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美的火车站：阿尔山站

【编者按】

铁路迷齐栋，三年里走了数万公里，寻觅中国各地有特色的火车站。《绿皮车站》里记录了34个铁路小站，从八达岭下的青龙桥站到嘉峪关旁边的镜铁山站，从森林深处的兴隆镇站到守望碧海蓝天的石碌……作者挖掘这些车站的历史人文，介绍周边景点。澎湃新闻经授权，摘录其中描写被誉为“中国最美的火车站”的阿尔山站的一篇。

写小站，当然要写阿尔山。阿尔山站的光芒，足以点亮这片森林和湖泊密集的灵境之地。

关于这座小站，有太多的传奇故事。这座车站建筑上的修建者，同样是在这片土地上犯下滔天罪行的侵华日军。阿尔山站所处的那条铁路白阿线，和台湾省的平溪线有异曲同工之妙：两者原本都为侵华日军掳掠当地矿产资源所修建的铁道线。到了今天，也都不约而同地成为了代表性的“景观铁路”。

不过相比平溪线的如雷贯耳，白阿线显然很是寂寥。哪怕人丁相对兴旺的阿尔山站，也要拜她身后的“国家森林公园”所赐，才能吸引游人到来。就像耳旁本该传来“阿尔山站果然名不虚传”的赞誉，可听到的却都是“没想到这座火车站如此漂亮”的感慨。在这一点上，台湾平溪线上的十分、菁桐、猴硐等小站，早已被各路慕名而来的游客们挤得连空气中都洋溢着一股幸福的烦恼。

所以，我要在这里郑重其事地宣布：去趟阿尔山吧！乘绿皮火车走一遭白阿铁路吧！你会发现，她们配得上任何一位大文豪不曾有过的溢美之词。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绿皮火车已经很难出现在他们的现实生活中。

在如今“发达地区被高铁”，“欠发达地区盼高铁”的时代洪流下，普速列车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绿皮火车作为普速列车中最“屌丝”的一类车，在很多地区已经难觅踪迹。

这个夜晚，我正坐在一趟K7565次绿皮车上。起点是沈阳，而终点正是阿尔山站。一想到即将体验的白阿线上无尽美景，以及那座朝思暮想的小站阿尔山，内心的情绪便起伏难平。

夜间的绿皮火车，沉默着，独自在轨道上狂奔着。卧铺车厢的乘客们，早已乖乖地爬到各自的铺位上，为了赶路的明天留存体力。

“别跳。夜晚发出笑声般的回音，模仿车轮在轨道上的碰撞声。”

辛波斯卡的《然而》这首诗，是对夜火车的一次注解。而我，听着呼啸而来的风声，感受着它抽打在身上的触觉。这样的夜晚，神秘而又撩人。风是她的信使，也是礼物。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哭呢？又有谁在不远之处的灯红酒绿下，献出所有的贞操？

开着窗的午夜绿皮车，和宇宙交换着最深邃的秘密。窗外的世界，变成了一场单纯的黑白电影。

在绿皮车的世界里，白天和夜晚，自然是两种迥然不同的体验。

如果夜晚是暧昧的，那白天就是直接的。此时此刻，白阿线上最精彩的那段景观，正赤裸裸地呈现在K7565次的窗外。尤其值得大书一笔的，是从大石寨到索伦之间的“42公里”。这是一段让人不忍将视线移开一秒，甚至连眨眼都成为浪费的旅途。一碧千里的大草原，迎风盛开的向阳花，躲在山坡上吃草的牛羊，以及让时间沉淀下来的蓝天白云。这真是不可思议的“42公里”。说句题外话，“42”是个多么伟大的数字，如果你读过道格拉斯·亚当斯的《银河系漫游指南》，一定对这个数字敏感之余，会心一笑。

从另一个角度上讲，伴随我的亦是一段孤独而漫长的旅程。这趟车的大部分乘客，已在白城和乌兰浩特等地，纷纷下车，融入生活的喧嚣之中。我所在的10号车厢，也仅剩下了六七个人。

而除我之外，其他几个人都为两三个家庭组成的“小旅游团体”。其中有个女孩子，一直十分高调地躺在铺位上对她妈妈“百般骚扰”。溺爱她的妈妈，竟然把她女儿喝完的易拉罐以及果壳等垃圾，肆无忌惮地朝窗外扔去。

毫无疑问，这样的行为让我万分反感，可没想到这位大姐的老公，也许是觉得我一个人太过寂寥，竟然主动对我开口问话了。得知我是一个人出行后，他果然又抛给了我一个已经被问过千百遍的问题：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玩呢？”

我承认，如果之前他那位尊贵的太太和骄傲的小公主，她们的一切所作所为并未被我觉察到，也许这之后将会是一段愉悦的对话。但我偏偏是一个无法带着厌倦乏味的情绪聊天、还装作坦然若之的人。

“出来玩，不就得一个人么，多么随心所欲啊！难道还有一群人出来玩的么，不怕吵架？”

那个比我还要肥头大耳的男人听后，如我预料的那般沉默了。

费勇在致敬寒山子的《每时每刻皆为逍遥时光》中写道，“有时候，你只要孩子般的胡闹一下，世界就会变得很轻。你只是胡闹一下，世界就拿你没办法。”

我就是那个孩子。

K7565次停靠在阿尔山站的那一刻，正是阳光最美妙的下午三时左右。

几乎所有坚持到最后的旅行者，此时都抖擞精神，他们被阿尔山站金黄色的东洋风格建筑给迷倒，快门声此起彼伏。

我注意到阿尔山站出口处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本站不是旅游景点，请勿拍照和逗留”之类话语，也许火车只能扮演交通工具的角色，却永远不能成为旅游和文化资源。

挂在我的脖子上，和我一起来阿尔山火车站朝圣的，还有这两年一直对我不离不弃的那台老式胶卷相机——美能达X-700。我喜欢胶片绝无仅有的色彩和颗粒感。

虽然胶卷相机的操作相对繁冗复杂。而且，因为在胶片摄影中不能随意删除拍下的照片，因此，每一次的快门，都是一次赌博。

挂着老式胶卷相机乘绿皮车穿过一座座小站，显得多么相得益彰。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里一位叫做汤姆·布坎农的人曾说，“世上将马厩改造成车库的人多如牛毛，而将车库改造成马厩的，恐怕只有我。”是啊，总有一些马想回到古代，就像总有一些人怀念默片。我相信纸质书也好，黑胶唱片也罢，这些能带给我们精神层面无比愉悦和享受的宝贵财富，一定会被继续传扬下去。

为了拍摄阿尔山站的全景，我也算煞费苦心，租下了位于车站对面一座宾馆的第五层楼。

抓紧时间，对准阿尔山车站，按动胶卷机的快门。清脆的机械快门声，响彻在5楼某个房间之中。

拍了大概七八张之后，过片扳手掰不动了，这表示需要更换胶卷了。这一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英国战地记者唐·麦卡林。他在越南战场上练就了一项“特殊技能”：由于之前使用的是尼康F系列相机，装底片时只能把整个机背拆下来。因此在战火中，他能够在平躺状态下，凭感觉一番摸索后，将胶卷完好地装入相机。他说如果起身看一眼相机的话，可能早就被一枪爆头了。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隐藏在宾馆5楼的狙击手。我的目标，就是对面那座清新脱俗的日系小站——阿尔山。而那一声声清脆的机械快门声，又多么像狙击手扣动扳机时的声音。只不过，我不是在杀人，而是留住眼前的这一个个美好瞬间。

大多数时候，阿尔山站是安静的。当游客一窝蜂般作鸟兽散时，这座小站很快便恢复了她原有的面目。甚至连她不远之处的阿尔山国家森林公园，也只有在夏秋之际，才被趋之若鹜的游人挤满。更多的时候，她也其实不过是当地人口中的“沟里”。

而对于虔诚的铁道迷来说，阿尔山站，已成为铁道迷们期许已久的一场“饕餮盛宴”。

铁道旅行小贴士

阿尔山站：

位于内蒙古自治区兴安盟阿尔山市，建于1937年，是一座东洋风格的低檐尖顶二层日式建筑，目前为全国重点文物。阿尔山是一座三等站，隶属沈阳铁路局。

交通：

（1）飞机：阿尔山由于比较偏远，飞机便成为大多数人的首选交通工具。

（2）火车：其实假如条件允许，乘绿皮火车当然是我个人最推荐的一种方式。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为，乘火车本身便属于旅行的一部分。

（3）汽车：从乌兰浩特也有到阿尔山的大巴，不推荐。

周边景点：

阿尔山国家森林公园：公园于2000年2月22日成立，总面积103149公顷，目前为AAAA级景区。公园内的地貌属于大兴安岭西侧火山熔岩地貌，并有众多河流及湖泊，如著名的天池、杜鹃湖等。是天然的旅游、猎奇、避暑、休闲的好去处。

注意事项：

（1）白阿线：白阿线（白城-阿尔山）有两对绿皮火车在运行，4345/4346次来往于白城和阿尔山之间；K7565/K7566次来往于沈阳和阿尔山之间。需要说明的是，K7565/K7566次列车是季节性列车，旺季（4月末-10月初）执行夏季运行图为沈阳-阿尔山区间运行；淡季（10月19日-4月中旬）执行冬季运行图为沈阳-乌兰浩特区间运行。

（2）阿尔山、伊尔施的住宿比较昂贵，在旺季时屡出天价，推荐住民宿。从旅游类门户网站中提前预定，是比较稳妥的办法。

《绿皮车站》，齐栋/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2015年7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