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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达尔的声名湮没了他的作品
“戈达尔与其他几位新浪潮领军人物的区别在于:在成为导演后,仍在进行电影评论,用电影思考电影。”
这是法国《电影手册》前主编、影评人米歇尔·傅东6月17日在上海大剧院举办的“戈达尔,一个电影作者和忧郁的历史学家”大师班上对电影大师戈达尔的“鉴定”。
《精疲力竭》《周末》作为欧洲电影的一尊“活化石”,尽管今天依然在进行电影创作,让-吕克·戈达尔这个名字,还是早就和法国电影新浪潮一起载入史册,被后人效法,并成为电影研究者们观察考评的对象。从1960年的《精疲力竭》到1967年的《周末》,出产了约15部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使得这位法国瑞士籍导演一跃成为重塑电影语言的参照。他被那个时代甚至后辈的重要电影导演们赞誉为灵感的来源。
本次上海国际电影节上推出“未完成的电影史——戈达尔作品回顾展”,主要展出的就是戈达尔在新浪潮时期最为人们所熟悉的成名代表作。
戈达尔是围绕着《电影手册》成长起来的新浪潮导演。傅东所供职的前东家《电影手册》也是戈达尔艺术生涯起步的地方。戈达尔在这里撰写影评,形成自己独立的电影观念并最终进入电影实践。在17日的大师班上,傅东为上海观众详解了戈达尔的艺术创作脉络。
《轻蔑》《狂人皮埃罗》作为《电影手册》的后辈,傅东在看过上海国际电影节展映的戈达尔作品清单后表示,“这些都是戈达尔早期非常重要的影片,比如《精疲力竭》这样的作品,让那时的他就很快被认定为一个伟大的导演。上海这次选了戈达尔在60年代拍摄的最有名的片子,比如《轻蔑》、《狂人皮埃罗》,都是展现了戈达尔在1960年代不同的侧面。要知道,那时戈达尔可是全世界最知名导演之一。”
《电影史》戈达尔最有名的那句话是“电影是美秒24格的真理”,同时他也曾放言“男人、女人和一辆车就能拍一部电影。”《电影史》的确是对他自己电影理念的实践,运用影片节选、画作、音乐、诗作、句子、字幕、本人的形象和声音,这一切在蒙太奇手法的组合下,展现出完全属于导演个人的影像语汇,也许对于普通观众来说过于晦涩,但的确直接跳过叙事而直接指向对于电影本质的思考。
“戈达尔最近的一部作品《再见语言》是一部3D影片,由此可以看出他始终是一位充满探索欲的导演,他在不断探索新的技术,但依然以诗意的方式讲述故事。”不过傅东也谈到一个现象,“在戛纳电影节游轮上播放时,媒体争先恐后,院线播放时观众却很少。还是因为围绕着戈达尔的赫赫声名让观众很少关注作品本身。”不可否认,本届上影节为影迷呈现了最为人所熟知的戈达尔,却也只是一个割裂的、片段式、标签化的戈达尔。
《阿尔法城》傅东介绍说,1970年代后,戈达尔进行了大量了不起的、激进的尝试;而1980年的《人人为己》戈达尔虽然回到了经典的电影制作方式,但他表现出对器材的兴趣,关注新设备对电影带来的政治、艺术上的影响;1989年到1990年代初,戈达尔的十部影片呈现出的状态与之前甚至完全相反,“同时他在电影界踏入了一个有趣但可悲的陷阱式现象:知名度高、媒体喜欢,但不关注影片本身——他的声名湮没了他的作品。”
影评人西帕克同样对此次戈达尔回顾展的策展表达了遗憾:“戈达尔的直接导演生涯已超过50年,且几乎每年都有多部作品问世,创作的长短片作品已有120部左右,而本次影展则仅主要选取了他职业生涯前七年的部分作品,根本无法呈现一个艺术家创作的持续性与多样性。”
《法外之徒》在这样的遗憾下,整个影展部分《电影史》的放映就显得格外难能可贵。这部戈达尔拍摄于1988-1998年的“纪录片”,带有强烈的实验色彩,同时也是戈达尔实践“用电影理解电影”的不自觉的力量。
片子分为四个部分,每个部分两个章节,用“最电影”的方式,组合视觉和声音,唤起观众与电影、世界的联系。“戈达尔像诗人一样,理解电影和历史。”傅东说。
让-米歇尔·傅东Jean-Michel Frodon在大剧院讲座 @上海大剧院艺术课堂 图【对话】
米歇尔·傅东:《电影史》不是一部关于电影的历史
澎湃新闻:与戈达尔同为“电影手册派”,你与戈达尔本人有怎样的交集?
傅东:实际上,我在真正见到戈达尔很久之前就已经以一个观众的身份认识他了。有的时候觉得作为一个观众,可以和导演如此的亲近,就像我的叔叔一样。因为看了戈达尔的电影,我感受到电影中很多个人化的东西,好像戈达尔认识我,正以一种非常私密的方式与我交谈一般。
后来,我作为电影批评家、记者采访过戈达尔先生。我还记得1985年第一次与戈达尔见面时,我很羞涩,但那次采访持续了三个小时,在采访接近尾声时,我问戈达尔:“我明天还能再来吗?”戈达尔先生马上说:“行,明天再见。”于是第二天我又去了。他是个非常随和的人。
读取胶片中的戈达尔澎湃新闻:《电影史》更像一篇用影像书写的影评,同样作为影评人,你怎样评价他在其中作的提炼和总结?
傅东: 必须要说明的一点是,这个选择并不是选择最佳影片,而是找到这些图像和声音把它们集中起来,而这种集中讲述的是另外的事情。《电影史》不是一部关于电影的历史,而是用电影做历史。《电影史》也不是一部电影,而是一个用影像完成的散文。他要通过它来讲电影。戈达尔做电影的方式,不是像一个历史老师一样告诉你过去发生了什么、你应该如何理解,他是像一个诗人一样,让你去思考,每个人都能看他的影片产生自己的想法。
戈达尔从1988年开始制作《电影史》,也制作了好几个版本。我去过戈达尔先生位于瑞士的房子,并观看了八部其中的两部。《电影史》的思路就好似一个思考的机器,这个机器思考着历史、电影,但这个历史又永远没有完结。看十次《电影史》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所以这是一个永不完结的关联。
澎湃新闻:《电影史》对于不了解欧洲电影史的普通观众而言,是否显得晦涩?
傅东: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哪怕对欧洲观众而言,他们也经常会在这部影片中迷失。问题是你要能接受认不出每个图像,接受两者联系在一起,接受进入到一个梦。
澎湃新闻:《电影史》制作的时候,商业电影已经称为全球电影的主流。但戈达尔也在《电影史》中几乎对商业电影毫无提及。你生活中认识的戈达尔对主流商业电影是什么态度?
傅东:其实,戈达尔在《电影手册》时期就是少数为商业片说话的人。他是会写影评捍卫美国的西部片、警匪片、喜剧的那种人。对戈达尔而言,他并不在乎一部电影是不是商业片,他只看重观众能不能在影片中看到什么。
澎湃新闻:在这几年与他的交往中,你觉得他经历整个电影发展的变迁,心态想法有没有什么变化?
傅东:戈达尔最近还拍摄过两部3D影片,他一直在追求新的电影技术,并看新的技术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同时,他也在提出很多问题。他从来不是为了用新技术而用新技术,而是为了弄明白新技术会强加于或是要求观众什么。《再见语言》是个非常年轻化、创新的电影,甚至比一些年龄上比较年轻的导演带给我的感觉更为年轻、新颖。与戈达尔本人的交往中也会觉得戈达尔本人是个心态非常年轻的人。
澎湃新闻:我们熟知戈达尔是因为他在新浪潮中的引领作用。包括这次上海电影节也大多选择他新浪潮时期的作品,是不是可以说,戈达尔曾经对于世界电影的引领作用,在之后因商业片的崛起逐渐消失了?
傅东:可以说从1968年法国的五月风暴后,戈达尔就开始尝试用新的方式做电影。他也因此变得更加孤独,他的片子也更少被观众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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