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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毒如何漂洋过海:新旧大陆交换了梅毒与天花

郑子宁
2015-11-18 16:07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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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的阴霾虽然已经过去十多年,但传染病仍然是人类的心腹大患。拥有古怪字母名如H5N1、H7N2之类的各路禽流感、猪流感几乎每年都要爆发那么一两次。而最近名为MERS的中东呼吸综合征又在韩国爆发,让本来火热的赴韩旅游一下变得冷清了许多。

现代社会交通发达,在喷气式飞机的帮助下,任何一种传染病如果不加防范都具备远距离跨区域传播的能力。理论上说,稍有不慎,某地的怪病就可能酿成如1918年西班牙流感那样波及全球,死伤惨重的大祸。

但是毕竟当今人类吃得了苏丹红,咽得下吊白块,区区病原体兴风作浪哪能那么容易?事实上,由于现代社会跨区域交流日趋频繁,人们对多数常见的病原体已经有了相当的抵抗力。虽说病菌病毒仍然在不断试图攻破人体的免疫防线,但在强大的免疫力和医疗技术的支持下,在有基础卫生设施的国家爆发极大规模的瘟疫已经相当罕见。如韩国虽然这次成了MERS传播的一个小中心,但到6月下旬为止的确诊病例数也不过180余例,在韩国5000多万的人口中占比微乎其微。

所以,作为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病原体,要想能广泛传播,最好的方法就是发现一群从来没有得过这种病的人,在他们毫无准备之时施以沉重一击,效果必定奇佳。只可惜找到一个与世隔绝的人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种机会可谓是可遇而不可求。

天花:旧大陆的大礼包

但在1492年,就有了这么一次机会。

1492年,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虽然颇有一些证据证明哥伦布之前已经有人到过美洲甚至成功返航,但是意义上都不如哥伦布首航美洲来得深远——自此之后,旧大陆和新大陆开始了长期、连续的交流。

新旧大陆互通有无导致大批本来只见于其中一方的东西被传到了另一方,譬如旧大陆的马被重新引入美洲,让美洲在本土马类灭绝数千年后再次有了骏马驰骋的身影。而新大陆的特色高产农作物如甘薯、马铃薯、玉米等也被引入旧大陆,甚至成为不少国家最重要的主粮。

但是在哥伦布大交换中,还是有了一些不速之客,它们跟着航海家们漂洋过海,在新开拓的领土上兴风作浪、为非作歹。

        
这种可爱的动物是美洲本土仅有的家畜。

旧大陆畜牧业传统悠久,人类在长期和猪、牛、羊、马等家养动物接触的过程中,促使不少细菌病毒发生了跨物种传播,这些能跨越物种的病原体往往尤其凶残,人类至今仍然深受禽流感、猪流感、艾滋的侵扰即是明证。相比而言,美洲的印第安人当时只是偶尔养养羊驼。因此相对“肮脏”的旧大陆,新大陆可谓是一片疾病稀少的“净土”。

不过美洲大陆和旧大陆的隔离却被航海大发现打破了,净土从此也成为各种病原体的温床:据统计,在哥伦布大交换中,旧大陆对新大陆输出了感冒、流感、水痘、伤寒、疟疾、腺鼠疫、霍乱、白喉、麻风、猩红热、斑疹伤寒、百日咳、黄热病、雅司病等一大批疾病。这些疾病在新大陆本都是闻所未闻。

但是最最厉害的杀手当属天花。

天花由天花病毒引发。中国现今已经基本剿灭了天花,但之前天花一直是人类健康的严重威胁,1993年以前出生的读者应大多接种过天花疫苗,会在手臂上留个疤痕了。在旧时,天花可谓是一个大杀手,甚至连康熙被选中成为皇帝据说也是因为他小时出过天花却大难不死,可以避免当皇帝后得天花暴毙。

天花最早起源于现今的埃及,随后在旧大陆四处传播,威力惊人。如735-737年,日本天花大爆发一下就消灭了三分之一的人口——这也差不多正是经过长期免疫力培养后旧大陆人群感染天花后的一般死亡率(30%)。

十字军东征后,天花在欧洲人中也站稳了脚跟,而正是欧洲人将这一杀手带去了新大陆。

        
天花在新大陆的传播(图片来自《Smallpox and Its Eradication》第五章)

美洲对天花病毒来说无疑是“大展宏图”的好地方。当时美洲人口已经达到2500万左右,阿兹特克帝国就有800万人口,印加帝国则有600万左右。特诺奇提特兰和库斯科等城更是规模宏大,居民密集的大城市给天花传播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

在欧洲人抵达美洲之前,美洲大陆从来没有过天花病毒。这种在旧大陆就十分厉害的传染病到了新大陆这块处女地以后肆虐不已。1509年,天花被带到加勒比海上的伊斯帕尼奥拉岛(海地岛)上,很快岛上的印第安部落就遭了殃,整个部落被天花消灭。天花病毒正式在美洲扎根。

1519年,西班牙探险家埃尔南·科尔特斯(Hernando Cortes)首访阿兹特克帝国首都特诺奇提特兰。听到这个消息后,另一支探险队急匆匆地从伊斯帕尼奥拉岛出发,并于1520年4月登陆美洲大陆,这支探险队中有一个非洲黑奴染上了天花。科尔特斯得知竞争者的到来,率兵击退了这支探险队,但在此过程中他的一位士兵不幸传染上了天花。随后阿兹特克人民和科尔特斯发生冲突,科尔特斯被迫撤退,冲突过程中那位罹患天花的士兵身亡。

当科尔特斯于1521年8月重返特诺奇提特兰时,眼前的景象颇令人震惊——大街上到处都是染上天花而死的阿兹特克人尸体,由于缺乏对天花病毒的免疫力,美洲人感染天花后的死亡率要高得多。到处都是绝户的家庭,死人太多根本来不及埋葬,于是在一家人死绝后,旁人甚至直接推倒房屋,让房子就地变成坟墓。在这一年间,阿兹特克损失了25%的人口,军队更是完全丧失战斗力,很快就被科尔特斯顺利征服。

南边的印加帝国运气更差。天花由今天的哥伦比亚开始传播。1524年到1527年,印加帝国天花大爆发,很快印加皇帝和皇位继承人都染病身亡,剩下的两个皇子发生争抢皇位的内讧。被大大弱化的印加帝国居然就这样被西班牙征服者皮萨罗不到两百人的队伍征服了。

        
印加帝国的庇护所马丘比丘,但是它并未能挽救印加帝国的危局。

美洲两大本土帝国的灭亡并未阻止天花病毒的魔爪。之后的日子里,天花仍然在美洲时不时爆发,最终导致美洲本土人口几乎被天花病毒尽数清除,从此除了边远山区,美洲的主要人口从印第安人转为欧洲来的白人和他们带来的非洲黑奴的后代。

梅毒:新大陆的回礼

被旧大陆折腾得这么惨?难道新大陆就会这样善罢甘休吗?

当然不会,在收到旧大陆送出的一个个疾病大礼包的同时。新大陆也给旧大陆准备了一份难以启齿的大礼——梅毒。

梅毒漂洋过海的速度甚至比天花还要快,哥伦布1492年才到访美洲,而梅毒1495年就传入了欧洲。首先中招的是围攻那不勒斯的法国军队,他们之中正有当年造访美洲的西班牙船员。当时的梅毒可比现在厉害得多,患上梅毒后很快就会全身起泡身亡。在各种痴男怨女的协助下,梅毒迅速传遍全欧,多达500万欧洲人就此丧命于床笫之间。

不过幸运的是,比起天花,梅毒更加聪明一些。为了达到与人类长期相处的目的,梅毒细菌经过了几次突变,毒性大为降低。到了16世纪中期,梅毒的症状已经和现代相差无几,再也不是当初那种令人闻风丧胆的恶病了,以至于一些欧洲的风流人士甚至以身染梅毒为荣。

        
梅毒曾经一度被认为和星相有关。

但是热衷于吹嘘风流韵事的人毕竟是少数,梅毒很快臭名昭著,欧洲人都想设法要跟它撇清关系,所以意大利、波兰、德国将其称为“法国病”、法国人则回敬为“意大利病”。荷兰人说那是“西班牙病”、俄国人觉得“波兰病”是个恰当的称呼。而土耳其人则干脆说梅毒是“基督徒病”。但可惜的是,梅毒可不管你是哪国人,是基督徒还是穆斯林,它该染就染,很快又开始了东征的步伐。

最终,梅毒就和天花一样,踏遍世界各地。中国也未能幸免。虽然梅毒在中国有了诸多“雅称”,如“杨梅疮”、“花柳病”等等,但是和欧洲人一样,中国人也拼命要和梅毒撇清关系——这次倒霉的是广州,由于广州是贸易中心和通商口岸,梅毒进入中国最先就是通过广州。因此梅毒也就被称作“广疮”。

幸运的是,如今世界上已经不存在如当年美洲这样的“净土”了,像天花和梅毒这样壮观的爆炸式疫情很难再现。不过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说不定现在正有一群病原体,在非洲或者南极洲筹划着它们征服世界的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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