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逝世三十周年｜古龙长子：马英九常讲我看的小说没他的多

【编者按】

1985年9月21日，爱酒如命的古龙因肝硬化、静脉出血，在台湾逝世，年仅48岁。

古龙一生写了100多部武侠小说，创造了楚留香、小李飞刀这样风流不羁的大侠。他的江湖地位虽不及金庸，却把诗歌带进武侠小说，让武侠进入文学殿堂。

在古龙逝世三十周年的日子，我们发一组文章，纪念这位一代武侠宗师。

如今，古龙小说的大部分版权由古龙的三个儿子以及家人、好友组成的古龙著作管理发展委员会管理。大陆的版权则被读客读书买下，并出版了《古龙文集》。这是古龙长子郑小龙的访谈，由读客读书公司授权澎湃新闻转发。

有报道称：古龙生前未获一分钱内地版税，被大陆媒体称为“我们亏欠最多的作家”，真是这样的吗？

郑小龙：关于父亲的版权，我们兄弟三人成立了“古龙著作权管理与发展委员会”，对于这个说法，我们有过专门的考证，父亲生前确实未获一分钱内地版税。父亲1985年9月21日去世，可以说，那个时期，大陆流传的所有古龙的书籍均为盗版。

能否聊一下您和父亲相处中的一些细节和故事？

郑小龙：就我的印象所及，他当作家是非常辛苦的，就是一介十年苦读独醉江湖的书生。他的写作都是在半夜，而且习惯泡一杯浓茶，然后在书房台灯下写作。小时候我经常在旁边玩，对他的印象和这样的做法不是那么明白和了解，可是长大后才知道文字工作者真的比较辛苦，写出长篇大论来是非常困难的。正是因为这样，才知道一个成功的作家，能够靠毅力写出这么好的作品，这才是父亲可贵的地方。我父亲共有五六十部著作，现在有时候想到他这么浩大的工作量也真的是非常厉害了。所以说，他是天才，可能天才都不长命吧。看到他每天熬夜啊，写作啊，写不出来当然是最痛苦的。小时候倒是没有心疼他这样的感触，长大后想想，他就是一个非常不容易的父亲。

您印象中的父亲是怎样的？

郑小龙：我的记忆中，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创作上面，他在写作的时候是非常专注的，不容有人打扰。他通常都是半夜的时候创作，一杯浓茶，点上香烟，在书房里写作。文思泉涌的时候，就奋笔疾书，整夜整夜的都在创作。有时候遇到瓶颈的时候，感觉会和一般人一样会有情绪上的发泄。至于其它方面，我想和一般的父亲没有多大差异。我印象中很深刻的，是他和朋友在一起的时间非常多，因为他好交朋友。

大家都知道，古龙爱酒，那他有醉酒或者酗酒吗？

郑小龙：自古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父亲的好朋友倪匡曾说：有钱不花有什么意思，喝酒不醉有什么意思？父亲也嗜酒，是一个真正的酒徒。喝酒或许是写作情绪的一个出口吧，他喝酒的时候，绝不绕舌，只是专注于大口大口喝。

您跟父亲生前的好友有联系吗？

郑小龙：这些武侠大师都没有联系过，那都是上一代的交情，我们下一代基本都没有过联系。最近一些年，我只见过倪匡。

到今天，很多生前的朋友、粉丝仍旧怀念他，这与他为人豪情有关系吗？您觉得他的为人如何？

郑小龙：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晚辈不能评价长辈，也许我和读者讲的都不一样，我觉得怎样的评价都不重要，站在广大的读者心目中，他是一个当代的小说家，他的作品获得大家的喜爱就够了。应该被人记住的是他的文采，他的创作和他留下来的这么多作品，而且去世20多年了还有这么深远的影响力。

您是什么时候开始看父亲的小说的？看的第一本古龙小说是哪本？当时是什么感觉？

郑小龙：以前，我对父亲的作品有些抗拒，不想看父亲著作，一部都没看过。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自己当了父亲有了儿女，心境渐渐平复。可以理性看待父亲的作品，父亲的确是个好作家、有才气。

您最喜欢古龙小说中的哪一个角色？为什么？

郑小龙：我最喜欢《小李飞刀》，我认为《小李飞刀》这部小说比较让人有想象的空间，喜欢男主角的性格和行事风格，而且他靠他自己练得一份绝学，我觉得这点跟我自己的成长背景比较像。也不单是和李寻欢有共鸣，喜欢一个东西，有时候很主观，不需要太多为什么。

您觉得古龙小说的独特魅力是什么？

郑小龙：父亲的小说塑造的是精神，是气氛。

古龙曾经说过他的小说要“表达人类感情中最珍贵的义气和勇气”，您怎么看待？ 到今天这些价值观还有意义吗？

郑小龙：父亲小说中的人物，他们其实都是喜欢和平，喜欢平凡的人。当然，他们都不平凡，所以他们很想以自己的不平凡换来大众的平凡与平安。平安是福。所以，无论是楚留香还是胡铁花，在强敌面前，在绝境之中，都能谈笑风生，以朗朗笑声驱走满天的阴霾与暴戾。不管是在多么困苦的情况下，能够笑一笑总是好的。其实人生中许多事都是这样子的，一条路不通，可以换另一条路走，也可以坚持到底。我希望我的小孩可以做到这样。

古龙改编的影视作品这么多，您觉得是否拍出来古龙的精髓？

郑小龙：我觉得，商业考虑有自己的标准，但很多拍得不如小说中的情景和要表达的意境，他们没有真正理解到武侠的精髓。

中国导演比如徐克、杜琪峰、王家卫都喜欢古龙作品，您觉得谁的武侠剧最有“古龙风”？

郑小龙：三位导演的剧中人物皆可看到父亲笔下人物的影子。

湖南卫视《天涯明月刀》热播，在大陆反响非常强烈，据说也要在台湾开播了，您看过吗？做如何评价呢？您觉得有古龙的风格吗？

郑小龙：“天涯不远。明月在心。归程在即。人的生命本就是一段历程，生命的意义在于这一历程本身。只要你去找，你就一定能够找到。”这是《天涯明月刀》中的一句话，果然很有我父亲的风格。

有人把金庸比为武侠中的杜甫，把古龙比为李白，您怎么看待这个观点？

郑小龙：从他们各自外在的性格来看，这种比拟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如果换以作品的角度，可能这话就要反过来说了。父亲早年生活坎坷，尝尽世间炎凉，所以小说中多有对底层社会与复杂人性的表现；而金庸出身世家，生活优越，反映在他的武侠世界，是天马行空的“成人童话”。

您怎么看待古龙的一生？

郑小龙：也许我和读者看待的角度不一样，站在广大的读者心目中，他是一个当代的小说家，他的作品获得大家的喜爱就够了。应该被人记住的是他的文采，他的创作和他留下来的这么多作品，而且去世20多年了还有这么深远的影响力。

您父亲去世的时候就有四十八瓶XO陪葬，您觉得酒对古龙意味着什么？

郑小龙：我父亲认为，最平凡的就是最了不起的，所以，他的好酒全都用普通的酒瓶装着，深藏不露。 他说：“好看的酒不一定好喝。”他说：“最好的酒样子都是最简单的。”

我们知道，古龙年轻时曾结交过多个女友，他可能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一个丈夫的责任，您的母亲对古龙作何评价呢？

郑小龙：小时候，父亲总是写稿，我在旁边玩。父亲每月到台北领到稿费后，便买几瓶好酒和一大堆新书，再返回乡下。直到读小学一年级时，父亲的小说《天涯明月刀》被邵氏电影公司拍成电影，就此发迹。“但父亲也很快离开了我们母子回到台北。母亲则带着我，开始了漫长的清贫生活。母亲对此一直耿耿于怀。”郑小龙说，“子不言父过，不过他当时真的不是一个好爸爸。”

有读者评价说：古龙的一生，就在实践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您是否同意呢？

郑小龙：他还有四个字应该也是最贴切的：“握紧刀锋”，这四个字现在还挂在自己家里，看到就会有一些感悟。我想这四个字这个心境需要上了岁数的人才能消化。

古龙有很多名言警句流传非常广，甚至被很多人当做座右铭，您有没有喜欢的古龙名言？

郑小龙：我喜欢的名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笑，就像是香水，不但能令自己芬芳，也能令别人快乐。你若能令别人笑一笑，纵然做做愚蠢的事又何妨？共勉之。

我们知道您是柔道高手，还做过马英九的贴身保镖，能不能给我们详细讲一下？有没有小马哥好玩的故事？听说马英九也是古龙迷？他有没有跟你谈论古龙的小说？

郑小龙：马英九是一个古龙迷啊，经常跟我谈论我父亲的小说，他还常常讲我看得还没有他多。

从小习武，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吗？

郑小龙：应该不是，不过冥冥中或许有些影响吧，但我不是高手啦，可能出于小时候想保护自己的想法，13岁多就接触到了柔道，自己也喜欢行侠仗义吧。我也是一个平常人，当然我有一些不平凡的际遇，但终究还是一个平常人。学不学柔道都是顺其自然的。

您觉得您和父亲古龙像吗？性格、脾气、才情等各方面。

郑小龙：我应该最像我的父亲吧，尤其性格上。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凡事喜欢直来直往，好交朋友，不拘小节。

古龙身后的版权官司不断，你们当初兄弟也因此对簿公堂，最后是怎么达成共识的？

郑小龙：其实我原本无意介入其中，虽自小就知道自己是古龙长子，但对父亲作品毫无涉猎与研究，也无意去争夺什么，但随着年龄成长，我理解父亲的作品应该更有效的整合以能够让所有亲人获得照顾，而非由其它人来控制家族应有的权益时，我才会挺身而出。透过叔父(古龙弟弟)的DNA认亲，与其合理的坚持与公平、理智的处理，最后让我们均能获得父亲的庇荫。

我们知道，古龙的作品版权现在是由古龙著作发展管理委员会打理，您作为委员会主席，对古龙作品的发扬与光大，有什么计划或期望吗？

郑小龙：对于未来的发展，兄弟三人本有自己的生活，目前是以让父亲的作品能正常流通为原则，对于“古龙纪念官网”（http://www.gulong.com.tw）的经营，由于并非三兄弟之专长，暂时没有规划。

这次重新出版古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郑小龙：此次读客出版的古龙文集是目前我们整理的最新、最全的古龙作品版本，对很多古龙迷来说，它也是一套最具收藏价值的古龙文集，相信父亲的天之灵，看到这样的结果，想必是非常高兴的。

为什么选择授权读客这家公司？能不能透露一下版税？

郑小龙：希望能够透过读客公司全新的产品包装和营销方式，将古龙经典作品再一次大规模地传播，启动古龙小说的魅力，希望大陆的90后、00后的年轻人们也能爱上古龙，从古龙的小说中汲取力量、勇气与爱。至于版税部分不方便透漏，请见谅。

目前您一直在忙着版权的事，截至目前，版权收回情况是怎样的呢？打官司的难度在哪里？

郑小龙：如何合理的坚持与公平、理智的处理，让我们兄弟均能获得父亲的庇荫是最难的地方。

听说因为喝酒，古龙生前曾将一些版权抵押出去，是否也为维权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郑小龙：维权难在古龙一生创作的武侠小说达六十余部，代笔、冒名之伪书可能超过百部，而非喝酒抵押。

每个人眼中的古龙都不同，在每一位家庭成员的（古龙的儿子、兄弟姐妹）眼里，古龙是怎样的人？

郑小龙：晚辈不方便评论长辈，每个人看事情的角度也不尽相同，就我而言，或许他不是一个成功的爸爸，但绝对是一个伟大的作家。

家里人跟古龙的关系如何？

郑小龙：每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同，或许父亲对家人的爱，藏在心里。

古龙和三毛等人都是朋友，在朋友眼中，古龙是怎样的人？

郑小龙：对于酒的执着，大概没有人能比得上古大侠。他，豪气干云，侠骨盖世，才华惊天，浪漫过人，他热爱朋友，酷嗜醇酒，迷恋美女，渴望快乐，三十年来，以他丰盛无比的创作力，写出了超过一百部精彩绝伦、风行天下的作品，开创武侠小说的新路，是中国武侠小说的一代巨匠。他是他笔下所有多姿多采的英雄人物的综合。

有看各种翻拍古龙的影视剧吗？评价如何？

郑小龙：我觉得，商业考虑有自己的标准，但很多拍得不如小说中的情景和要表达的意境，他们不一定都能真正理解到武侠的精髓。

对于古龙的写作特色，经常有人开玩笑说，因为在那个年代是按句给钱，所以他的文章短句居多。这是玩笑话还是真的？

郑小龙：我想是玩笑话居多，父亲的写作方式在当时，绝对是创新的。古龙有古龙的风格，像断句就是一例，现在证明他是正确的，所以作品能一直深受大家的喜爱。

他的一些作品中，在情节上有些会有重复？您怎样看待？

郑小龙：古龙的创作理念是“求新求变”，不受传统拘束，将中外经典镕铸一炉。对于情节重复一事不予置评。

他真的会为酒写文章吗？

郑小龙：我想他只为自己想写而写。

坊间有着各种关于古龙的传说，有些是杜撰，能否讲讲生活中古龙的一些真实的故事，让大家知道真正的古龙，是怎样的人？

郑小龙：我的记忆中，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创作上面，他在写作的时候是非常专注的，不容有人打扰。他通常都是半夜的时候创作，一杯浓茶，点上香烟，在书房里写作。文思泉涌的时候，就奋笔疾书，整夜整夜的都在创作。有时候遇到瓶颈的时候，感觉会和一般人一样会有情绪上的发泄。至于其它方面，我想和一般的父亲没有多大差异。我印象中很深刻的，是他和朋友在一起的时间非常多，因为他好交朋友。

你觉得，今日重推古龙作品，会吸引哪些人？

郑小龙：渴望从古龙的小说中汲取力量、勇气与爱的读者，以及始终喜爱古龙小说的书迷们。

不管生前关系如何，如今的您，工作重心围绕“古龙”，提到您，许多人也会说“古龙长子”，对此您怎么看？

郑小龙：那只是他人加诸在我身上的名词罢了，我还是我，不会随着那些称谓而改变。

除了维护版权，未来，组委会还希望做什么事？

郑小龙：我想“武侠”是中华文化中独特的一项“元素”，在华人世界中，唯有武侠文学是非常具有价值的，数十年来我们一直不断地被强迫接受西方文化，这次透过读客公司全新的产品包装和营销方式，将古龙经典作品再一次大规模地传播，启动古龙小说的魅力，希望大陆90后的年轻人们也能爱上古龙，从古龙的小说中汲取力量、勇气与爱，期待有一天武侠文学也能引领世界，体会不同的东方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