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厅 | 好的菜市场能给城市创造什么

编者按：本篇转载自“旧城吃喝玩乐地图”。希望尽可能留下这些菜市场，念旧的情感并非唯一理由。更值得重视的是，在人与人的情感之上，菜市场所生发出功能。

If you want to seed a place with activity, put out food(想给一个地方注入活力，把吃的摆出来)。

——威廉姆·怀特［美国著名的社会学家、新闻记者和人类研究学家］

不久前《别对我轻言放弃——老北京菜市场的明日畅想曲》一文引发热烈讨论。人们对菜市场的感情中，交织着对市井乡愁和对平实生活的热爱，各式各样造型碉堡内涵丰富的国外菜市场也让我们大开眼界。

随着越来越多的资料汇集，我们不禁开始思考：形形色色的升级版菜市场看着热闹，它们到底能为城市发挥什么作用？改造菜市场，只为保留乡愁和生活吗？是否还能让它创造更多价值？今儿我们就来说说小菜市场到底能为城市带来什么。

接地气的活力城市新名片

近年来，许多国外菜市场纷纷出现在旅游手册的第一页，每年吸引多达百万计的游客，菜市场已成为展现城市质朴热情一面的窗口。

以多伦多的圣劳伦斯市场为例，它在2011年摘得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全球最佳食品市场”桂冠，是当地人心中最能代表多伦多的地方，每年吸引几十万世界各地的游客前来参观。

巴塞罗那的圣卡特琳娜菜市场被誉为“阳光下的珍奇美味”，在穷游网排名上，位列巴塞罗那购物点TOP3，拥有每年近400万人次的人流量。游客点评说：“我们来这里不是冲着买东西来的，只是因为这也是个非常有特色的建筑。”它已经不只是当地人的菜市场，更是世界各地游客心中的菜市场。

“只要对美食还算有兴趣的人去了伦敦绝对不会错过博罗市场，”它讲究食材质量的作风，变成了精致英国的代表，一年访客量多达480万。在汇聚伦敦各大菜市场、美食市集和独立小店的《早安！伦敦市集》一书中，博罗市场被称为“馋嘴食客们的天堂”，“是能让人产生做饭欲望的地方”。

随着城市体验型旅游越来越热，许多城市政府开始认识到菜市场的巨大吸引力和旅游价值，开始下大力气宣传推广。例如，台湾政府推出了宣传传统市场乐活名摊美食的APP—“吃遍菜市场”，引导市民和游客朋友逛菜市、寻老店。厦门第八鱼市场则开通了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厦门八市正港海鲜”，不仅每天预告“鲜跳跳”的在售食材，更教授特别的烹饪方法。

“城市生活的灵魂就是它的菜市场”，越来越多的旅行者也爱上去菜市场深度体验当地人有滋有味的真实生活。一个生机勃勃的市场仿佛是一座活力城市的缩影，在这里，我们不但可以认识当地特产、感受风土民情，更能直接看到一个城市的市民生活水平与城市管理水平。

菜市场代表这座城市的宜居指标，它体现出“城市”对“人”的关切与尊重，勾画出真实而富有人情味的城市形象。

小而强的地方经济润滑剂

改造菜市场，到底是不是赔本买卖？不要只谈情怀，伤钱好吗？

——在这次讨论中，菜市场到底能否为城市创造足够可观的经济收益是大家关注的焦点之一，我们发现，它能发挥的经济效力当真不止买肉买菜的块八毛而已。

先来看看这组数据：

2005年，美国艾奥瓦州（Iowa）农民菜市场创造了2000万美金的营业额和1200万美元的直接、间接经济活动。

2008年，俄勒冈州第一大城市波特兰（Portland）的菜市场共创造1700万美元的经济活动。

2002年，西雅图的派克市场（pikeplace market）共收入8700万美元，创造了400万美元的税收，高峰期可提供2400个就业岗位。到2009年，这里最受欢迎的“飞鱼秀”摊位日均收益能达到3000美元。

很明显，成功的菜市场能为城市带来十分可观的直接经济收益。

一些优质菜市场不仅自己创收，还能像医院、学校一样，带动周边物业升值。近年来，国内的万科地产在北京的长阳半岛和杭州的良渚文化村均建设了上档次、有情怀的特色菜市场。所谓“想抓住居民的心，先抓住他们的胃”，有业主神点评：“买菜比买房‘刚需’，玉鸟菜场给我们日常生活带来方便，也大大提升了我们的生活品质，良渚村的自我配套太赞了！”

菜市场对城市经济的贡献还不仅限于此。巴塞罗那的各色菜市场每年共计创造十亿欧元营业额，是当地经济持续增长的重要驱动力。当西班牙遭受严重的经济危机时，政府率先拨款，保持菜市场的活力和现代化，有效缓冲了食物价格，降低了经济危机对当地人生活的冲击，帮助巴塞罗那和加泰罗尼亚地区恢复活力。

菜市场还成为经济多样化发展的摇篮。巴黎的菜市场是政府为小经营者提供的保护伞，诸如家乐福、沃尔玛之类的大型超市，都被限制在巴黎市中心以外，以保护市中心的临街摊位和市集等传统商业形态。无独有偶，新加坡的小贩中心也鼓励个体经营，当地著名的亚坤咖啡店Ya KunKaya Toast和Kopitiam餐饮集团都是从小贩中心发展起家，不仅为食物带来了鲜明的个人特色和人情味，更为底层群体提供了宝贵的创业平台。

在智慧的经营下，小小菜市场不仅不会成为城市经济增长的负担，还充当着城市经济健康运转的润滑剂，让城市中的各阶层都享受发展带来的收益。

家门口的社区交往会客厅

不少朋友说，逛菜场对他们而言，是充满人情味的有趣体验，“菜市场的价值在于邻里、摊贩间的打招呼、讲价钱”，“菜市场没了，也就没有大叔大婶聊着开心多给我塞俩西红柿了”，“跟笑意盈盈的店家聊上一会儿，从口音辨别出他们是哪里人，每次都开心极了”……原来菜市场不知不觉中提供了一种比超市更高级的服务，那就是人与人的交往。

一些菜市场的管理者将这一优势发挥出来，使其成为激活社区的情感纽带。圣劳伦斯市场的室外就餐区就有这样一句话：Meet the PeopleBehind Food（结识美食背后的朋友），呼吁邻桌之间增加交流，让菜市场成为社区居民的会客厅。

多伦多的Wychwood Market（维奇伍德市场）, 被当地人称为“community food centre（社区食物中心）”。市场中有小孩游乐场、温室和艺术工作室，室外的可动设施在夏天尤其受欢迎，人们在这里一起晒着太阳、听着现场音乐、看着街头表演，享受悠闲时光。

新加坡的小贩中心也是如此，由于结合社区服务中心设置，地点非常便利，是重要的社交场所，特别是对社区的老年人而言，下楼会会老邻居喝杯咖啡，看看路人，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公共空间。

位于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地区的MarVista Farms Market市场更厉害，它每年举办六次节庆活动，如Kids Valentine Party&Concert（孩子们的情人节庆祝和音乐会），Halloween Festival（万圣节），Winter Festival（冬天节）等，大家边吃美食边狂欢，结识身边的朋友。

这类给居民提供交往空间的菜市场，在国内也已出现。之前提到杭州良渚文化村的玉鸟菜市场配备了小型农庄，定期组织居民一起劳动，制作花生酱或梨膏，收获劳动的喜悦。

菜市场能为社区居民提供走出家门、相互交往的场所，共同的生活方式让人们聚在一起，感受大都市里最缺少的邻里温馨与心灵归属。

最时髦的健康生活发生器

菜市场其实还有一点是超市比不了的——它可以最直接地对接农场，为大家带来最新鲜的食材。如今的都市人的需求已经不仅停留在吃饱，更要吃得健康，于是菜市场又有了用武之地。

纽约联合广场绿色市场出售1000多种自家种植的新鲜瓜果蔬菜，为人们吃到健康的有机食品提供了重要条件。

德国柏林的Kollwitzplatz有机市场，售卖的都是一些农场直销、或是草根商品，有三十多家出售BIO或公平贸易fair-trade产品的摊位。挂了BIO的标签，意味着商品必须经过严格的认证和日常检查，以保证品质。

在北京，非营利组织每周举办“北京有机农夫市集”。组织者会对商贩先进行感性考察，即参与者为什么要种植贩卖有机食品；筛选后进行理性考察，即到生产基地参观考察跟踪，保证产品质量。许多追求健康的吃货和知名美食博主都是这里的常客。

此外，农夫市集还提供以食物为中心的各种普及活动，宣传与“食”相关的知识，唤起大众对健康美食的认识。

就是这样，逛菜场不再只是图便宜的选择——通过严格的货源把关、快速的货品供应和健康的生活引导，菜市场再次在追求健康生活的时髦人们中间流行起来，成为健康生活的发生器。

由此可见，菜市场能给城市带来多元收益。那么问题来了，我们该怎么做？政府、开发商和菜市场自身在升级改造过程中各自应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在这里，我们也简单分享三个榜样：

榜样一：新加坡——政府编制专项规划，保障设施布局

新加坡一直将菜市场（小贩中心）作为重要的民生设施，继七八十年代大量建设后，2001年起，开始为期10年的翻新与重建，现在全市共有100多个小贩中心。为了保证菜市场的充足配备与合理布局，政府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主导作用，运用三种手段建设小贩中心：1. 作为邻里中心由政府配套建设；2.作为地块再开发条件要求开发商建设；3. 作为旅游吸引点予以保留升级。在严格的规划控制要求下，小贩中心顺利建设、遍地开花，成为市民生活与城市活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榜样二：香港——吸引地产企业参与，发挥社会力量

香港的菜市场建设与升级借助了地产公司的力量。领汇房地产投资信托基金是首家香港上市及以市值计亚洲地区最大型的房地产投资信托基金，拥有全港份额最高的零售物业。随着城市不断发展，领汇地产看到了综合服务领域的发展机会，即菜市场、各种亲民参观、食堂服务、便民措施等背后的长期收益。因此，领汇与政府建立合作关系，目前已拥有约90个“鲜活街市”（生鲜市场），并尝试以不同方法帮助传统街市转型提升，不但供应社区居民日常所需，更为社区增添生趣。

榜样三：日本、韩国——建立市场内生组织，加强自我监管

市场的自我管理与提升至关重要。许多世界著名的市场都建立了严格的自我监管机制：日本筑地鱼市场的摊贩自发形成了分类的行业协会，定期组织摊位轮换以保证公平经营；韩国首尔城南市的菜市场和我国厦门的第八市场则成立了自管会，协助政府做好菜市场的经营与维护，不仅增加了摊贩自身的主人翁意识与责任感，更减轻了政府管理者的压力。

这只是一些粗浅方向，但相信在政府、开发商、运营者各司其职、共同努力之下，菜市场的升级改造并不是无解难题，我们也能做得更好。

这就是小菜场蕴含的大力量！

菜市场承载的不仅是民生工程，更是扎根于每座城市的、独具特色的文化现象。如何对待小小菜市场，正考验着我们的城市管理水平，相信在聪明的城市管理者引导下，小菜场可以成为激发城市活力、健全地方经济、凝聚社区友情、传承市民文化的一次机遇，为城市创造接连不断的惊喜。

未来某一天，我们或许可以站在某个人头攒动的老北京菜市场门前，给自己的孩子讲它的故事。那故事一定不只是买菜而已，而是在这宏大的时代舞台上，用智慧浇灌、从尘埃中发芽的城市更新故事。

作者注：最后，感谢众多朋友的献计献策。本文观点与线索来自——

·新加坡特约作者皮尤：《来寸土寸金的新加坡逛逛菜市场》

·北京日报记者耿诺： 2015年4月6日《规划院出招，提高老菜市场颜值》

·闲来随笔中规院规划师靠谱的: 《来听我讲另一位规划师和菜市场的故事》

·清华同衡规划播报：《菜市场究竟何去何从，看看荷兰的最美菜市场》

·法国特约作者李纬文：《从“巴黎的肚子”想到菜市场的未来》

·澎湃市政厅罗翔：《城市案例：菜场是如何成为城市活力地标的》

·澎湃市政厅黄秋源：《筑地——一个鱼市场的生与死》

·BTV北京卫视《晚间新闻报道》对于菜市场讨论的相关报道

·现在新加坡URA任职、曾在CPG工作的王琰：《城市的活力——从新加坡重新引入小贩中心说起》

·中央美院侯晓蕾：《巴塞罗那圣卡特利纳市场改建照片》、《干货！鹿特丹Marktha大型拱廊市场的策划、设计、运营与管理》

·北京工业大学徐宁、闫瀚东等：《菜市场的生与死之四环市场调研报告》

·万君哲、张若曦、彭立维、Annabell、Pandaの梦提供的线索与第一手照片

·美国非营利组织Projectfor Publics Spaces，KellyVerel女士的支持解惑

·还有在各种群、留言板、新闻网页留言、参与讨论的朋友们，以及提供精美图片的美食博主，在此一并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