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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你可还会选择一条这样的路?——陈独秀妻妹高君曼的故事
原创 叶何其 民国女子
1909年底,高君曼来姐姐高大众家中做客,与仰慕已久的姐夫陈独秀朝夕相处,产生感情,第二年,两人私奔同居。高君曼的任性行为,给姐姐带来无以言说的耻辱与痛苦,也让自己身陷感情的漩涡之中,最后落寞以终。
网传高君曼的照片,不确实是否是她本人
01
高君曼原名高小众,是清末安庆统领高登科之次女,她的异母姐高大众就是后来新文化运动的领袖陈独秀的原配夫人。
高君曼与高大众虽是亲姐妹,年龄上、容貌上、性格上、文化层次上,都相差甚远。
高大众幼年丧母,继母待她不好,她虽然生长富贵之家,并没有娇养,是个没什么追求也没什么见识的旧式女子。
她的侄媳妇回忆她:
“个子很高,总是穿着长长的大襟褂子,老蓝布的或是由洋蓝布做的,长裤的裤管用小绳子扎紧着,是一双小脚。我没有看见她穿过鲜艳的衣服。”
通过她的侄媳妇的眼睛,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普通家庭妇女的形象,她裹小脚,不识字,衣着朴素,不事奢华。
在她这样的旧式女子心中,丈夫和孩子就是全世界,家庭以外的世界,她们不懂,也不想懂,她们像一只蚕,只想生活在一个安稳的茧里。
陈独秀是一个家庭笼不住的人,打破旧世界,创造新世界,是他的梦想。他痛恨一切条条框框约束人的东西,他痛恨科举制,痛恨父母包办婚姻。他考科举,娶父母包办的妻子,只是因为年少,没有反抗的资本,只好听从家人的安排。
当他有了名声与资本,他就要挣脱束缚。
02
1897年,陈独秀以第一名的佳绩考中秀才,轰动乡里,求亲的媒人踏破门槛,在母亲和嗣父母操办下,他与安庆统领高登科之长女高大众订婚。第二年,两人成亲,陈独秀十八岁,高大众二十一岁。
婚后的陈独秀没有沉浸在新婚燕尔的喜悦中,而是怏怏不快。高大众在他的长辈眼中是贤妻良母,在他心里,不是理想的妻子。
他心中理想的妻子应该是风情美貌,才华横溢,善解人意的。高大众呢,是个质朴得像块木头的女子,两人不开口说话还好,一开口说话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陈独秀的朋友潘赞化说高大众“完全是旧式的,与陈思想相隔距离不止一世纪。”
婚后的陈独秀对家毫不留恋,结婚不久,他就到杭州求是书院读书去了,第二年到在东北当官的嗣父那里生活了一年多,1901年,他随着清末的留日风潮到日本去留学,第二年回国,不久,又去日本,这次他闯了个不小的祸,他闯进陆军监督姚昱的住所,剪了姚昱的辫子,被遣送回国。
回国以后的陈独秀写文章,办报纸,做演讲,忙忙碌碌,与妻子聊聊天,抱抱孩子,亲亲孩子的小脸蛋,那是没有的。
夫妻不可避免地发生矛盾。
据潘赞化说,陈独秀想去日本留学,缺少路费,想让高大众把一对十两重金镯子拿出来变卖,高大众不同意,两人发生激烈争吵。
这件事,凭良心说,高大众虽然觉悟不高,没有全力支持丈夫的事业,也没什么可以指责的。她虽然是富家女,一对十两重金镯子,也是贵重物品。对一个没有个人收入的旧式女子来说,嫁妆是她仅有的私有物品,闲暇时摸摸压在箱底的几件首饰,是她贫瘠人生里的暖意。
陈独秀对无爱的婚姻非常不满,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抨击封建包办婚姻。
他说夫妻“相貌、才能、性情、德性,有一样不合适,便终身难以和睦。”认为“男女婚宴,乃终生大事,就是这样糊涂办法,天下做老子娘的,岂不坑害了多少好儿女吗?”
他还愤愤写道:“一位才貌双全的才子配了一位一字不识的蠢妇……不能退婚再娶, 也算是终身恨事了。”
高大众也是不满的,她跟婆婆抱怨“没见过这样的父亲”。抱怨完了,还要带孩子,做家务,她没有别的路可走。
就这样绊绊磕磕十几年,高大众成为四个孩子的母亲,昔日的一点青春光彩也被岁月剥蚀。陈独秀却声名鹊起,成为一位思想文化界的风云人物。
陈独秀已经有资本挣断旧式婚姻的束缚了。
03
高君曼就在这时出现在陈独秀的生活中。
1909年底,高君曼来姐姐姐夫家做客。高君曼比姐姐小十二岁,从小聪明伶俐,爹疼娘爱,六七岁进私塾读书,后来新式学堂兴起,她到北京高等女子师范学校读书,是清末为数寥寥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学生。
高君曼与整天忙忙碌碌做家务的文盲姐姐没什么共同语言,与姐夫陈独秀却越谈越投机。陈独秀刚到而立之年,才华横溢,见多识广,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高君曼对姐夫是仰慕的,是小迷妹看着大明星的感觉。
很快,高大众发现丈夫与妹妹的眼神不对劲,他们的眼里闪着火花,闪着星星,丈夫从没有用那样炽热恋的目光看自己。
姐夫与小姨子的绯闻,天生有传播性,很快闹得沸沸扬扬,陈、高两家的长辈都觉得丢人现眼。陈独秀的嗣父勃然大怒,高君曼的父亲更是气得生了病。
此处容不得,另寻容身处。陈独秀带着高君曼跑到杭州,在那个远离家人的城市,他俩同居了。
最初的日子是美好的,陈独秀无论在家中待客还是出门访友,都带着高君曼,让高君曼融入他的朋友圈子,也是暗戳戳地炫耀他这位“相貌、才能、性情、德性”俱佳的妻子。
陈独秀写过一组《感怀》诗,其中一首是这样的:
委巷有佳人,颜色艳桃李。
珠翠不增妍,所佩兰与芷。
相遇非深恩,羞为发皓齿。
闭户弄朱弦,江湖万余里。
旧体诗中的“佳人”是虚指,我们没必要对号入座,非说诗中的“佳人”是高君曼,但是,陈独秀写这样轻快的诗句,心情也必是愉悦的。他与高大众在一起时,何尝写过这样的诗句,写的都是对旧婚姻的怨恨。
高君曼也写过一些旧体诗,这里摘录几首:
嫩寒庭院雨初收,花影如潮翠欲流。
绣幕深沉人不见,二分眉黛几分愁。
倚窗临槛总成痴,欲向娥寄所思。
银汉迢迢宫漏永,闲阶无语立多时。
……
羌笛凄凉怨玉门,春来春去了无痕。
年年载酒长安道,折得杨枝总断魂。
楼下花骢花下嘶,殷勤还与订归期。
问君更有愁多少,拼把年华换别离。
以上是高君曼1916年在《民国日报》发表的《月词》和《饯春词》中的几首,是不是很有才华?
04
才华,有时是负累。
如果高君曼不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大学生,而是个“一字不识的蠢妇”,她就不会被姐夫的风采迷住,也就不会闹出后来的幺娥子。
陈独秀并非翩翩美少年,高君曼迷醉的,是他的才学、名声与见识。高君曼的姐姐高大众与陈独秀一起生活十几年,也没有被陈独秀的才华折服,因为高大众不在意那些东西。
高君曼陪伴了陈独秀十五年。
这十五年是陈独秀一生的高光时刻,他担任北大教授,参加辛亥革命,二次革命,五四运动,宣传马克思主义,筹备建党,都在这个时期。
高君曼作为陈独秀的妻子和助手,给陈独秀很大帮助。她帮陈独秀整理文稿,接待朋友,掩护陈独秀的革命工作,在陈独秀坐牢期间,她奔走营救陈独秀,还陪着陈独秀一起坐过牢。
这十五年,是高君曼一生最美的年华。
然而再浪漫的爱情,也要接受现实的琐碎,再恩爱的神仙眷侣,也要面对烟火红尘的日子。陈独秀与高君曼的自由恋爱,是陈独秀的自由,不是高君曼的自由。
高君曼与陈独秀生育两儿一女,陈独秀在外奔波,孩子的抚养落在高君曼身上。
他们的经济状况时好时坏,有时几乎没有收入,只好靠朋友周济。高君曼患上肺结核,这种病,当时是无治的,只能靠营养和静养,让自身抵抗力战胜病菌的侵蚀。陈独秀不是参加革命活动,就是逃亡、坐牢,高君曼哪有时间和金钱来静养?她的肺病越来越严重,生活的琐碎把她变成一个憔悴的家庭主妇,她与陈独秀渐渐产生了矛盾。
1915年,陈独秀把长子陈延年和次子陈乔年接到上海,两个少年晚上睡在图书馆发行部门的地板上,白天出去当苦力。高君曼不忍心两个外甥吃苦,想把他俩接到家里,由她来照顾。陈独秀不同意,说高君曼是“妇人之仁”。
这让高君曼心里很痛苦。她虽然在爱情的感召下与姐夫私奔,内心里,她是个柔软的女子,她对姐姐心怀愧疚,也想补报两个外甥,陈独秀却不考虑她对姐姐和外甥的愧疚之心,让她很伤心。
在子女教育等问题上,高君曼与陈独秀的分歧越来越多,两人经常吵架,甚至动手撕打。陈独秀认为革命者不应该儿女情长,他斥责高君曼是“资本主义”,更是伤了高君曼的心。
高君曼的心渐渐冷了。
1925年,心灰意冷的高君曼带着一双儿女离开陈独秀,到南京一座祖传破房中居住,从此与陈独秀再未见面。
05
此时的高君曼被肺病折磨多年,瘦骨伶仃,经常咳血,死神在向她招手,她渡过一条不宽的时光的河,就会抵达。
陈独秀每月寄给她30块钱,勉强够她母子三人的生活,她的三个子女,一个出生就送给别人抚养,另两个,只能半工半读,上职业学校,受教育程度还不如出生在清末的她。
1927年和1928年,陈延年和陈乔年在上海被杀害,高君曼听到消息,悲痛不已,她剪纸人为两个外甥招魂,陈独秀得知,讥笑她迂腐。
1930年,高君曼的姐姐高大众去世。
自高君曼与陈独秀私奔,高大众二十年没见过丈夫和妹妹,也几乎没有回过娘家,每日默默侍奉婆婆,抚养子女。人生的最后几年,她四个儿女死了三个(长子延年、次子乔年被杀害,女儿给兄弟收尸时染病身亡),承受不住打击的高大众身体一下子垮了。
闻听姐姐病逝,高君曼失声痛哭,她强支病体,带着一双儿女回去给姐姐奔丧,迎接她的,是亲人们冷漠的目光。
年轻时,她同情姐夫是封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没有想到,姐姐同样是包办婚姻的牺牲品,无爱的婚姻,对姐姐同样是磨难。如今,她身陷姐姐同样的处境,深切地体会到姐姐的痛苦。
为时已晚。
高大众去世的第二年,高君曼在南京病逝,享年43岁。
人生如大梦一场,年少时的激情,后来看,只是荒唐。如果人生能够重新选择,她可还会选择一条这样的路?人生没有如果,装着她遗骨的棺材轻轻阖上,她的人生划上了句号。
1942年,陈独秀在四川江津病逝,陪伴他的是一位名叫潘兰珍的女子。高君曼与她的姐姐,谁也没抵达他生命的终点。
作者:
叶何其:喜欢文史,爱好八卦,关注女性与读书。
原标题:《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你可还会选择一条这样的路?——陈独秀妻妹高君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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