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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缘日”礼佛:一天功德等于四万六千日!
过了7月10日这天,东京的暑天才算开始。
7月9日傍晚时分,浅草寺热闹非凡,身穿清凉浴衣的男女老幼,人人脚踩竹屐,先到浅草寺菩萨面前投上几个赛钱,求个“雷除守”的福符,再到寺外的“鬼灯花草市”买上一串风铃、一束鬼灯(灯笼花),回家挂在檐上。清凉的风铃声里,“真夏”轰然到来。
寺院的景气主要看信徒人数,岁时祭祀当然是吸引人气的重要因素,“四万六千日”只是各寺设立名目繁多的“缘日”之一种。周作人写于1940年6月的《缘日》说:“缘日意云有缘之日,是诸神佛的诞日或成道示现之日,每月在这一天寺院里举行仪式,有许多人来参拜。”本来每位菩萨的缘日一年只有一两天,后来不断增加天数,各地香火最旺的观音寺,比如东京浅草寺,每月都有一天的观音缘日。从江户时代初期开始,每个佛寺神社固定在缘日举行祭祀法事,大批信众前来参拜,带动了周边市集兴起,观音市、天神市、达磨市……渐渐形成了“缘日经济”。
周作人期望从缘日“了解几分对于自然与人生态度”,《缘日》一文却只是抄录几则《江户繁昌记》文字,重点放在描绘缘日的经济功用:“同则便有各种商人都来摆摊营业,自饮食用具,花草玩物,以至戏法杂耍,无不具备,颇似北京的庙会,不过庙会虽在寺院内,似乎已经全是市集的性质,又只以白天为限,缘日则晚间更为繁盛,又还算是宗教的行事,根本上就有点不同了。”
其实缘日吸引人气的前提还是“功德翻倍”的宗教观念,即,在缘日这个非常时间里,信众前往参拜菩萨可获额外功德。早在平安时代,京都各佛寺已有信徒践行“千日诣”——在千日之间连续每天到寺院参诣祈愿。进入江户时代,无论庶民还是贵族,渐渐萌生了速成从简的念头,“千日诣”遂被重新解释——在特定的缘日前往参拜一次即可收到“千日诣”的功德。据正德三年(1713年)的《滑稽杂谈》记载,著名的观音菩萨道场、京都的清水寺,每年阴历七月十日为“千日诣”,“贵贱接踵而至”,是为一年之中最大的“功德日”。
拜一次等于拜千次,如此功德速成法很快在全国普及开来,享保年间(1716-1736)江户(今东京)浅草寺、金泽的观音院等地更是推出“四万六千日”口号,宣称此日拜一次立马获得一百二十六年的功德。按照古人的平均寿命,这一天功德差不多足够一个人活上三辈子。那么四万六千的天文数字从何而来?
逻辑是这样的:最灵验的菩萨“一生拜一回”即可获得一生平安,日语的“一生”谐音“一升”,而一升米大约有四万六千颗米粒,所以,七月十日这一天参拜的功德便是“一生”四万六千。
世人得爱,如入火宅,信众的欲望犹如无底深渊,功德翻到四万六千倍,还不到顶,后来千叶、长崎等地的观音寺更推出九万八千日、九万九千日的缘日,信者云从。1882年,明治政府废除阴历,推行西历,大多数的年中行事也因此改为西历时间,比如原本阴历七月七的七夕,从此改在西历7月7日。东京的浅草寺也将旧历的七月十日缘日改在西历的7月10日。也有镰仓、金泽、京都等故都的观音寺,不肯迁就新历,折中将8月10日作为四万六千日。最早推出“千日诣”的京都清水寺反而没能与时俱进,8月14日至16日三天,前来参诣获得的功德仍然只有一千倍,相比之下,就显得小气了。
中国人其实也跟神谈生意,只是条件不一样。比之参拜行为的频率,中国人更为重视磕头、敬香、纸钱的数量以及“抢头香”的速度,谁的高香烧得多、头磕得响、吃斋期长,意味着被菩萨保佑的可能性就高。
“一块薯粿欲保佑多少人?”中国人的宗教生意观,可以鄙乡潮州一句俗语概括。传说有位“老姆”(大娘)在农历三月二十九日“伯爷生”(土地爷诞)这天来到“伯爷宫”拜神,她把竹篮子放在供桌上,烧上一柱香,然后开始祈祷,从全家老小、亲朋好友到花草家禽一一祈祷遍,“保佑保佑”之声不停。庙祝走上前一看,老姆篮子中只有一大块薯粿,便刻薄地说:“阿老姆,你就这一块薯粿,到底欲保佑多少人?”这句尖酸话一传十、十传百地就传开了,“一块薯粿欲保佑多少人”,讽刺那些向神烧一柱香、献一点薯粿之类的供品就希望获得“全家保佑套餐”的算计祭祀行为。
同样的缘日,日本的信徒只要往寺社参拜一次可抵四万六千次功德,潮州的老姆用一块薯粿却换不来“鸡犬升天”的福利。中土菩萨神灵被认为“享行合一”,享多少供品,办多大事儿,信徒除了来得勤,还要供得多。说到底,中国式“薯粿经济”讲的是“物量”,而东瀛“缘日经济”拼的是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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