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闻重读|杨栋梁曾强调权责对等，当干部不要幻想当太平官

对国家安全监管总局局长杨栋梁来说，“很忙”并非一件好事。（2014年）8月2日，江苏省昆山市发生粉尘爆炸特别重大事故，杨栋梁在事发现场痛心地说：“要汲取血的教训，发展决不能以牺牲人的生命为代价。”

这正是习近平总书记对安全生产监管工作的要求。

面对猝不及防的生产事故，安监总局总希望能多做一点，让安全生产领域“攻坚治本”。

昆山粉尘爆炸事故第二天，全国迅速展开粉尘防爆专项整治。安监总局下半年的工作重点至少还包括油气输送管道安全隐患整改、煤矿等重点行业领域治本攻坚、“打非治违”专项行动和安全生产责任体系的健全完善，等等。每一项工作都是啃“硬骨头”，还涉及地方政府、企业和相关职能部门的协调配合。

“我国安全生产形势总体趋好，但离长治久安的要求还有距离。”杨栋梁说。按国务院安委办部署，2014年6月全国开展了“安全生产月”和“安全生产万里行”活动。“安全生产月”以事故警示教育、安全知识传播和安全预案演练为重点。“安全生产万里行”则将成为“常年行、全国行、暗查行和攻坚克难行”。

从2014年起，每年的6月16日将确定为全国安全生产宣传咨询日。针对当前安全生产的总体形势，杨栋梁接受了《财经国家周刊》记者专访。

当前安全生产形势依然严峻

《财经国家周刊》：2014年的“安全生产月”和“安全生产万里行”活动和往年有哪些不同，当前安全生产监管的工作重点有哪些？

杨栋梁：当前安全生产工作的重点主要有五项，包括煤矿、危险化学品运输、油气管道专项、道路交通和隧道安全以及尾矿库。煤矿是重中之重。我们在煤矿安全生产上打了一套组合拳，叫“1+4”工作法。“1”就是一个方向盘，即认真贯彻习近平总书记重要讲话。“4”就是四轮驱动，包括强力贯彻落实《煤矿矿长保护矿工生命安全七条规定》和治本攻坚七条举措“双七条”，持续开展警示教育，深入开展“千名干部与万名矿长谈心对话”活动，着力打好50个煤矿安全重点县攻坚战。煤矿已经15个月没有发生特别重大事故了。

油气管道专项整治是今年下半年的工作重点，包括城市燃气和消防。危险化学品运输和道路、隧道交通安全是难点。全国现在行驶着2.5亿辆机动车，2.8亿名驾驶员，整体素质有待提高，道路交通事故占事故总量的80%以上。此外，全国有10万家化工企业，30万辆化学品运输车辆每年运送着2亿吨的危险化学品，南来北往，东拉西运，事故发生的几率也很高。

包括今年的“安全生产月”和“安全生产万里行”，我们在安全监管工作中始终坚持四个不间断。一是采取“四不两直”从未间断。总局派的暗访组抽查暗查从没有间断过，就是不打招呼、不发通知、不听汇报、不用接待和陪同，直奔基层、直插现场；二是对典型的案例、典型的隐患曝光从未间断；三是通报、约谈、督办、督查从未间断；四是事故警示教育从未间断。真正做到“一矿出事故，万矿受教育，一地有隐患，全国受警示”。

《财经国家周刊》：我国正处于工业化、城镇化持续快速发展时期，现阶段安全生产的总体情况如何？有哪些薄弱环节？

杨栋梁：安全生产水平和一个国家或地区生产力的水平、社会治理的水平和国民的综合素质紧密相连。发达国家安全生产普遍经历了从事故多发到基本稳定，到最终根本好转的发展周期，呈非对称抛物线函数关系。完成这一过程，英国用了70年，美国用了60年，日本用了26年。进入本世纪后，我国处在工业化、城镇化快速发展时期，也进入事故易发期，但是由于采取一系列重大举措加强安全生产工作，取得明显成效，全国从2003年开始，连续11年实现了事故总量和死亡人数的“双下降”。今年上半年持续保持这个势头。

从2003〜2013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了大约4倍，全国事故死亡人数从13.7万人下降到6.9万人，减少了将近一半。今年上半年事故总量和死亡人数同比分别下降2.6%和9.1%。与2008年相比，2013年亿元GDP事故死亡率由0.312下降到0.124，降幅60%；

重特大事故也得到遏制。2008〜2012年5年间，重特大事故持续下降，年均发生76起，2013年下降到49起。今年上半年发生19起，同比下降34.5%。其中，以煤矿为重点的工矿商贸领域安全状况明显改善。5年前全国煤矿年均发生特别重大事故5起以上，最近两年降到1起，连续15个月没有发生特别重大事故。非煤矿山、化工、烟花爆竹等行业领域安全状况持续好转。 虽然我国安全生产形势总体趋好，但离长治久安的要求还有距离。由于我国工业化进程的不平衡，以及安全基础薄弱、保障能力低，安全生产形势依然严峻。主要表现为事故总量仍然偏大，重特大事故没有得到有效遏制，一些重点行业领域，隐患大量存大，风险很多。

此外，我国人口众多，未来城市化进程中服务业的安全生产工作应该给予高度重视。

《财经国家周刊》：造成当前事故多发、安全生产形势严峻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杨栋梁：我国目前处在事故易发多发的特殊阶段，社会生产活动和劳动就业规模的急剧扩大，加大了生产安全事故发生几率。能源原材料和交通运输市场需求旺盛，刺激工矿企业超能力、超强度、超定员生产，运输企业超载、超限、超速运输，无证无照、证照不全等非法违法生产经营现象屡禁不止，这些都加大了安全生产工作的压力。

经济结构不合理、发展方式落后也是造成事故多发的重要原因。主要表现在采掘业、重化工、危险化学品、建筑业等高危行业比重过大，安全保障能力低，这些行业也是转方式、调结构的重中之重。

由于城镇化快速发展，城市地下管网、高层建筑、轨道交通等建设项目大量增加，规划设计的安全标准偏低，安全隐患突出。据统计，每年全国道路交通事故占各类事故总量的80%以上，每年有2亿多吨危险化学品南来北往、东拉西运。目前全国通车隧道近2万处、1.5万公里，在建隧道6600处、2万公里。全国油气管道总里程超过12万公里，每千公里泄漏事故率为年均3次，远高于美国的0.5次、欧洲的0.25次。

尽管存在诸多客观因素，但最重要的还是主观努力不够。安全投入不足，安全基础薄弱，安全保障能力低。安全责任体系不健全、企业主体责任和管理不到位、应急处置不得力。监管执法和教育培训也有改善的空间。安全生产工作具有长期性、复杂性、艰巨性和反复性的特点，要切实加强新形势下的安全生产工作，下大功夫常抓不懈，致力于建立安全生产的长效机制。

安全生产的灵魂是责任制

《财经国家周刊》：有的地区盲目追求经济发展，导致“带血的GDP”。如何处理安全生产这条红线与转方式、调结构、促发展的关系？

杨栋梁：“红线”就是“生命线”、“高压线”，就是要始终把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放在首位，发展决不能以牺牲人的生命为代价，这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以最坚决的态度，坚守红线，促进安全发展，是总局党组抓的第一位工作。具体就是要把安全发展作为科学发展的内在要求，强化市场准入的安全标准，强化源头治理和安全保障。招商引资决不能成为“招伤引灾”、增产扩能决不能埋下隐患，尤其是决不能以发展为借口，搞那些降低安全标准、违反安全规定的所谓“特事特办、一路绿灯”。要加快淘汰落后产能，推进安全标准化建设。加紧攻关、创建一批安全科技重点示范工程。健全地方政府与企业应急联动机制，提高应急能力。

《财经国家周刊》：怎样落实这些要求？

杨栋梁：安全生产的核心灵魂是责任制。没有责任就没有压力，也就没有内在动力。长期以来，我们逐步建立起了安全生产责任体系，建立起了行政问责制度，对于加强安全生产起到了显著的作用。但由于安全生产工作跨越经济、民生、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司法以及意识形态等多个领域，涉及方方面面，单靠政府部门去抓还不够。党统揽全局，党委要抓大事，经济发展是大事，安全生产也是大事，必须强化各级党委在安全生产上的领导责任。

按照总书记的要求，一是建立“党政同责、一岗双责、齐抓共管”的机制。“党政同责”是指安全生产不仅是政府的事情，党委和政府都要负起责任，党委和政府的主要领导都要亲自上手、亲历亲为。“一岗双责”就是不管做什么工作的同志，分管什么工作的领导，除了把本职工作做好以外，还要承担安全生产的监管责任。按照这个要求，全国32个省级单位中有26个省市已经出台了“党政同责、一岗双责、齐抓共管”的正式文件，党委管什么，政府管什么已经明确作出规定。我们要推动年底前32个省级单位都要明确党委具体职责。

另外，进一步强化综合监管、行业监管和属地监管的责任。充分发挥工会、共青团、妇联以及社会中介组织、新闻媒体等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强化企业安全生产的主体责任。安全不安全，企业最直接、基层最关键。大量事故表明，企业不消灭事故，事故就要消灭企业。

《财经国家周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安全生产领域的领导干部要敢于担当，敢于负责。有哪些针对性的措施？

杨栋梁：目前，我们加大了安全生产的考核权重，把安全生产履职情况作为干部业绩考核和选拔任用、评优评先的重要依据，实行“一票否决”。总局坚持实行安全生产考核点评制度，对各地区事故情况每季度进行排序，每半年召开视频会进行点评，批评落后，表扬先进，强化激励约束。总局每季度将全国各省（区市）和中央企业的安全生产情况报送中组部，将50个煤矿、50个非煤矿山、60个危险化学品、22个烟花爆竹安全生产重点县的安全生产情况送所在市委组织部，作为政绩业绩考核的依据。

此外，要厉行安全生产责任追究，认真查处事故，坚决克服和纠正事故查处失之于软、失之于松、失之于宽的倾向，通过严肃处理责任单位和人员，惊醒各类企业以及政府和部门，认真反思安全生产工作中的漏洞并努力加以改进。

2013年以来，国家安全监管总局加大了事故查处和责任追究力度。去年发生的49起重特大事故，已全部结案，平均结案时间由过去的每起215天缩短到106天。四川桃子沟煤矿“5•11”重大瓦斯爆炸事故有24人被追究刑事责任，21人受处分，矿主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已经结案并公布的山西晋城岩后隧道“3.1”特别重大交通危化品燃爆事故，33人移送司法机关处理，33人给予党纪政纪处分。对每起事故，都依法依规、从重从快、严肃查处，让非法违法肇事企业和责任人付出更大代价。同时，所有事故处理结果和事故调查报告全文都及时向社会公布，让思想麻痹和心存侥幸的企业和责任人受到更大教育和震动，血的教训不能再用血的代价去验证。

权力和责任是对等的，当干部不要当得那么潇洒，不要幻想当太平官。对各类事故要严加防范，坚决克服现阶段事故“不可避免论”，要经常临事而惧，有睡不着觉、半夜惊醒的压力，坚持命字在心、严字当头，敢抓敢管、勇于负责，不可丝毫懈怠。

《财经国家周刊》：企业是履行安全生产责任的主体，如何有效推动企业落实安全生产责任？

杨栋梁：要把企业作为安全生产全部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严厉打击非法违法行为，查处、取缔非法企业。加强隐患治理挂牌督办，对拒不执行监管监察指令的企业，要依法依规从重处罚。此外，加强对企业安全生产的现场监管和技术指导。同时，要严厉追究责任，加大对事故企业负责人的责任追究力度，加大对事故企业的处罚力度。

企业在事故发生后，如果能够在第一时间开展救援，对于控制事故扩大、减少事故损失具有重要意义。因此，要采取有力措施，完善应急预案并组织演练，加强应急救援队伍和装备建设，加强与政府、专业救援队伍的应急联动，建立顺畅高效的沟通渠道，保持密切配合的协作机制，出现事故立即报告，确保各方面的应急资源都能有序有力有效地投入到救援工作中。

建立安全生产“黑名单”

《财经国家周刊》：安监总局目前还有哪些工作在逐步推进？

杨栋梁：安全生产领域改革的目标是大力实施安全发展战略，完善安全生产预防控制体系，建立安全生产长效机制，有效防范和遏制重特大事故，到2020年实现安全生产形势根本好转，安全生产主要指标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

首先是减少安全生产行政审批。原计划今明两年国家安全监管总局将取消或下放19项行政审批，将在2014年提前执行，超过现有审批项目数的50%。减少审批并不是弱化安全标准，安全生产的标准只能提高不能降低。

二是创新安全监管模式，强化监督检查。实施分类指导、重点监管，切实抓住重点地区和重点领域，扎实推进安全生产治理整顿攻坚战；进一步规范完善安全生产大检查、专项督查、暗查暗访等制度，把“四不两直”制度化、常态化；健全各重点行业领域安全生产专家库，依靠专家会诊把脉，发现的重大问题要向本级党委政府报告；建立安全生产诚信体系，建立“黑名单”制度，在用地、立项、信贷、融资、保险等方面，依法惩戒失信企业；探索建立用事故教训推动安全生产工作的机制，运用事故案例开展警示教育，把历史上的事故当作今天的事故来看待，把别人的（包括外国的）事故当成自己的事故来看待，把小事故当作大事故来看待，把隐患当作事故来看待，做到“一厂（矿）出事故、万厂（矿）受教育”。

三是依照“党政同责、一岗双责、齐抓共管”的总要求，深化安全监管体制改革，强化地方各级党委、政府的安全监管职责。将安全生产监管监察部门列入政府执法部门序列，探索建立健全区域性执法机制。推进执法重心下移，强化安全生产基层执法力量。同时，发挥市场机制推动作用，采用政府购买服务等方式，发挥科研院所和相关协会、学会等机构及专家作用，为安全监管监察工作提供智力支持和技术服务。 （原标题：《以坚决态度坚守安全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