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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千多年前的古代奥运会中，寻找“奥运精神”的起源

2021-07-26 19:2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文学报

奥林匹克

延期一年之后，第32届夏季奥运会——东京奥运会终于在昨天（7月23日）拉开帷幕。尽管依旧受限于疫情，大部分比赛都不向公众开放，却没有影响人们以各自的方式关注这项在全世界都备受瞩目的体育赛事。

在顾拜旦创立现代奥运会的时候，有人曾问，奥运会跟当时已经存在的其他单项锦标赛有什么区别？顾拜旦说，奥运会区别于其他赛事的地方就是奥林匹克精神。的确，如今我们所谈论的现代奥运会，在继承和发展部分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仪式的同时，始终彰显着相互理解、友谊长久、团结一致和公平竞争的思想，这种内涵不断延展、丰富的奥运精神，正是从古至今人们一致的期盼。

回到古希腊，当一个人被问及，奥林匹亚竞技会是什么时，他会怎么回答？以《奥林匹亚：古代奥运会与体育精神的起源》一书，英国学者罗宾·沃特菲尔德进行了全方面的探究。今天的夜读，我们一起感受两千余年前的古代奥运会风貌。

奥林匹亚竞技会的时间安排是这样的：夏至（6月20日至22日的某一天）后的第二个满月要落在奥林匹亚竞技会五天赛期中的第三天。当然，这段时间的希腊非常炎热，大家也公认暑热是竞技会带来的不适之一，但好在这时人们基本不会进行农业活动。在那个年代，所有人的生活来源基本都靠农业，所以这期间他们正好有些闲暇时间。谷物已经收集完，无花果和葡萄得再过几个星期才成熟，而橄榄要到12月才开始丰收。奴隶可以维持家里的运转。人们也认为此时是一年中最安全的出航时间，所以大部分观众会选择乘船去往奥林匹亚。

在竞技会前的所有准备工作中，最重要的是宣布“神圣休战”。虽然每个人都知道竞技会在何时举行，但官员们仍会提早前往希腊世界各地，将竞技会开始的信息和竞技会前的休战协定广而告之。神圣休战协定可能源于古时的战争。古希腊的一场战役结束后，交战双方通常会安排休战，以便收集、安葬尸体。如果他们需要以某种形式祭奠死者——例如举行即兴比赛——也会涵盖在休战和约里。奥林匹亚竞技会的“神圣休战”，可能就是从这种传统中借鉴而来的。休战期原本是一个月。后来，由于人们开始从更遥远的地方赶来奥林匹亚，休战期被延长到了两个月，甚至三个月。与人们普遍的认知不同，“神圣休战”并不完全禁止战争，它唯一的禁令是，在奥林匹亚竞技会期间，任何人都不能攻击竞技会的举办地——伊利斯城邦。实际上，在两个世纪中的大部分时间里（直到公元前5世纪末），由于伊利斯城邦一直是奥林匹亚竞技会的举办地点，整座城邦都被视作圣地，所以不管是否在神圣休战期间，其他城邦都不会攻打伊利斯。总的来说，伊利斯人也会尽量避免卷入希腊战事。

■ 古代奥林匹亚竞技会中的驷马战车比赛

在其他情况下，战争并不一定能休止。现代奥运会曾两次因世界大战停办，但古希腊人不会这么做。战争虽未停止，竞技会仍然可以举办。例如，在席卷整个希腊世界的伯罗奔尼撒战争期间（公元前431—前404年），竞技会都如期举办了。前面已经提到，库隆曾在奥林匹亚竞技会期间试图在雅典夺权，虽然失败了，但没有任何人说他违背了神圣休战协定。

休战实际上让成千上万来参加竞技会的人获得了朝圣者的身份。在神的护佑下，他们通往奥林匹亚的路途应畅通无阻，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们尚不清楚这种保护在实际层面上如何实施，理论上神圣休战受德尔斐的阿波罗保护。不过，休战协定并不总是奏效，比如在公元前364年的竞技会期间，奥林匹亚就发生了斗争。违反休战协定的行为会被处以巨额罚款。即使是当时欧洲最有权势的马其顿的腓力二世，也曾被要求赔偿一个雅典人，因为这个雅典人在前往奥林匹亚的路上遭到了腓力二世手下士兵的抢劫。

除了奥林匹亚竞技会，其他竞技会也受到神圣休战的保护，不过到公元前2世纪，休战协定就变得多余了。那时，希腊人之间的战争已经自然而然地平息，罗马人维持着整个地中海世界的和平，史称“罗马和平”。

■ 在奥林匹亚，运动员会被分入少年组或成年组

这幅画展示了一位少年正在准备跳远的样子——请注意他手中的重物

竞技会开始前不久必须准备好场地。德尔斐留存下来一则有趣的铭文，记载了皮提亚竞技会前需要做的各种准备工作和付给劳工的酬劳。在奥林匹亚，人们要挖掘水井，清除泉水中的垃圾和植物，整修建筑、道路和桥梁，给体育场和赛马场松土，清除杂草和石块，铲平地面并铺上白沙。人们还得为跳高运动员挖松土地，为跑步比赛竖立折返柱，并用白色涂料标记好跑道，最后检查起跑栏（hysplēx）——这种起跑装置于公元前4世纪后期引入，由起跑线两旁的立柱和系在中间的绳子组成。参赛者站在起跑线上时，会被一根约与膝部等高的绳子拦住。绳子落地，运动员才能冲出，以避免抢跑（抢跑犯规会被罚鞭刑）。

竞技会开始前一天，参赛者要从伊利斯列队行进至奥林匹亚。这项传统发起于公元前6世纪。我们无法确定列队行进的具体路线，不过行进距离大概是50千米。运动员集结后，裁判会向他们宣布：

如果你的努力配得上奥林匹亚，如果你不好逸恶劳、卑鄙无耻，那就鼓起精神继续前进吧；但如果没有努力训练，请你离开，去你该去的地方。

■ 古代体育场俯瞰图

侧面的斜坡可容纳40000人，赛马场在场地右边某处

■ 体育馆内角力场的一侧奥林匹亚的参赛选手在这里训练、做赛前准备、洗澡、社交以及睡觉

然后大家出发。裁判和其他官员在前面带路，后面是运动员（可能多达200人）及随行人员，然后是马匹、战车、主人和骑手，最后是不可避免的追随者。他们行进的神圣之路沿着伯罗奔尼撒西北部的海岸线蜿蜒向前，然后转向内陆。途中，人们会遵循希腊游行的惯例，不时在重要的地点停下，举行祭祀或其他仪式。第一天的行程结束时，他们与奥林匹亚已近在咫尺。当晚，他们就在渐渐升起的月亮下露天过夜，第二天黎明时分，继续前往阿尔提斯。

赛前让参赛者在炎热的天气下走很长一段路，还要在户外度过一个不舒服的夜晚，似乎很奇怪。但我们要记住，宗教仪式与竞技比赛本身同样重要。而且，所有参赛者在这方面都是平等的，都要忍受这样的不利环境，所有古希腊竞技会的目的，都是让运动员击败对手，而非打破纪录。如果每个人开始时都平等地受到了不利因素的影响，就没有人可以抱怨。

第二天午后，参赛者到达奥林匹亚，并受到祭司的欢迎。祭司会用水和猪血（希腊宗教中常用的净化剂）为他们举行净化仪式。接着，他们会参加阿尔提斯的盛大入场仪式，观众从各自的临时住所过来，为运动员送来掌声。运动员的第一项任务是陪同裁判到议事厅献祭一头野猪，在那里他们会被分入不同的年龄组。在分组之前，参赛者和裁判先要在“誓言之神”宙斯的雕像前，就着被切成薄片的新鲜野猪肉庄严宣誓。雕像的双手各执一道雷霆，象征宙斯会惩罚那些背叛誓言的人。在没有纸的社会里，人们必须严肃认真地对待誓言。

比赛在第一天就会举行（至少从公元前396年开始是这样），但运动员并不在这天参加比赛，因为长途跋涉后他们需要休息。参加比赛的是传令官和号手，激烈程度与正式比赛不相上下。参赛者站在一个高台上，以便观众看到、听到他们。这两场比赛的冠军组成竞技会期间的官方公共通信系统。号手需要在赛马进行到最后一圈时鸣号示意。他的主要任务是在需要宣布公告的时候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传令官便可以用他洪亮的嗓门传达消息：可能是宣布下一个比赛项目、召集参赛者，或宣布某一项目的冠军归属。公元67年，尼禄来参加竞技会时，也确保自己赢得了传令官的比赛，以便亲自宣布自己在其他项目中的胜利。来访的外交官可能会让传令官发布重要的政治新闻。当参赛者一一进入体育场或赛马场时，传令官会大声报出他们的名字及其代表的城邦。这时，从希腊世界各地前来的粉丝会大声欢呼，表达对家乡英雄的支持；公众也可以对参赛者提出异议，例如质疑其希腊人身份，或声称他们在其城邦中信誉不佳。

■ 公元前490年，雅典人在马拉松战役中奇迹般获胜，打败了波斯人。战后，雅典将军米提亚德把头盔献到了奥林匹亚

体育比赛开始于第二天。尽管这些赛事闻名遐迩，但重现所有比赛细节仍然非常困难，尤其因为它们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此外，如果有充分的理由，裁判也有权更改比赛项目的顺序。下面是一份推定的为期五天的竞技会项目次序，时间大约在公元前4世纪中期。

运动项目次序

第一天

行进到阿尔提斯；运动员和马匹分组；宣誓；竞争产生传令官和号手

第二天

祭祀仪式；战车和马匹比赛；五项全能；夜晚举行敬奉珀罗普斯的仪式（献祭一头黑色公羊）

第三天

赛跑；盛大的列队游行；百牲祭和公共宴会

第四天

搏击项目；武装赛跑；少年组项目（可能被移到其他时间，或不全在同一天举行）

第五天在宙斯神庙举行颁奖仪式；

举行庆功宴古代奥林匹亚竞技会包含的项目远比现代奥运会的少——没有花样游泳或者沙滩排球——实际上，古代奥林匹亚竞技会根本没有团体项目，因为个人成就才是最重要的。虽然“体操”和“马拉松”(xiv)这两个词语源自古希腊，但奥林匹亚竞技会中并没有这两项。希腊人也参加球类运动、撑竿跳高（跳过一匹马，而且可能主要看跳的距离而非高度）、游泳、举重和划船，但这些项目从未被加入奥林匹亚或其他大型竞技会。偶尔有一两个新项目被引入，也迟早会被取消。公元前3世纪，某些项目的加入使竞技会的赛期延长到了6天（传统上是5天）。

竞技会最后一天，胜利者列队前往宙斯神庙。他们头上系着绶带（在赢得参赛项目后即刻获得），手持棕榈叶。这一天会举行正式的颁奖仪式。胜利者向神庙行进的路被撒上鲜花和水果，代表他们身上由诸神赐予的优秀品质。歌队会唱赞歌，重复着“向胜利者致敬”（tēnella kallinike）。传令官一一喊出胜利者的名字，称他们为各自领域的“希腊人中的佼佼者”。由黄金和象牙制成的桌上放着桂冠，每位胜利者要走上前去，接过一顶戴上。接下来是庆功宴。有了绶带和桂冠，每位胜利者都像菲迪亚斯的宙斯神像右手上的胜利女神一样。

■ 宙斯神像

胜利者回到家乡后会得到更多（有时候可以说是过分）的庆祝。西西里岛的阿克拉加斯（现阿格里真托）的埃克塞内托斯于公元前412年连续获得了第二个单程跑冠军之后，得到了极高的待遇——被300辆白马拉着的战车护送回家乡。人们还推倒了城墙的一部分，让他进城——意思是当城邦有了埃克塞内托斯这样的英雄，便不需要城墙防御了。

奥林匹亚竞技会结束后，胜利者可能会考虑在阿尔提斯敬奉物品，比如一尊雕像或某种武器（代表胜利）。公元前408年，昔兰尼的短跑运动员欧巴托斯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去参赛的时候就带着一尊造好的雕像，以便赛后立即奉献，而最终他也确实获得了胜利。这类奉献是给神的谢礼，奥林匹亚的博物馆保存了许多类似藏品，如公元前4世纪中期最著名的雅典雕塑家普拉克西特列斯制作的赫尔墨斯像复制品（原作在某个时间被罗马人偷走了）；宙斯和年轻的情人伽倪墨得斯的陶塑，上面还残留着丰富的原始色彩；曼德的帕奥纽斯制作的胜利女神残像；精美的彩陶；精雕细琢的金王冠；大大小小的青铜制品——三脚祭坛、釜、带有装饰的盾牌，还有雅典将军米提亚德为纪念公元前490年马拉松战役中击败波斯人而奉献的头盔。该博物馆的藏品不仅数量庞大，品质和价值更令人折服。奥林匹亚竞技会持续了大约1100年，其间送到那里的祭品源源不断。现代人如果来参观奥林匹亚考古博物馆，便可以体会当年奥林匹亚的辉煌显赫和古希腊人的踌躇满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