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歌川广重到歌川国芳，从江户到京都的驿站风俗

澎湃新闻获悉，“从歌川广重到歌川国芳：木曾街道的69个驿站”(Voyage sur la route du Kisokaidō. De Hiroshige à Kuniyoshi)（展期5月19日－8月8日）正在巴黎市立赛努奇亚洲艺术博物馆 (Musée Cernuschi)展出。展品包括近150幅精美版画，配合同时代的服饰、日用品、工艺品等。

其中展出的两套19世纪的国宝级浮世绘版画，以日本德川幕府时期五条主干道之一的木曾街道（从江户到京都）的69个驿站为主题创作，就像今天的“旅行手册”，描绘了旅途风光、民俗、或是与之相关的故事传说。其创作者也为日本最为知名的浮世绘画师如歌川广重、歌川国芳等。本文为遴选的展览中颇具代表性的七幅浮世绘的具体赏析。

展览现场

展览现场

木曾街道，即中山道，是德川幕府时期(1603-1868)日本修建的五条主干道之一，也是其中风景最为奇秀的道路，连接将军居住的江户(今日的东京)与天皇所在的京都。500多公里长的道路需要至少两个星期的步行穿越，沿途共设置了69个驿站，即宿场，供公职人员及百姓通行住宿。

此次赛努奇博物馆展出的两套十九世纪的浮世绘版画，以木曾街道的69个驿站为主题创作，就像今天的“旅行手册”，描绘了旅途风光、民俗、或是与之相关的故事传说。第一套浮世绘由溪斋英泉和歌川广重绘制，来自于莱斯科维奇(Leskowicz)的收藏，第二套由歌川国芳创作，来自赛努奇的馆藏。

1、坂本宿｜溪斋英泉

此次特展呈现的第一套版画由溪斋英泉和歌川广重合作完成，其中24幅由溪斋英泉绘制，47幅来自后者。莱斯科维奇(Leskowicz)是少有的将71幅原版作品尽数收入囊中的藏家，这次借展让我们得以完整欣赏这套国宝级浮世绘。

Keisai Eisen, Les Soixante-neuf Relais de la route du Kisokaidō. Relais n°18. Sakamoto, 1835-1838. © Fundacja Jerzego Leskowicza

我们欣赏的第一幅作品由溪斋英泉(Keisai Eisen, 1790-1848)所绘，是全套中的第18幅版画，描绘了69个驿站中的第17站：坂本宿(Sakamoto)。这个位于碓冰峠山口的驿站是木曾街道上相对规模较大的站点：沿路的房屋鳞次栉比、游客如织，形成了一条繁荣的商业街。

最初“驿站”只是为了一路查阅通行文件而设立的简单站点，但随着游赏风气的流行和旅客数量的增长，商店、茶屋、旅馆和专为武士官吏留宿的“本阵”都逐渐发展起来，聚集成村落市镇。直到十九世纪末，随着铁路和公路的发展，这些驿站村落才逐渐没落。

《坂本宿》细节图，© Fundacja Jerzego Leskowicza

2、野尻宿｜溪斋英泉

在五道路中，木曾街道的名气虽略逊于沿着海岸线、经由53个驿站组成的东海道，但是木曾街道横穿日本内陆山地，其里程更长，需要翻越9座名山，风光更为绮丽。尤其是第41幅版画所呈现的野尻宿(Nojiri)，位于木曾山脉的核心区，因道路特别崎岖，也被称为“七个弯”。

Keisai Eisen, Les Relais de la route du Kisoji. Relais n°41. Nojiri : vue du pont de la rivière Inagawa, 1835-1838. © Fundacja Jerzego Leskowicza.

《野尻宿》细节图

高山、深谷、激流和高耸的窄桥，溪斋英泉的版画生动地捕捉了野尻宿附近陡峭的地貌。简洁而棱角分明的线条勾勒出两边的悬崖峭壁，瀑布的描绘也极富新意：留白水流的轮廓，填以渐变的红色和普鲁士蓝，一泻而下并在画面下方戛然而止，产生了一种几乎超现实的梦幻效果。

溪斋英泉是一位以其美人绘和春宫图而最为出名的浮世绘画师，但是目前展出的这套木曾版画展现出他在风景题材的处理上同样具有不俗的功力。

3、洗马宿｜歌川广重

木曾街道不只有崎岖险峰，就比如我们接下来欣赏的这一幅作品，表现的是洗马驿站(Seba)西侧的奈良井川，就是一片宁静平和的景象。

夜幕降临，一轮满月升起、薄云如纱，运送薪柴的小舟和一艘木筏顺流而下，原野上的垂柳与芦苇也随之飘荡，与人物倾斜的姿态相呼应。加上羽化拓印的渲染，全画散发着一种透彻的孤独感和美感。

Utagawa Hiroshige, Les Soixante-neuf Relais de la route du Kisokaidō. Relais n°32. Seba, 1835-1838. © Fundacja Jerzego Leskowicza.

洗马宿 细节图

这幅版画可谓是该系列中的杰作，出自该套版画的第二位画师：歌川广重(Utagawa Hiroshige, 1797-1858)——和葛饰北斋齐名的日本风景版画大师。

与葛饰北斋著名的《神奈川冲浪里》那充满冲突和危险的自然相比，歌川广重笔下的风景就像一首温柔细腻的抒情诗，将人与自然融为一体，更符合日本传统的审美观，使他成为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浮世绘画家之一。

4、中津川宿｜歌川广重

Utagawa Hiroshige. Les Soixante-neuf Relais de la route du Kisokaidō. Relais n°46. Nakatsugawa. 1835-1838. © Fundacja Jerzego Leskowicza

下雨了！在这个系列的第46幅版画中，歌川广重邀请我们来到雨中的中津川宿(Nakatsugawa)。这是一个被沼泽和湖泊包围的驿站，背景中矗立着惠那山黑色的剪影。

歌川广重是一位十分善于呈现天气变化的画师，尤其是他的雨景，在十九世纪末传入欧洲后广为流传，甚至被梵高亲手模仿(见下图)。

上：歌川广重《名所江户百景》1857年，收藏于布鲁克林博物馆。下：梵高的仿作，1887年，收藏于梵高博物馆。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文章配图，非展览展出作品) 

歌川广重大胆用重复的直线来表现雨，同时在印刷时的墨水加入铅白，降低线条的深度以保持构图的完整性。他变化线条的疏密和走向来表现不同强度的雨，配合画中人物的反应，真实还原了雨中的氛围。比如在《名所江户百景》中用重复密集的斜线和惊慌失措的行人呈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而中津川宿的雨，就已经趋于宁静。

画面前方在雨中行进的人物是三位武士，前两个人背行李，第三个人拿着长矛紧随其后。武士不打伞，带着斗笠，腾出手来随时可以拔刀。本次展览在展厅中也同时展出了馆藏的一套珍贵的江户时期铠甲武士服，传递出神秘的武士道精神。

《中津川宿》细节图。

本次展览中的武士铠甲

5、蕨宿｜歌川国芳

展览呈现的第二套浮世绘作品是由歌川国芳(Utagawa Kuniyoshi, 1797-1861)绘制的木曾街道。虽然和展览中的第一个系列主题相同，但这套浮世绘的风格和内容和我们刚刚看到的大相径庭。

溪斋英泉和歌川广重的系列作品属于风景画：歌川广重曾经亲自游历木曾街道，留下了许多速写，用以真实地呈现沿途风光。而歌川国芳则另辟蹊径，从地名或者该地区相关的典故延伸开来，描绘了流行小说和戏剧中的场景，以人物为核心，配以夸张的构图，可谓画风惊奇。

 Utagawa Kuniyoshi. Les Soixante-neuf Relais de la route du Kisokaidō. Relais n°3. Warabi : Inuyama Dōsetsu, 1852, 5e mois. © Paris Musées / Musée Cernuschi

比如我们这里看到该系列的第3幅浮世绘，关于69个驿站中的第2站：蕨宿(Warabi)。驿站周围的风景被浓缩在画面左上角的花边小框里，但是画面的主体描绘的却是江户时代的流行读本《八犬传》中的主人公犬山道节，正在修炼“火遁术”，也就是驯服火的神奇力量。

这里的故事看似和蕨宿毫无关系，但实际上歌川国芳玩了一个“谐音梗”：画面中熊熊燃烧的“藁火”和蕨宿的“蕨”在日语里都读作 “warabi”……画家的脑洞可见一斑。

6、下诹访宿｜歌川国芳

 Utagawa Kuniyoshi. Les Soixante-neuf Relais de la route du Kisokaidō. Relais n°30. Shimosuwa: Yaegaki hime, 1852, 8e mois. © Paris Musées / Musée Cernuschi

这是歌川国芳为该系列创作的第30张版画，下诹访：八重垣姬。很显然，下诹访驿站(Shimosuwa)附近的诹访湖，让歌川国芳联想到了在那里发生的传奇故事，也是一出非常流行的歌舞伎场景。画面中心是年轻的八重垣姬，她戴着父亲偷的具有神力的头盔，不畏艰难穿越结冰的诹访湖，以便把头盔还给它的主人——她的心上人。守护头盔的神狐也被她的执着感动，化身画面上灰色的剪影，帮助她过河。

《下诹访：八重垣姬》细节图 © Paris Musées / Musée Cernuschi

 歌川国芳将画的重点放在公主的造型上。她身着未婚少女的和服“振袖”，袖身宽大，全身布满了奢华的牡丹装饰。我们知道歌川国芳出自染匠之家，从小对色彩斑斓的面料耳濡目染，倾心于身着华服的戏剧人物。他不幸遭遇1842年的天保改革，政府对“奢靡”题材的出版物下达了禁令，包括演员绘和美人绘。歌川国芳则通过这套风景题材的木曾街道系列，加以自由发挥，绕过了题材的审查，同时对不当管制发表了无声的抗议。

7、大津宿｜歌川国芳

下图描绘的是木曾街道抵达京都之前的最后一个驿站：大津宿(Ōtsu)。这里最有标志性的风景就是琵琶湖。歌川国芳再次放飞想象力，描绘了一个与琵琶湖有关的传说、歌舞伎场景。

Utagawa Kuniyoshi. Les Soixante-neuf Relais de la route du Kisokaidō. Relais n°70. Ōtsu : Koman, 1852, 7e mois. © Paris Musées / Musée Cernuschi

被一群凶恶的士兵追赶，一个惊慌失措的年轻女子跳入水中：这是我们的女英雄小万，她奋力游泳逃避追兵，为了保护她口中衔着的源氏家族旗帜。

整幅画充满戏剧张力，水波流动、透明的质感和小万在水中的身影刻画地活灵活现。左上角的驿站风景也呼应了女主角口中卷起的旗帜，外框采取卷旗的形态，处处充满了歌川国芳的匠心巧思。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巴黎市博物馆联盟微信公众号，题目和文本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