过的经历,所以他会半开玩笑地称“每一次都会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心情”,第一当然要相信导演和剧组的工作人员做足了完全的专业准备,即便如此,待到真正开机时其实也只有自己一人面对所有危机,无论是水里、火里、还是空中,都只能孤身作战。“这大概是我拍摄的最危险的一部戏,”他回忆起一场在水底的戏,结果威亚被意外地勾在了车的底座,导致他整个人都沉在水底上不来,而当时水下身边又没有任何工作人员,没人察觉他陷入危机,甚至大家都以为是他入戏太深,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自己拼命去解威亚的扣子,才转危为安,事后等到他浮出水面,才发现自己在忙乱之间,整个指甲盖都被掀开,血流不止,但他竟然没有察觉,“那次想起来真的是太后怕了。”
“每一个都可以做一些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是一个选择,但是你也可以做一些跳出舒适区的尝试,你的拼命是要有原因的。”
这段话来自前不久彭于晏接受媒体时给出的回答。他对演戏的拼命程度,被导演温仕培评价为是在“自虐”。温仕培曾回忆起拍戏时彭于晏“自虐”的细节,“有些镜头为了达到最佳的效果,他会提前一两天进行脱水。脱水意味着可能两三天他不怎么喝水。在现场实在渴得不行,他只会喝一口矿泉水,抿一口,然后再吐出来。”
不过,当问到彭于晏是否真的有在把“拼命”当做一个衡量角色完成度的标准时,他反而不这样认为,他更喜欢用“值得”和“尊重”来回答这个问题,对角色完成度的衡量是源自喜好的程度,尽可能地满足角色的设定和投入演出是出于对主创和作品的尊重,“我觉得与其说拼命,不如说投入,能够为自己热爱的事业全情投入是一件非常幸福和幸运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会演到多少岁,但是现在有戏给我,允许我去交出自己,我就会非常珍惜。”
温仕培觉得拍电影就像建房子,要和不同的人去聊怎么装修,每一个地方都像是一块儿砖,但是搭建起来的要有统一的框架和方向,所以“共通”成为了他和所有人达成共识的必要途径。在面对这位新人导演时,彭于晏自决定接戏之后就自然而然地选择将自己交托出去,从决定角色形象后的刻苦减肥,拍摄中角色命运转折的走向到拍摄结束后进行后期,他都会主动和温仕培进行沟通,也会和其他演员商量具体到每一场对手戏的表现方式。
他与张艾嘉是首次共演。戏中,他们二人站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对立的立场,一个是“凶手”,另一个是被害人的妻子,一个知情,另一个是被蒙在鼓里。他们两人之间有大量的对手戏,矛盾、冲突、饱满、情绪张力十足,就像是闷热的天气一样焦灼着步履维艰。大概是气候与角色本身魅力带来的那种真实感,他们在拍摄时的很多小细节是剧本里面没有的。
“我们演的过程中会有很多临场发挥的部分,导演会在这过程中一直保持摄像机开着的状态,让我们有一些碰撞的时刻被记录下来,所以会有很多不确定感,”彭于晏回忆道,“导演留了很多这样的东西在电影里面,这是导演的风格,很有自己的喜好,可能也有一点像他个性的这样,他好像特别在意这些小的、不确定感的细节。”他提到了自己和张艾嘉一场在墓地吃冰棒的戏,他们两个人站在一个唯一可以联系起两人关系的亡者墓碑前,王学明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浮现了一种困惑与彷徨,因为他的善良内心正在受到煎熬。两个人的互动存在着很大一部分的即兴,温仕培也不喊卡,就默默地一直开着机,随后彭于晏会因为不确定有没有过,一直保持着那种状态,表情也变得更加复杂,而镜头则是诚实地捕捉下这些难能可贵的瞬间。
《第一炉香》是最近另一部为彭于晏带来巨大话题讨论度的电影,那部戏也让导演许鞍华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终身成就奖。故事改编自张爱玲的同名小说,由许鞍华掌镜、马思纯担任女主角,配乐是大师级的坂本龙一操刀,摄影指导则是交给了杜可风,彭于晏在片中出演风度翩翩的花花公子乔琪乔。原著中的乔琪乔是一位中葡混血、高个子、长得匀称,充满了万人迷的性张力,堪称“蓝颜祸水”,书中形容他“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和石膏像一般。在那黑压压的眉毛与睫毛底下,眼睛像风吹过的早稻田”——这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许鞍华与彭于晏的首次合作是在2016年拍摄的《明月几时有》,《第一炉香》是三年后的再次合作。许鞍华曾在接受采访时,谈到对乔琪乔角色的看法,描述他“是混血,在殖民地长大,内心有一种类似复杂性的,也因为混血身份比华人受到更多的歧视,心理也更复杂,所以我可以为这个角色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最终,她选择了彭于晏担任这一人性复杂的角色,毫无疑问对他是寄予厚望的。
彭于晏回忆起许鞍华找到他时,给了他很多书看,有人物小传、原著小说,还找了很多葡萄牙的诗歌、英文的诗歌,“她会觉得在那个年代,这些都是符合乔琪乔状态和生活环境的,”他回答,“这也是我在前期会花很多时间去了解和感受的。”
拍戏前,许鞍华会把她对乔琪乔的看法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彭于晏,拍戏时几乎每一场戏都会排戏,每一句台词也会跟着彭于晏他们一同排练。“因为乔琪乔会英文、葡萄牙文、中文,受到过西方教育,在中西文化教育下长大,所以有很多细节需要注意,”彭于晏提起拍戏时的细节,“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过程,我觉得其实是一个让大家更清楚知道现场会发生的心里预估,你需要自己准备,当然也可以自由发挥,但这个是在一定的空间内跟时间内。”许鞍华通常会给他一两条的空间,告诉他可以自由发挥,任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演,这种自由度也让彭于晏体会到了另一种演戏的快乐。
从2002年出道到今天,当演员的日子已经占去了彭于晏一半的时光。在今年39岁的彭于晏身上,你仍然能够看得到拍摄《翻滚吧!阿信》或《激战》中那个带着浓烈荷尔蒙的男性形象,连他在微博简介上都还保留着“不停的翻滚!”的文字,事实也的确如此,他长年以来的良好习惯,让他的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维持得非常好。
即使是在当下,彭于晏也会时常想起那一段没什么戏拍、也没有什么挑选剧本余地的日子,虽然他信奉“活在当下”,但这种不停地往后看的习惯养成了他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保持着非常珍惜和感恩的心态。“以前没戏拍的日子,有人来找就已经很好了,因为希望被人看见,所以会尽可能地做得多一些。后来慢慢机会变多了,选择会更慎重,选择剧本最重要的标准之一就是希望自己的戏可以给到人精神的鼓励,如果看完电影有所收获,有被鼓励,也有获得前进的动力,那我觉得这就是我拍戏的最大意义所在。”
在星光灿烂且新人辈出的文娱业,许多艺人保持话题度和存在感的方式除了拍摄影视作品外,有时候也会选择参与大量的综艺节目和时尚活动,在这其中却很少会看到彭于晏的身影。他坦诚自己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在拍戏,拍戏的时候就会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别的事情,等到杀了青,自己从角色里逃出来,在空余时间就更想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譬如陪陪家人,享受属于自己的快乐时光。至于为什么不上综艺或真人秀还有一个别的原因,他悄悄透露:
“我好怕自己会说错话或者做错事,所以还是觉得专心拍戏,做好一件事就好了。”
2020年自疫情以来,彭于晏的工作节奏跟过去相比确实逐渐慢了下来,也多了很多休息和思考的时间。他忆起过去很多年都是一直马不停蹄地拍戏,几个月拍一部戏,然后一年两三部戏就这么时间迅速划过去了,反而作为“彭于晏”度过的日子变得很少——他非常有趣地将角色与自己认真地进行了“切割”,尽管他在回答其他问题时还提到了“有时候不经意的动作和一句话,会觉得那个角色跑出来”——所以,当他回想起某一年的时候,也只能记起那一年自己究竟拍了什么戏,出演了什么角色,“的确是很充实,但也会觉得有一点点虚无。”因此在疫情之后,他就打定主意要更享受当下、享受生活,最重要的是尝试自己喜欢却先前未体验过的事物,譬如他最近迷上了咖啡,从如何种植咖啡、采集到咖啡原产地,都有想法要打破砂锅学到底,像个好奇的学生一样认认真真。
有意思的是,当所有人基于他的身材管理喜欢用“自律”去评价彭于晏时,他反而认为自己是一个在空余时间非常散漫的人,“大概是都把精力和专注度放在工作上了,所以在不工作的时候蛮懒的,如果可以改变身上的这一缺点的话,我会希望可以更认真地对待自己的生活。”
经历了近二十年的拼搏,明年即将迈入“四十而不惑”阶段的彭于晏已经找到了和自己还有这个世界和平相处的方式。刚出来演戏的开头几年,他曾经对抗过、失败过、胜利过、很多时候他都是选择老老实实闷头向前走,有点莽但也很勇,想要通过努力证明自己,也让自己在演员这条路上走得更加心安理得些。“我没有特别想到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厉害)程度。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我收获的已经远远超过我能够想象的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彭于晏说,“如果你问我对当下的状态满不满意,现在的我一定是比从前更知道自己要什么,因为到了更自知的年纪,我更多的会是把握和珍惜当下。”
原标题:《封面故事 | 继续成为彭于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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