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谈｜经济、外交、政治、疫情：东京奥运会四本“得失账”

命运多舛而又举世瞩目的东京奥运会开幕式将于北京时间7月23日晚7点拉开帷幕。

现代奥运会与全球政治、经济、社会等紧密关联，成为世界和平、友谊和团结的象征，肩负着人类的厚望。作为四年一度全球瞩目的体育盛典，每届东道国都将举办奥运会视作向世界展示国家发展成就、彰显综合国力、提升自身形象的绝佳舞台。

东京奥运会原本是提振经济，重拾大国信心，让日本再次闪耀世界的良机。然而事与愿违，东京奥运会2020年因新冠疫情被迫推迟一年举行，今年上半年全球新冠疫情极端严峻化，日本政府就是否中止举办奥运进退维谷，如今东京都再次宣布进入第四轮疫情紧急状态，只得无奈选择空场办奥运。

东京奥运会即将开幕，我们不妨从经济效益，外交形象，政局走向，国内防疫影响四个方面评价东京奥运会的得与失。

日本国民以“血税”举办“空场奥运”

2013年东京申办奥运时，鉴于能够有效利用1964年东京奥运会的遗产，只需新建诸如奥运村，计划举行排球项目的“有明竞技场”、体操项目的“有明体操竞技场”；赛艇和皮划艇静水项目的“海之森水上竞技场”等部分场馆设施，无需启动大型城市改造项目。原本计划“节俭”办奥运，最初预算约7340亿日元（约合433.3亿元人民币）。但筹备期间预算总额节节攀升，截至去年12月，东京奥组委发表的第5版预算，总额已增至16440亿日元，加上因疫情延期一年而产生的额外费用2940亿日元，如此庞大的预算规模已经远超“节俭”办奥运的初衷。

以举办奥运会为契机，东京都久违地激活了过去因无法确定目标而长期停滞的城市建设工作，比如位于东京都中央区筑地的公营批发市场，亦是日本最大的鱼市场——筑地市场的搬迁问题、东京都基础设施老化维护问题、连接日本门户的成田和羽田机场的铁路铺设问题。这无疑有力地提升了东京面向未来的可持续发展能力。

2017年东京都曾推测奥运会的直接经济效果将达到1兆9790亿日元。但是，疫情肆虐致使日本错失了刺激经济的一次巨大商机。日本智库野村总研在今年5月推算，如果因疫情中止举办奥运会，造成的经济损失将达到1兆8108亿日元。选择“空场奥运”的经济损失会缩减至1468亿日元。东京都进入第四轮疫情紧急状态后，据《东京新闻》7月12日报道，消费支出将减少1.2万亿日元，并使失业人数增加5.5万人。在无海外游客和现场观众的情况下，东京奥运会为日本带来的衍生经济效应近乎归零，难以给平淡的市场带来一丝涟漪。

“空场奥运”意味着不仅约900亿日元门票收入化为乌有，连同原先预期奥运会可带来约100万海外旅客及衍生的相关消费都将成为泡影。值得一提的是，本届东京奥运会经费总额的16440亿日元中，国际奥组委与东京奥组委负责承担7210亿日元，其余的9230亿日元将由日本政府和东京都共同承担。日本国民可谓是在用“血税”强忍苦楚举办“空场奥运”。

疫情限制下，奥运外交效果大打折扣

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齐聚一堂的奥运会，已经成为重要峰会和提升国家威望的场所。对于日本人而言，1964年的东京奥运会就是拉开他们黄金时代序幕的一场盛典，来访的外国政要们亲眼见证了战后日本的复兴。1964年东京奥运会的空前盛况一举洗刷了战败的阴霾，为日本国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得以让日本重新以开放自信的姿态回归国际社会。正是昔日奥运外交取得的成就，让菅义伟内阁期待凭借东道国地位开展奥运外交的重要机会实现外交突破。

在今年 6月举行的G7峰会上，日本首相菅义伟详尽介绍了将为东京奥运会“顺利”、“安全”举办采取的万全抗疫措施，“希望各国都能派遣强有力的运动员代表团”来参与东京奥运会。面对菅义伟的热情呼吁，G7领导人集团也传递出了一个共同的声音：支持举办东京奥运会和残奥会。将东京奥运会定位为“全世界团结起来克服新冠病毒的象征”。

原计划有100多位海外政要将参加今年的奥运会开幕式。但在疫情阴霾之下，到目前为止，出席开幕式的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人数预计不到30人，是近年来最少的。其中G7领导人中明确出席的大国政要只有作为下一届奥运主办国的法国总统马克龙。韩国总统文在寅在判断访日难以取得实质性成果的前提下，放弃在奥运期间举行日韩首脑会谈的决定也致使日韩关系持续降温。

本届奥运外交的大多数会议将会是15-20分钟的简短会谈。并且由于受到防疫政策下的行动限制，日本政府要求严格限制外国领导人的活动，包括禁止与本国家运动员接触，奥运外交的效果无疑将大打折扣。民间交流方面，限制海外旅客访日与“空场奥运”双重政策之下，民间交流的意义显然已经荡然无存。

有鉴于此，这届东京奥运会留给日本的外交收获，可能仅限于日本挑战重重困难如期举办奥运，保持日本信守承诺并履行义务的国家形象，以及在奥运会期间通过40亿观众收看奥运转播的机会，全方位展示日本，努力改变因10年前福岛核泄漏事件和当下的日本核废水排放问题持续受损的国际声誉。

坚持举办奥运会能否拯救菅义伟内阁？

日本国民对菅义伟内阁抱有的种种不满，导致自民党在4月25日举行的“众参三选”(众议院北海道2区补选、参议院长野选区补选、参议院广岛选区再选)以全败落下帷幕。据日本放送协会（NHK）7月17日的最新民调显示，“平民首相”菅义伟的支持率已经从上任伊始的70％一路下探至33％，不支持率则上升至46％。一降一升之下内阁支持率已然进入危险区域，使得左支右绌的菅义伟“是否够格”带领自民党赢得东京奥运会后的众议院选举饱受怀疑。

即将开幕的东京奥运会可以说是给予了菅义伟内阁一丝微弱的希望。可以预期，伴随奥运如期开幕，日本选手获胜站上领奖台之时，民族自豪感与国民感情将被调动起来，开闭幕式的精彩盛宴及日本选手在奥运赛场的喜讯将转移国民的视线，令他们暂时逃避眼下生活的困境及对疫情的恐惧，尤其是在本届“空场奥运”及执行防疫行动限制政策的特殊情况下，各国参赛选手很难实现最佳状态的发挥，占尽主场优势的东道国日本有可能收获本国在参加奥运会以来的历史最好成绩，公众舆论也可能会就此改变。

7月18日，为有效牵制内阁支持率低迷后出现的不利动向，以期掌握自民党总裁选举后的主导权，菅义伟表明有意参加9月底举行的党总裁竞选。7月20日，菅义伟在东京出席国际奥组委总会举行的奥运会开会宣言会议上表示“我们终于走出了新冠疫情的‘漫长隧道’，看到希望。东京奥运会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举行的。虽然许多场馆将没有观众，但这丝毫不影响东京奥运会的意义……在世界面临巨大困难之际，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向世界表明，通过人类的努力和智慧，奥运会是可以举办的，而且会取得成功。”

可以看出，东京奥运会无疑是救赎菅义伟内阁最后的机会。

冒着疫情扩散风险办奥运的悲壮色彩

东京奥运会是自新冠疫情全球暴发以来，经历封锁国境、阻断国际人员正常交流后的首个聚集各国人员的全球型实体盛会，可以说是考验日本有限开放国门后应对疫情的一次实验。为今后各国规划国境解封，提供极具价值的探索。

在东京奥组委努力控制局势之际，由更致命、传染性更强德尔塔变异毒株引起的新一波新冠病毒感染浪潮仍在东京持续。东京都7月17日报告新增1410例病例，这是近六个月来最高的单日感染人数，也是东京都连续第四天报告新增感染病例超过1000例。7月20日，日本政府新冠对策小组会会长尾身茂在出席日本电视台的一个新闻节目中表示，“东京每天的新感染人数预计将在8月的第一周上升到近3000人的历史最高水平”，并认为即使疫苗接种取得进展，东京的住院病人数也在增加。如果感染以目前的速度蔓延，“我们很有可能看到医疗服务再次收紧。我希望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我们能够尽最大努力防止医疗系统的崩溃，呼吁大家合作防止感染。”

截止至7月21日，日本全国累计接种两剂疫苗的人口2938万4382人，刚过总人口比例的23%，接种一剂疫苗的人口4458万6506人，仅占总人口比例35%。在尚未实现全体国民接种的情况下，无视医学界的呼声和报纸上反对奥运会的社论，执意举办奥运会，接纳包括参赛选手、支援团队及记者等约5万名海外人员到访东京，确实存在不小的病毒扩散风险。

因此，日本政府和奥组委正在采取的是一项被称为“奥运泡泡”的独特社区隔离实验，即把入境参加奥运的外国人同本地社区相隔离，除了赛场、奥运村和媒体中心，外国人不得自由进出社区，配合“空场奥运”，以最大程度避免输入型病例传播，尽力降低聚集性感染风险。

考虑到各国的疫苗接种率差别极大，所接种的不同疫苗的保护率也参差不齐，病毒传播的风险切实存在。接下来值得高度关注的是，与参加奥运的外国人接触的日本工作人员是否会感染病毒，并将病毒带入当地社区，以及日本选手获胜后各地的聚集性庆祝活动是否会引发新一波疫情。

疫情阴霾笼罩下，日本2013年成功申办奥运会时的壮志雄心已因不断堆积的悲观情绪日渐消磨，如今的东京奥运会，没有了各地宾朋云集的人山人海，也鲜有观众热情洋溢的现场助威，已经距其申办宗旨“United by Emotion（激情聚会）”渐行渐远。在菅义伟一次又一次于公开场合作出“我将尽最大努力保护人民的生命和健康，确保奥运会的安全和保障”的口头承诺下，东京冒着输入型病例尤其是变异病毒在日本传播的风险，强行举行的这届奥运会承载着“人类团结一致战胜疫情”的不屈精神，带有几分悲壮色彩。

东京奥运会的得与失不仅对日本意义重大，对人类命运共同体而言同样非比寻常，期待东京奥运会能够成为全球疫情的转折点，在奥运圣火的指引下引领人类早日冲破疫情的梦魇。

（王鹏飞，天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