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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法新约》签约130年︱法国远东联合舰队司令因何而死
司令之死
130年前的今天,即1885年6月11日,在《中法新约》签订之后的第二天,法国远东联合舰队司令孤拔(Courbet)在铁甲舰巴雅号(Bayard)上自己的房间内死去。
巴雅号据巴雅号上的水兵回忆,当时整个军舰上:
一点声音都没有……大家都踮起脚来走路,好像从他的舱里就可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即使在空旷的地方我们仍低声细语,就像在病房一样……我们多么想抱有一丝希望,不过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有人说,甲板上有一股死亡之风掠过……相信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
这位水兵名叫Jean.L,他以书信的形式,记录了中法战争期间,跟随孤拔在中国各海岸作战的情况,汇成《孤拔将军的水手》(Le mousse de l’amiral Courbet)一书。2004年,台湾学者郑顺德将其翻译为中文,由中研院台湾史研究所出版,他将书名译为《孤拔元帅的小水手》。译名显得活泼轻松,但是称孤拔为元帅,实在可以算是一个错误,孤拔在死前只是海军少将,在等级森严的军衔排序中,与元帅相差好几个台阶,相对来说还是传统译法“孤拔提督”更符合当日的语感。
孤拔法国小水手初次与孤拔见面,还是在上一年的夏天,当时的法国舰队旗舰伏尔他号上,他觉得他们的舰队司令其貌不扬:
我们的元帅并不好看,鼻子和嘴唇都没了,眼睛也陷下去,只剩下一具皮包骨,跟大家所说的僵尸并没有两样。
但是在被司令拍着脸蛋说“小伙子,干得好”之后,小水手开始自豪起来,自命为孤拔的小水手。直到一年后孤拔死时,他甚至说能感受到某些父亲一般的感觉。当然19世纪全球大多数地方所谓父亲的感觉,和今天电视剧《虎妈猫爸》中的猫爸是完全不同的。就如中国人所谓的“严父”,日本人最害怕的除了地震等天灾之外还有父亲一项一样。法国的“父亲”也绝非等闲之辈:
当他吩咐你做某件事情的时候,坐在那里跷二郎腿的人将不会受到欢迎。我还记得,为了要我守规矩,一巴掌打过来的情景……
这样的“父亲”感,放在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官兵平等的解放军那里,就绝对是封建军阀作风了。
因何而死
关于孤拔之死因,当日中法之间就各执一词,中方大多称孤拔是在战斗中受伤不治,法方则谓是由于疾病。中方虽然坚称孤拔为炮火所伤,伤重而死,但是关于具体受伤地点和由何人发炮所致也是众说纷纭。从福建到浙江沿海,都宣称自己在战斗中击伤乃至击毙了法国舰队司令。
传说愈演愈烈,渐成传奇,比如有一种说法是,浙江的镇海之战中,招宝山炮台的费毓卿,在炮台上巡夜,不慎将烟灯扔到了大炮上,随之炮弹击出,将孤拔击毙。这一说法的始作俑者,肯定没有见过招宝山炮台上的克虏伯后膛炮,只见过有暴露火门的前膛炮,在装填完毕的情况下,误点前膛炮火门,会发射出炮弹,但是后膛炮,并不以此点火。
另一种说法来自于福建的李世甲,他听到乡里长辈所述,称孤拔是被“缺嘴将军”炮所毙。“缺嘴将军”炮是闽江口要塞礼台上的四尊大炮之一,乃克虏伯二十一生的大炮(生的即厘米,二十一生的即210毫米口径),因为时常发射,炮口有一缺口,按照清代喜将大炮封为将军的传统,故名“缺嘴将军”。据说战时因为害怕“缺嘴将军”发生故障,并没有让其参战,一炮未发,只是瞄准法舰,到了最后关头,法国船只即将逃出射程范围,炮台守军忍不住发了一炮,即中法舰,重伤孤拔,然而这一叙述连基本的时间线索都对不上,活活把孤拔之死从1885年提前到了1884年的马尾海战。
不过据李世甲回忆,他在1934年担任马尾港司令时,那尊“缺嘴将军”还在炮台上,这一点倒可能不假。据说在抗日战争中,日军舰侵袭东南沿海,不少地方还是使用清末留下的火炮还击,为此还把一些炮台老兵召回以便操作。即以1884年算起,至1934年,整整四十年,天晓得民国的海防建设是怎么回事。
法国方面的记载则一致表示,孤拔由于劳累引发旧疾,属于病死。至于是什么病,倒也有不少说法,有的说是肝病,有的说是曾得过赤痢,还有的说是“痰症”。根据小水手的描述:
到了五月中旬,他的疾病复发,不再进食。罐头食品对于一个损伤的胃并不好,他们给他喝牛奶,甚至还到香港找了一头乳牛,不过肺部已不行,过度劳累了。
由此可见,孤拔的疾病是多方面的,既有胃的问题,又有肺的问题,与“赤痢”、“痰症”倒也相符。另外,法军在中国东南沿海,尤其是台澎地区,深受霍乱的困扰,而孤拔还曾到医院探望病人,并且不做任何防护措施,也有可能感染了霍乱。小水手还在孤拔死后将他的疾病,归结为“吃饭吃得太快”,所以导致胃的不好。
病床上的孤拔那么此前孤拔到底有没有在战斗中受伤,法方的材料来看,没有一字提及,却有很多反证可以表明孤拔在临死前还在指挥舰队,但是不少中国人却认为这是“法人讳莫如深,中国反毫无所知”。中法战争中,清军对于自己取得的战果毫不知情的情况确实存在,比如镇南关大捷中,法军旅长尼格里胸部中弹,已经造成了法军的混乱和溃退,并撤出谅山,但是冯子材等将领全不知晓,还在谋划由小路暗袭谅山之策。
当然,中方不少人认定孤拔受伤的原因还在于法国舰队从封锁长江口漕运路线和追击中国舰队的行动中撤退。对此,小水手的解释是水道太浅,法国军舰上的大炮距离炮台和中国舰队太远,根本起不了作用:
他们调查了一下,证实拜雅号(即巴雅号)和凯旋号都不能驶近一千八百多公尺……你看,真的要把水泥工程部份摧毁掉,这就离得太远了,而且炮在这种距离下也失去了所需的精确度,我们只能尽我们最大的力量。
你知道要击破的船只距离多远吗?四千五百公尺……简直在发疯!
于是到了1885年的3月23日,巴雅号等舰离开浙江洋面,回到基隆。小水手似乎还很懊恼,不仅战果“全都在我们手里溜掉了”,而且他深知和中国人打仗,“只要一半或四分之一没有打赢就会遭来最大的痛苦”。不过小水手还是将法国舰队没有勉强发起攻击的原因,归于“父亲”般的孤拔“不会把我们当炮灰”。
关于孤拔死因的争论可能还会继续下去,但是孤拔确确实实在6月11日这一天,在他本不应该以侵略者的方式来到的中国领地上死去了。小水手伤心欲绝,“哭得像一个泪人”,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观了孤拔在舰上的房间,并于13日参加了葬礼。在葬礼上他看见一只小鸟停在缆绳上,“吱吱地叫得很悲伤”,此时的小水手估计不会意识到,实际上他的司令官也不过是侵略战争的炮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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