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学术民工：汇改十年，急需建立人民币汇率评估指标体系

人民币汇率对我们的影响有多大？在很大程度上，答案取决于汇率本身的波动幅度有多大。那么，汇率变化幅度到底有多大？这似乎是个简单的问题，但如果仅仅根据现有的汇率指标体系，其实我们很难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与此同时，汇率制度的进一步改革方向，从中长期视角来看，存在比较广泛的一个共识，就是要逐步实现人民币汇率的浮动。这不但有利于减少外汇储备的被动积累，也有助于汇率价格真实的反映市场供求力量，减少对资源配置的扭曲作用。

但即使是美联储、日本央行，其汇率的波动范围也有一定的合意区间，偶尔也会干预一下外汇市场。那么，假如人民币汇率要逐步走向浮动，浮动之后人民币的锚是什么？以什么东西作为人民币的价值参照系？

回到开始的问题，人民币汇率到底升值了多少？从2005年7月21日汇率制度改革那天开始，人民币兑美元汇率是8.2765，到十年之后，2015年7月17日变成6.2095，升值幅度达到25%。

但是，因为中国物价水平上升更快，对于出口企业来说，国内生产成本的上升，这和汇率升值是一样一样的效果。对于消费者的购买力来说，通胀率也同样重要。所以，如果考虑到这个因素，过去十年中人民币对美元的实际升值幅度，实际远远高出25%！我们的计算发现，过去十年中，中国通胀率比美国高出14%左右。两者相加，意味着人民币对美元的实际升幅接近40%。

这就是全部事实吗？还不是。

关心汇率，最直接的原因是外贸。多年来，中国的全部外贸中，美国只占到八分之一左右。即使剔除汇率钉住美元的经济体，中国的绝大部分贸易，也是和非美元国家在玩。

也就是说，还得考虑所有和中国有密切贸易往来经济体。这就行了吗？还不行。

举个例子，墨西哥和中国的直接贸易往来，多年来在中国对外贸易中占不到1%，与其他重要的贸易伙伴相比，似乎不值一提。但是在美国市场上，墨西哥就是中国制造的最重要竞争对手。10年前，1个人民币可以兑换1.28个墨西哥比索，现在已经上升到2.56。10年中，人民币兑比索升值100%！所以，尽管中墨之间少有贸易往来，但实际上，人民币兑墨西哥比索的汇率，也同样值得重视。

现在我们既考虑了物价水平因素，又考虑了和贸易关系密切国家的汇率，还考虑了重要竞争对手的货币汇率。这就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国际清算银行所测算的实际有效汇率。根据这一口径，汇改十年以来人民币汇率实际升值幅度为53%！

但是故事还没有就此结束，计算仍然存在不小的瑕疵。

中国与美国之间的贸易规模虽然大，但是互补性强，中国的出口企业，并不是美国波音飞机的竞争对手。相反，像墨西哥、越南、泰国等等，虽然其贸易绝对规模不大，但是相对而言，其产品结构与中国重合度较高。所以在考虑哪种货币汇率更重要时，不能简单看贸易总量，而是要区分各个经济体的行业出口结构，它们是否对中国出口构成了压力？构成了多大的压力？然后再据此计算出人民币汇率的升值幅度。

2013年，徐奇渊、杨盼盼、刘悦使用这种方法的名义进行了计算，发现仅仅在2008年1月到2012年9月期间，人民币汇率升值幅度就达到了26.5%，比传统口径的升值幅度还要高4.5个百分点！

到这里故事越来越复杂了，但实际上还远远没有结束。

比如，对出口部门的各行各业来说，他们的出口市场不同，面临的汇率升值压力也会不同，从而各个行业也会有自己的有效汇率指标。基于这种想法，徐建炜和田丰对2000年至2009年的分行业汇率进行了研究，结果发现：一个极端是机械及设备制造业，它面临着每年6.23%的汇率升值，另一个极端是运输设备制造业，不但没有升值压力，其面临的反而是每年0.39%的贬值！每个行业的汇率不同，那每个企业面临的汇率升值压力也可能千差万别。2013年，戴觅、徐建炜、施炳展也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研究。

可见，汇率的测算是个复杂的问题。尤其对中国而言，进出口贸易结构复杂，更是增加了问题的复杂性。但这也提醒我们，即使付出代价维持了中美双边汇率的稳定，我们也不可能同时维持其他更多汇率指标的稳定——有时候恰恰相反，在维持了中美双边汇率稳定的同时，我们甚至是牺牲了更多其他口径的汇率稳定。

更重要的是，如果人民币汇率制度的改革方向是走向浮动，那人民币汇率这艘大船的驻锚何在？尽管这个问题本身仍待讨论，但有一点是无疑的：人民币汇率制度改革，先从建设人民币汇率的评估指标体系开始！

主要参考文献：

戴觅、徐建炜、施炳展，《人民币汇率冲击与制造业就业——来自企业数据的经验证据》，《管理世界》，2013年第6期。

徐建炜、田丰，《中国行业层面实际有效汇率测算:2000～2009》，《世界经济》，2013年第5期。

徐奇渊、杨盼盼、刘悦，《人民币有效汇率指数:基于细分贸易数据的第三方市场效应》，《世界经济》，2013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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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学术民工”——本专栏由徐奇渊、李晓琴、杨盼盼倒班为您特供。专栏主要生产全球价值链的科普文章，也顺带打磨世界经济热点。希望用谈风月的心情谈谈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