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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人如厕用什么纸

潘洪钢
2015-09-15 18:09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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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人把使用手纸这事,称之为“拭秽”。古人到底用什么来拭秽,今人常常感到好奇。如今的社会生活史的研究,吃饭穿衣等琐事无不可入史,从身份上说,乞丐、妓女亦皆可为研究对象,从这一角度说,拭秽一事,也是当时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从中也能看出社会风俗与生活的变迁。

慈禧西逃:手纸就是野麻叶子

清代人究竟用什么来“拭秽”呢?先从一个特例说起: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打到北京,慈禧太后带领着光绪皇帝等人仓皇出逃,美其名日:“西狩”,就是向西逃跑。这次出京,事先并无周全的准备,所以很多事情非常混乱。近年紫禁城出版社出版的《宫女谈往录》一书,记述了慈禧在西逃路上几次“出恭”的情形,其中一次提到了所用的便纸:

突然间,前边的驼铃不响了,抬头望去,老太后的轿停下了。我们赶紧下车跑到老太后的轿前,驼轿高,我们站着只能扬脸说话,这在宫里是不许可的。老太后低声对我俩口谕,说要解溲。我俩当时一怔,在这荒郊野外,前后没有村庄,怎么伺候老太后呢?老太后果断地说:“就在野地里庄稼密的地方,人围起来!”这真是个最英明的决定。比在温泉苦口求人强多了,更比西贯市那个粪场子胜强百倍,起码让人不呕吐了。我们下人们赶快围成人墙,就这样,太后、皇后、小主、格格们轮流着。真是可怜可叹到了极点,没有便纸,只好用野麻的叶子权且代替了。

慈禧西逃

此书为西太后贴身宫女在时过境迁以后的回忆,应该是可信的。这里说到的西逃路上,太后等人找不到更好的东西,用“野麻叶子”代替手纸,当然是特殊情况下的不得已之举,只能作为一种特例来看。而太后于承平之时,在宫中可不会使用这种东西,若这次西逃有充分的准备,也不会出现这种狼狈局面。那么,太后在宫廷中,平时所用手纸是怎样的呢?书中也有详细的描述:

手纸是宫女加工好的。领来细软的白绵纸,先把一大张分开裁好,再轻轻地喷上一点水,喷得比雾还细。这一点我们都能办到,我们经常比赛,同时含上一口水,同时喷出,看谁的力气足,喷的时间长,雾星又匀又细。俗话说:拙裁缝,巧熨斗,这也是做针线活的一种技术,我们都下死劲地练。把纸喷得发潮发蔫以后,用铜熨斗轻轻地走两遍,随后再裁成长条,垫上湿布,用热熨斗在纸上只要一来一往就成了。千万不可烙糊,糊纸发脆,爱碎,就不能用了。这样把又柔软、又干净、又有棱角的便纸,折叠好备用熨两遍,一是图干净,二是要把纸毛熨倒了。不带毛的纸发滑,带毛的纸又发涩,只有把纸毛熨倒了的纸最好用。便纸经常是放在更衣间里南窗子的茶几底下的一个木盒子里。

这种白棉纸是何等精细!宫女在回忆录中继续提到:

回想起来,我不知有多少次看着老太后骑在官房(马桶)上面,用手纸逗着大壁虎玩。

从宫女的回忆来看,可以肯定,清代宫廷中人的拭秽之物与今人没有本质的区别,那时她(他)们用的也是纸。只不过太后等人用的是上好的“细软的白绵纸”,其他人就未必会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手纸时代:宫廷、大户如厕用什么纸?

可以肯定,清代的宫廷中,与明代一样,人们如厕,已经进入了用手纸的时代了,这一点与唐宋时期人们普遍使用竹、木所制的“厕筹”相比,已是很大的进步了。明代宫中有专门制造和管理纸张的机构,其中主要一项就是管理手纸。

明制:“宝钞司掌印太监一员,管理、佥书十余员、掌司监工数十员,……抄造草纸,竖不足二尺,阔不足三尺,各用帘成一张,即以独轮小车运赴平地,类总入库,每岁进宫中,备宫人使用。至于皇上所用草纸,则系内官监纸房抄造,淡黄色,绵软细厚,裁方可三寸余,进交官净近侍收,非此司造也。”可见,这个宝钞司所管的手纸,为宫中一般人员所用,皇帝人等所用手纸,则另由内官监抄造,质地更好一些。

此外,明晚期比较讲究的皇帝,如万历帝和天启帝,“惟市买杭州好草纸用之”。而清代,太监所管的这一类机构有所撤并,也比较简略,清宫太监的制度中,专设“造办处”,设八品首领太监两名,“专司带领造办处外匠造办一切对象”。这个造办处,不仅管造,还负责采买一些必备的宫中用品。估计如慈禧所用的细白绵纸,应当是从经济发达地区采办而来的,而不需要像明前期那样由宫廷自己组织生产了。

生产手工草纸的家庭作坊

清宫中的手纸,当然也如明代一样,不同等级的人使用不同质地的纸。雍正十三年(1735年),雍正帝曾对太监们在宫中乱用字纸作为手纸大为不满,专门训示:“凡字纸俱要敬惜,无知小人竟掷在污秽之处。尔等严传,再有抛弃字纸者,经朕看见,定行责处”。太监之类下人所用,当为较粗糙的纸张,否则没有特殊情况,谁会去用毛边的字纸。

那么,社会大众,芸芸众生,用什么作为拭秽之物呢?豪门大族、小康人家,城市人口,大体也是用纸,当然,随经济状况的不同,所用纸张的质地也有所不同。

道光十八年(1838年),担任山西朔平知府的张集馨,处治了当地一桩专门制造“还魂纸”的案子,案犯佟礼,专门收集字纸“煮捣为泥,其细而稍白者,制为帐本稿件之用,其粗而黯黑者,即为男妇秽亵之用,造孽甚重,咎不容宽,因擒治之。”其实这案子的根本在于触犯了古人对“字纸”的敬畏,用字纸来造纸。但其中也透露出一种情况:朔平(今朔州)虽然是个较为贫瘠的地方,但当地人的拭秽之物,用的也还是手纸,是一种比较粗黑的纸张。府城所在,毕竟是个城邑之区,已经远离了用竹木“厕筹”的时代了。

至于清代的大户人家,当然也是用手纸的了。红楼梦第四十一回,说到刘姥姥跟着鸳鸯来到大观园中的“省亲别墅”,众人正拿她来取笑,“刘姥姥觉得腹内一阵乱响,忙的拉着一个小丫头,要了两张纸就解衣。众人又是笑,又忙喝他‘这里使不得!’忙命一个婆子带了东北上去了。”显然,大户人家用手纸已经是司空见惯之事了。刘姥姥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当然也知道找小丫头来要手纸的,或许,在刘姥姥的家乡也已经是用手纸的了。

出乎意料的生财之道:建公厕发手纸

至于说到一般乡间百姓以什么作为拭秽之用,清初时的话本小说《照世杯》第四卷“掘新坑悭鬼成财主”的故事,为我们提供了这方面的情况:

湖州乌程县义乡村上,有个姓穆的老汉,所住的村庄因为交通不便,离城较远,又没有水路可以通粪船,所以乡问使用的肥料,大多靠“在远近乡村田埂路上拾地残粪,这粪倒比金子还值钱。”穆老汉一次在城中见到公共厕所,人们要付钱来使用,便想到了一桩生意,回村后,他把家里的几间房改造成了公共厕所,请人起了名字,厕所的墙壁上还画上好看的图画,又作了百十份的广告,远近张贴,说是“穆家喷香新坑,奉求远近君子下顾,本宅愿贴草纸”,一下子生意兴隆。上厕所不收钱,还发给草纸,引得村民们都来光顾。甚至有女人专门来问有没有女厕所,于是老汉又开了一间女厕所。他把厕所中收集的粪便,按一钱银子一担出卖,没钱的也可以用柴、米、油等物来换。结果,曾经家道中落的穆家,一下子兴旺起来,成为远近闻名的财主。

故事本身除了穆老汉的商业头脑外,也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可供研究的内容。关于手纸,这个故事给我们提供了不少清初时期的情况:如城市中肯定是有公共厕所的,“我在城中走,见道旁都有粪坑,我们村中就没得,可知道把这些宝贝汁都狼藉了。”而乡间一般还没有到使用手纸的地步,就是有手纸,也不是很普遍,“况那乡间人最爱小便宜。他从来揩不净的所在,用惯了稻草瓦片,见有现成草纸,怎么不动火?还有出了恭,揩也不揩,落那一张草纸回家去的。”可见当时偏僻的乡间,人们常用的还是“稻草瓦片”,所以穆老汉送上一张手纸的商业手段,才会吸引了那么多人前来如厕,竟也有人专门来占这一张手纸的便宜的。

这个穆老汉很是小气,一次,因故要出门去找儿子,提前数了三百张手纸交给儿媳,告诉她:“我今夜数下三百张草纸,你明日付与种菜园的穆忠,叫他在门前给散,终究我还不放心,你若是做完茶饭,就在门缝里看着外边,若是余下的草纸,不要被穆忠落下,还收了进来要紧。”可见,草纸还是很精贵的东西,穆家的公厕一天要用近三百张之多,万一有剩的,还要叫媳妇把它收回来。手纸成为老汉生意致胜的一个法宝,第四回中说:“只见太公坐在新坑前,众人拥着他要草纸。”“又见门外的众人,拿着草纸进去。门里的众人,系着裤带出来。”生意何等兴旺。

根据学者们的研究,《照世杯》这部小说为“酌元亭主人”编著,作者为明末清初时人,主要活动于顺治、康熙年间。小说的主旨虽然不是讲厕所,但手纸却成为穆老汉家道中兴的法宝。在为凑者提供清初世相的同时,也为我们提供了清代人们使用手纸的一幅生动世相图。它告诉我们,当时城市中人们已经较普遍地使用草纸作为拭秽之物,而在偏僻的乡间,手纸还是较为少见的,人们仍然用稻草瓦片之类东西作为如厕之具。

纸有贵贱:不敬“字纸”遭雷劈

还应当说明的是,清代已经是一个手纸逐渐走向普及的时代,但沿袭中国人尊重文字,进而尊重“字纸”的传统,写有文字的纸是不能作拭秽之用的。

明代人刘宗周在《人谱类记》卷下讲了这么一个故事:宋代有一个神童,九岁即善文章,于五经诸史,过目能诵。一天他偶然“病痢”,拉肚子,夜里上厕所,误将字纸作为手纸来用了。第二天再来看书,所有的书都如同没读过一般,而往日下笔干言的才气也都风消云散了。自此不能成文,成了一个废人,不久就病死了。康熙帝也曾在《圣祖仁皇帝庭训格言》中谆谆告诫人们:“字乃天地问之至宝”,它“大而传古圣欲传之心法,小而记人心难记之琐事。能令古今人隔干百年见面共语,能使天下士隔千万里携手谈心。成人功名,佐人事业,开人识见,为人凭据,不思而得,不言而喻,岂非天地问之至宝?”集中体现了传统社会中国人对文字乃至于字纸的敬重。

“文房四宝”之一的宣纸

字纸不可随意处置,用它包裹物品、糊墙甚至乱扔,都是对文字的大不敬。康熙帝指出:尤其是读书人,见到字纸要妥为收藏,将来认真地烧毁或投于水中,总之不得任意“作践”。清人丁柔克针对当时商家店铺及商品包装中常常使用字纸,而用后又随意丢弃的情况,提出商品包装上不必写字,而改用图画一类标记,“以免字纸包裹货物或封贴瓶瓮,一入贩夫竖子之手,用以揩拭污秽者有之,用以引火包物者有之,甚至抛弃泥涂、飘落沟厕。亦敬惜字纸之一大端,而不可忽者也。”

清代关于某人对字纸不敬遭到雷劈,某人因为敬重字纸而得到好报的故事很多,表明传统习俗中,对文字、文化的尊重。也正因为如此,一些地方大员,对于不敬字纸的行为,往往进行严厉的惩治。

(本文原载《紫禁城》2010年第6期,原题为《清朝人的手纸》。经编辑部授权转载,略有删节,标题与小标题为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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