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狂花》30周年：希望有一天，它不再是一部前卫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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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末路狂花》的上映激起惊涛骇浪：女性坐上驾驶座，成为公路片的主角，把好莱坞的陈腐套路碾了个粉碎。

面对男性的欺辱，女主角再也不是忍气吞声或最终妥协，而是拔出手枪反抗到底。人们因此认为，崭新的时代就要来了。

然而2021年，“女人被逼上绝路、奋起复仇”的故事还是罕见的爽片，许多男观众还在给女性主义作品打低分，30年前的《末路狂花》竟然依旧很前卫。

设想中的平等局面并没有到来，世界的变化缓慢到令人窒息。如果你也有这样的感受，让我们回到《末路狂花》，听一听那声永不过时的枪响。

6月18日，《末路狂花》的两位主演Geena Davis（饰演Thelma）和Susan Sarandon（饰演Louise）双双出席在洛杉矶举办的30周年重映会。她们坐上现场的青色雷鸟汽车，还原了电影里几个经典场景：

上为电影开头出门游玩前，两人在汽车旁快乐合影；下为电影结尾，这对挚友在决定赴死之前深情接吻

在电影中，Louise与Thelma是多年好友。Louise在餐厅做服务生，Thelma则是个不太幸福的家庭主妇。两人相约出门旅行，却在第一晚就遭遇不幸：一个男人企图在酒吧后面的停车场强奸Thelma。

Louise及时赶到，并在盛怒之下枪杀了不知悔改的强奸犯。由于警察根本不可能相信真相，她们不得不踏上逃亡之旅。

从左到右：编剧Callie Khouri、Geena Davis、Susan Sarandon（注意看两位主演衣服上的字❤️）

上映之后，《末路狂花》赢得了口碑和商业上双重的成功：斩获6项提名（两位主演都被提名为最佳女主角，这种殊荣此前仅在1932年有过一次）、1项最佳原创剧本奖；揽下4500万美元票房，成为当年最卖座的影片之一……但它的意义远远不止于此。

女性观众对《末路狂花》的反应之强烈，是我前所未见的。这让我意识到，女人能从电影中的女性角色身上汲取力量的机会是多么少！

- Geena Davis

两位女主角在逃亡前后的形象对比

如今再在大荧幕上重温《末路狂花》，观众的笑声、泪水与震撼也丝毫未减。时隔30年，为什么这部电影还在持续地影响、启发着我们？

坠入大峡谷的青色雷鸟

-听着，我们不要给逮着。

-什么意思？

-我们继续往前开吧。

-你确定吗？

-嗯！开吧！

电影结尾，面对无数警车和直升飞机军队般的重重包围，Thelma和Louise紧握彼此的手，驾着她们的青色雷鸟冲出悬崖，坠入了壮丽的大峡谷。

这个以死亡为代价追求自由、向男性霸权反抗到底的悲壮结局，立刻成了影史经典，但当初它的诞生却经历了重重阻碍。

讲述《末路狂花》幕后故事的书《Off the Cliff》

许多男制作人曾百般建议修改Callie Khouri设想的这个结局，让一名正义的男警察来解救两位女主角；或者不是坠入科罗拉多大峡谷，而是随便一个什么小沟渠，从而让她们生还逃脱，而不是壮烈赴死。

但Callie Khouri坚决拒绝妥协。

被男性统治的世界，容不下像她们这样一心向往自由的女性，这里没有供她们生存、盛开的土壤和空气。

感谢Ridley（《末路狂花》的导演）肯让这个结局维持原本的样子，因为我清楚有些人会为它感到不安。

- Callie Khouri

这辆飞驰在黄沙漫漫的公路上的青色雷鸟，一如两位在男权统治下勇敢反抗的杰出女性

构思出《末路狂花》的剧本时，Callie Khouri是一名毫无编剧经验的MV制作经理，故事的灵感来源正是她本人和好友作为三十出头的女性枯燥无味的生活。1980年代，电影行业台前幕后都由男性绝对主导。一部由女性独立撰写、双女主配置的公路犯罪片剧本，几乎是不可能被拍出来的。

也正是由于缺乏经验，Callie Khouri并不知道这条路会有多难，这份“无知”恰好给了她足够的勇气。凭着不懈的努力和一点点幸运，这个潜力无限的剧本最终被慧眼识珠的著名导演Ridley Scott接下。

导演讲戏

尽管如此，Ridley也没完全逃过好莱坞电影的“男凝”传统。

在某场拍摄中，他曾要求扮演Thelma的Geena脱下上衣，Geena对此感到很不舒服。在与Susan讨论后，她们认为没有任何理由非要加这场戏，于是Susan径直走向Ridley，告诉他Geena不会脱掉自己的上衣。

当女人说不要，就是不要

-冷静，冷静，我们只是开心一下而已……

-看来你对开心的理解很有问题。当女人哭成这样的时候，她并不开心！

30年前，让电影中的Thelma遭受性暴力的原因，今天仍有无数女性在经历：她和他跳了舞、调了情、或许还接了吻，但她并不想跟他上床，可是他不这么认为。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必须逃亡：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没人会相信Thelma竟然会说“No”

即便是现在，仍有大量旁观者对受害女性进行“荡妇羞辱”，但为好友背上谋杀罪名的Louise从未真正责怪Thelma；因为她知道这绝不是Thelma的错，而是强奸犯的错，是这个男性压迫女性、剥夺女性身体自主权的世界的错。

-Louise，无论发生什么，我很高兴这趟旅行是跟你来的……你真是一个好朋友。

-你也一样，亲爱的，是最好的朋友！

《末路狂花》的另一个开创性，在于描绘了女性之间深挚的友谊：在此之前，如果一部电影中有两位女性角色，她们大多形象扁平，是相互嫉恨的敌对关系；Louise和Thelma则都有复杂立体的人格，她们出生入死，相互支持，相互欣赏，一起逃离原本压抑的生活，奔向自由美好的远方。

在电影中，Thelma和Louise前后的穿着风格也发生了巨大转变；两人一起抛弃社会观念指派给女性的“阴柔气质”，变得强大、野性而又干练，夺回了女人对自己命运的掌控权

不过这部电影倒是捧红了一名男演员：当时还默默无闻、年方26岁的Brad Pitt饰演了一个靠色相骗人钱财的小白脸，让许多女观众终于也能大饱眼福。

Brad Pitt饰演的J.D.与Thelma发生了火热的一夜情

被J.D.偷走Louise的毕生积蓄——她们的全部逃亡经费后，再次中了男性的圈套而走投无路的Thelma彻底“黑化”。

原本胆小柔弱、缺乏主见的她，主动抢劫商店、劫持警察，开始承担起为性格相对刚强的Louise解围的责任；面对公路上一名对她俩多次言语性骚扰的司机，Thelma和Louise开枪打爆了他的油罐车。

油罐车华丽大爆炸，仿佛一场庆祝女性反抗的烟火庆典

被Thelma劫持的警察哭着求情说自己有妻儿，Thelma回答：“那你可得对妻子好点，我丈夫对我不好，看看我变成什么样了。”

引发女性观众巨大共鸣的同时，《末路狂花》也被扣上“丑化男性”的罪名，遭到许多男人抗议。

《TIME》曾用一整期封面故事来讨论《末路狂花》究竟是“女性解放”还是“愚蠢偏激的暴力”。一名男性评论者称这部电影是“显而易见的法西斯主义”，在宣扬“有毒的女子气概”。

对此，女人们是这样回击的：

我会将这种抢劫商店、报复强奸犯、打爆性骚扰者卡车的‘有毒的女子气概’远远放在自由主义的、温柔的、虚假的女权主义之上。

对抗男权制度，就是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 女性电影学家Maggie Hennefeld

变革之路

出演《末路狂花》的经历永远地改变了两位主演，她们都因此成为女性权益的坚定捍卫者。2004年，Geena Davis成立了一个基金会，至今仍在为提高影视行业女性工作者的地位积极奔走。

1991年是女性在电影界大放异彩的一年。除了《末路狂花》，击败它夺得5项大奖的《沉默的羔羊》也讲述了一名女性孤身对抗男性暴力的故事。许多人以为：行业转折点已经到来，一切都会改变，女性电影即将迎来大繁荣！

1992年颁奖典礼上的Callie Khouri和凭《沉默的羔羊》赢得最佳女主角的Jodie Foster

在《末路狂花》之后，人们都预测接下来会涌现出许多女性为主角的电影。但是，这并没有发生。

- Susan Sarandon

1991年，当年最优秀的50部电影中主角是女性的不到9部，女性独立担任编剧的有4部；而在2016年，它们分别变成了13部和6部，女性独立导演的甚至从4部下降到了1部。

描绘姐妹情谊的《冰雪奇缘》，女性角色台词量竟然只占到43%；而在以强大女性为主角的《饥饿游戏2：星火燎原》中，这个数字也只有45%

不仅如此，近年来的新统计表明：影视作品中女性角色的裸露镜头是男性的三倍，台词数量却远远少于男性角色，甚至在许多讲述女性故事的电影里也一样。

优待女性的电影实在太少了，以至于那些想证明“台词数量问题不存在”的人，说来说去就只能举出那几个反例：“那《红粉联盟》呢？《伴娘》呢？”

到底还要多久，《末路狂花》才能不再是一部前卫的电影？在这条还很漫长的变革之路上，人们能做的或许就只有像Thelma最后提议的那样：

“Let’s keep go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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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一位女性观众这样描述看完《末路狂花》的感受：“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个Thelma，数量远超许多人的想象。”

我们期待大荧幕上有越来越多的Louise和Thelma，更期待现实中的那些Thelma们，都可以坐上她们的青色雷鸟，奔向壮阔美好的自由。

撰文 - yjy

原标题：《《末路狂花》30周年：希望有一天，它不再是一部前卫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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